第一章 雷劫碎，红尘落

昆仑仙宗的藏经阁顶，最后一道护阵符纸在黑雷下化为飞灰。灵汐悬在半空，白衣被罡风掀起，露出袖口绣着的小小太极图——那是师父玄虚真人亲手为她绣的，说能护她渡劫平安。

她是昆仑仙宗数百年来天赋最高的弟子，也是门中唯一的女弟子。师父说她天生道骨，八字带仙，不仅修为进境一日千里，旁门的术法更是一点就透：掐指能算祸福，观面可知吉凶，画的符箓能镇百邪，辨的阴阳能断妖踪。入门百年便修至渡劫期，整个修真界都等着看她开创女子飞升的先例。

“小汐，小心那雷中煞气！”师父的声音隔着劫云传来，带着罕见的焦灼。

灵汐仰头望去，那道贯穿天地的黑雷正盘旋凝聚，里面翻涌的阴煞之气浓得化不开——这不是天道正常的劫雷，倒像是有人以禁术催动的杀招。她迅速捏了个破煞诀，指尖金光流转，同时从袖中摸出三张符纸：镇宅符、避水珠、往生咒，皆是她亲手绘制的上品符箓，此刻却只能当作最后的屏障。

黑雷轰然落下，符咒瞬间碎裂。灵汐只觉元神像是被万千钢针穿刺，意识在剧痛中沉浮。恍惚间，她似乎看到师父冲过来的身影，听到师兄们撕心裂肺的呼喊，最后只剩下无边的黑暗。

……

“唔……”

窒息感猛地将灵汐拽回意识。她呛咳着睁开眼，冰冷的液体灌进鼻腔，带着刺鼻的消毒水味。低头一看，自己正泡在盛满冷水的浴缸里，一条湿透的丝巾死死勒在颈间，另一端系在锈迹斑斑的水龙头上。

陌生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残存的神识。

这里是“现代”，一个没有灵气、没有仙门、连鬼怪都成了传说的地方。人们住的是钢筋水泥的“楼房”，用的是能发光的“电灯”，出门坐四个轮子的“汽车”，连交流都靠一个叫“手机”的方块。而“钱”，这种印着人像的纸，成了衡量一切的标尺。

这具身体的原主叫苏晚，曾是众星捧月的富家千金，却在半年内遭遇巨变：父亲公司破产，父母车祸身亡，留下巨额债务。昔日亲友避之不及，谈了三年的未婚夫卷走她最后一点积蓄，还在她最狼狈时送来请柬，娶了她的“好闺蜜”。

就在刚才，这个姑娘在绝望中，选择了这样惨烈的方式离开。

“痴儿。”灵汐，不，现在该叫苏晚了，她抬手解开颈间的丝巾，声音带着少女的清软，眼底却浮着千年沉淀的淡漠。

在昆仑时，她为山下村民算过命，见过比这苦百倍的人生；她为枉死的冤魂画过往生符，见过比这痛千倍的执念。不过是破财、负心，何至于要了自己的命？

她扶着浴缸边缘站起身，冰冷的水顺着单薄的衣衫流下，冻得这具孱弱的身体微微发抖。走到镜子前，看着里面那张苍白消瘦的脸，灵汐指尖微动，下意识地掐了个相面诀——印堂发黑是近期灾厄，眼下青黑是心神俱损，唇色泛白是气血亏空，但眉宇间藏着一丝若隐若现的贵气，可见原主并非早夭之相。

“倒是个有福报的，可惜心性太弱。”她对着镜中低语。

记忆里，苏晚曾是美术学院的学生，擅长画工笔，只是后来为了还债，早就放下了画笔。房间角落堆着几个纸箱，里面是没来得及变卖的旧物，其中一个木盒里，放着几支朱砂笔和一叠泛黄的宣纸——原主小时候学过书法，这些倒是用得上。

灵汐走到窗边，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窗户。午后的阳光涌进来，带着汽车尾气和食物的混合气味，与昆仑山间清冽的草木香截然不同。远处高楼鳞次栉比，街道上车水马龙，每个人都行色匆匆，脸上带着她能看懂的“面相”：焦虑的、疲惫的、虚伪的、麻木的……

她试着感受了一下天地灵气，结果只捕捉到几缕稀薄到几乎不存在的杂气，连最低阶的引气诀都无法运转。重铸仙身、再渡天劫？眼下看来，纯属妄想。

“既占了你身，你的债，我来还；你的仇，我来报。”苏晚对着窗外的车水马龙轻声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她是玄虚真人最疼爱的弟子，是昆仑仙宗唯一的女修，这点凡尘俗事，还难不倒她。

目光落在那盒朱砂笔上，灵汐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算卦、看相、画符、捉鬼……这些在修真界只是旁门小道的技艺，或许，正是她在这个世界立足的依仗。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催债”两个字。苏晚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点，接通了电话。

“苏晚，欠我们的钱该还了！再拖下去，别怪我们不客气！”电话那头传来粗暴的吼声。

灵汐眸光微冷，掐指一算，便知对方今日有破财之灾。她淡淡开口，声音清冽如昆仑冰雪：“别急。你现在是不是在城南的赌场？最好立刻离开，否则再过一刻钟，那里会有警察查房，你身上那点‘外快’，怕是要充公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爆发出更凶的怒骂：“你少装神弄鬼！”

苏晚没再说话，直接挂了电话。她走到桌边，拿起一支朱砂笔，在宣纸上轻轻一点。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那一点殷红的朱砂上，像是一滴凝在凡尘的仙露。

属于灵汐的飞升之路断了，但属于苏晚的人间道，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