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羊·十不足

作品原文

逐日奔忙只为饥⑵，才得有食又思衣。

置下绫罗身上穿，抬头却嫌房屋低。

盖了高楼并大厦，床前缺少美貌妻。

娇妻美妾都娶下，又虑出门没马骑。

将钱买下高头马，马前马后少跟随。

家人招下十数个，有钱没势被人欺。

一铨铨到知县位⑶，又说官小职位卑。

一攀攀到阁老位⑷，每日思想要登基⑸。

一朝南面坐天下，又想神仙下象棋。

洞宾陪他把棋下⑹，又问哪是上天梯。

上天梯子未做下，阎王发牌鬼来催⑺。

若非此人大限到⑻，上到天上还嫌低。

注释译文

山坡羊·十不足词句注释

⑴山坡羊：曲牌名。

⑵逐日：每日，整日。

⑶铨（quán）：指铨选，即由吏部按规定（此处指捐纳）选补官缺。明代吏部设有铨选局。

⑷阁老：明代大学士，因如阁办事，尊称阁老，职权相当于丞相。

⑸登基：做皇帝。

⑹洞宾：即吕洞宾，神话传说中的八仙之一。

⑺牌：指传说中的生死牌。

⑻大限：死期。

山坡羊·十不足白话译文

整天奔忙只为了吃饱饭，能吃饱饭又想穿好衣。

置办了绫罗衣服身上穿，抬头又嫌弃房屋太低。

等盖好了高楼和大厦，又嫌床前缺少美貌娇妻。

娇妻美妾都娶到家了，又忧虑出门没有好马骑。

花钱买下了高头大马，马前马后又缺仆人跟随。

仆人婢女买了十来个，有钱没权势还是被人欺。

通过铨选做成了知县，又嫌官太小职位太卑微。

攀附权贵当上了阁老，每天还想着登基做皇帝。

有朝一日称帝坐天下，又想和神仙一起下象棋。

吕洞宾陪他把象棋下，又问哪里有上天的阶梯。

上天的梯子还未做成，阎王发牌令无常鬼来催。

此人如果不是死期到，就算登到天上还会嫌低。

创作背景

朱载堉虽贵为宗室，但后因皇族内讧，其父获罪禁于凤阳，便筑土屋于宫门外独居十九年，对统治阶级内部的腐朽黑暗和世事炎凉有较深体会，作品多有感叹人间冷暖和荣辱无常之作。这首《山坡羊·十不足》即可视为此类作品的代表作。

明中叶以后，政治日趋腐败，统治阶级贪婪的本性日益得到充分的暴露。大而至于九重天子，小而至于胥吏乡绅，上上下下充斥着一种永远无法满足的财富欲与权势欲。朱载堉生于嘉靖年间，卒于万历年间，而嘉靖、万历两个皇帝历来是以“多欲”著称的。嘉靖帝享尽帝王之尊犹觉不足，他迷信道教，“一意修真，竭民脂膏，滥兴土木”（海瑞《上嘉靖帝疏》）。万历帝则多次派出宦官，到处征税开矿，大肆搜刮。李三才《上万历帝疏》就曾不客气地指出：“陛下病源则在溺志货财”，“陛下每有征求，必曰内府匮乏，……然下所谓匮乏者，黄金未遍地，珠玉未际天耳。”皇帝行于上，权奸行于下。如严嵩之子严世蕃后来处斩，籍没其家，“黄金可三万余两，白金二百万余两，他珍宝服玩所直又数百万”（《明史·严嵩传》）。其他大大小小的官吏豪绅，他们攫取的财富与权势虽有多寡、大小之别，但贪得无厌，欲壑难填，永无满足，这一点却是一致的。朱载堉冷眼旁观，洞若观火，创作了《山坡羊·十不足》，对统治阶级这种贪婪的本性作了概括。

作品鉴赏

山坡羊·十不足整体赏析

此曲把贪婪者的心理状态刻画得淋漓尽致，同时也深刻地揭示了过分的放纵是会付出代价的，贪婪必将导致堕落毁灭。作者在曲中采用步步递进、环环相扣的手法，把一些人无止境地贪婪追求富贵功名的心理和丑态，如拨蚕抽丝般层层剥开，使之逐一展露无遗，充分表现了作者对他们的讽刺和鄙夷，语言通俗而不失诙谐，描摹情状生动形象而又讽刺深刻，实是一篇用轻松笔调来写大主题的佳作。

作者笔下的统治阶级中人，他们所追求的绝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衣食饱暖。他们追求的“食”是梁肉甘肥，“衣”是绫罗绸缎，“屋”是高楼大厦，“妻”是娇妻美妾，“马”是高头大马，“跟随“则前呼后拥，至少十数个。到了这一步，钱算是有了，但有钱而无势，还会到旁人的欺压，于是便要千方百计地去捞官做。做到七品县令，犹还官小势卑；然后再千方百计、不择手段地往上爬，直到爬上阁老的高位。这里一个”攀”字值得注意。攀者，攀附，援引而上也，阁老都是靠逢迎皇帝或攀附皇帝周围的宦官，才得以登上高位的。典型者如严嵩，就是因为善写斋醮的青词而得到帝的青睐，最后做了内阁首辅，被人讥为“青词宰相”。攀到了阁老的高位，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还没有心满意足，还要想当皇帝，南面称尊。明朝历史上就发生过成祖与惠帝、英宗与代宗争夺帝位的事件。为了登上皇帝的宝座，骨肉相残是在所不惜的。当上皇帝后还要异想天开，一心想与神仙交往，如果神仙真的和他交往，吕洞宾真的来和他弈棋，他还嫌不过瘾，还想造下一架上天梯，爬到天上去。谁知上天梯子还未做好，阎王就派小鬼前来索命，这个做梦也想登天的人就两腿蹬直，呜呼哀哉了。这就如那个荒唐的嘉靖帝，他给自己加上好几个“太上大罗天仙紫极长生圣智昭灵统三元证应玉虚总掌五雷大真人玄都境万寿帝君”之类的尊号，但最终也未能升仙得道，而是死在道士的金石药下。这首小令是给嘉靖皇帝活脱脱地画了一幅像。当然，小令里有嘉靖帝、万历帝、严嵩乃至其他昏王权奸的影子，但不等于简单地写实，艺术是生活的高度概括。朱载堉是以高度凝练之笔给整个统治阶级画了一幅像，可以说是铸鼎象物，洞烛其奸，使其原形毕露，无所遁逃。《慎子》外篇说：“奢者富不足。”俗话说：“人心不足蛇吞象。”朱载堉则提供了一幅更为鲜明、辛辣的讽刺图画。从文艺上说，这首小令运用层递的手法，前后钩连，层层推进，“奢者”的贪欲愈来愈大，作者的愤慨也愈来愈深，最后二句“若非此人大限到，上到天上还嫌低”，可以说是作了一个总结，造语精警，具有振聋发聩的力量。

这首曲子，通俗浅显，寓意深刻，对那些贪心不足者的恶性发展，描写得淋漓尽致，入木三分，具有警世启人的现实意义。

作者简介

朱载堉（1536—1611），字伯勤，号句曲山人。明宗室郑恭王朱厚烷之子。早年从舅父何塘习天文及律历之学。后因皇族内讧，父获罪而下狱，因悲痛于父亲无罪而遭禁锢，遂筑土室宫门外，放弃王子生活独居十九年，钻研乐律、数学、历学。其父复爵后，虽以世子身份重入王宫，仍潜心学术。父死后，不承袭爵位，而以著述终生。著有《乐律全书》《律吕融通》等，其散曲编成《醒世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