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桃花影落 5个月前 198次点击
陶婆婆的笑
人一辈子,要犯很多错误。有些错误可以改正,但有些错误,永远也不能改变。她象是一条冰凉的蛇,总缠在你的心里,叫你一辈子也得不到安宁……
那年,我刚上初二。我们那里发生了大地震,学校休假两个月,布置了很多作业,让我们回家做。我趁此机会,去看我的表叔,他在一个深山里的采矿场工作,
表叔那里离城很远,坐十个多小时汽车,还要走五个多小时山路,才能到那里。
孤零零的采矿场坐落在一个山坳里,四周大山上全是浓密的黑松林。一到晚上,山里的夜风象一只怪兽,由松林里打着旋,发出呜呜的怪叫……怪吓人的。
表叔对我很好,但他很穷,也很忙,没多少时间陪我玩。我一个人在表叔家里待不住,于是经常去矿上与其他工人玩扑克。
矿上的工人其实大多数是附近的山民。工人们每次闲下来,最开心的娱乐就是打扑克。后来我扑克中的升级、拱猪,就是那时学会的。
有一天下午,我做完了作业,看了看闹钟,才三点半,于是就去找矿上的工人玩扑克。表叔的家离矿上还有一段路,要走三十多分钟。穿过一道山梁,到矿上要经过一片杂树林。
山里秋冬的下午,总是灰沉沉的。每次走过这片杂树林,我总要唱着歌,给自己状胆。因为那片树林后,有很多的荒坟,如果不发出点声音的话,树林里有时山风轻轻吹过,枯枝和败叶发出的“嗤嗤”声响,你会以为是谁躲在坟的暗处冷笑,或是有人在身后跟着你。
走进这片树林,刚想唱歌,突然看见山道边有一个老婆婆,佝偻着腰,在颤巍巍地拾着柴禾。看见有人在,我心里放松了许多。因为前天从这里过,我也看见了她。
老婆婆回头看了我一眼,埋下头,继续拾她的柴禾。我大步经过她的身边,又往前走。
“强强。”当我走了几十步,我听到好象背后有人在喊我。不会吧……是谁呢?
“强强。”声音又响了。
我停下脚步,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回过头去,背后只有刚才那个老婆婆。
奇怪,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仔细地打量着这位老婆婆。老婆婆头上戴一顶线织的黑色小帽,上身穿一件藏青色的棉袄,下身很单薄,一双小脚上蹬着一双老式的布鞋,看起来很干净整洁。她双手拄着个柴钯,正看着我。
我走了过去:“婆婆,是你叫我吗?”
她点了点头。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有点好奇。
“我是这矿上的人,怎么不知道。”她说话很慢,喑哑的声音顺着山风传过来。
走近的我,看清楚了这位老婆婆。蜡黄蜡黄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和黑斑,下巴微微翘起。失去光泽的干瘪嘴唇,似乎合不拢。她用一双混浊无神的眼望着我。
我突然觉得她瘦的好可怜,我心里面,有一股想陪陪她的感觉。孤苦无依的老人,这么大的年纪,还出来拾柴禾,她的儿女可真不孝啊。我决定与她聊一会儿。
“老婆婆,你姓啥呢?”
“我姓陶,你就叫我陶婆婆。”
我改口了。
“陶婆婆,你这么大年纪,儿女为什么要你出来拾柴禾?”
陶婆婆笑了,所有的皱纹上下分为两层,深深地挤成地堆皱皱的皮。那张干瘪的嘴,显得更干瘪了。
“真是个好孩子,婆婆没有儿女。”陶婆婆用手抚摸我的额头,我感到陶婆婆的手被冻得好凉好凉。
我突然想走了,也许黑子哥他们正在等我打扑克呢。
“陶婆婆,你一个人慢点儿,我要走了。
“强强你等等,婆婆给你点好吃的。”
陶婆婆转过身去,似乎在柴禾背娄里找寻什么。
我看到陶婆婆后背上有好些尘土,于是我讨好的给她拍了拍。陶婆婆转过身来,卷曲的五指一下打开,手中颤动着两枚红红的山果。
“这个,你吃一颗。”
陶婆婆说完,自己用手捡了一颗,放在没有牙齿的嘴里,咂巴挤压着。下巴一开一合,一丝鲜红的汁液顺着她的嘴角淌了下来。
我从她手里拿起另一颗,放在嘴里。
真的很好吃!
我从来没有吃过这种山果,微微的甜酸,果实的口感很绵软,水份也很多。我感到有红色的汁液从我的嘴角流下来。
我用舌头把流在嘴角外的果汁舔干净。
我不懂事的问:“陶婆婆,还有吗?”
陶婆婆用手掏出口里另外一颗,只是微微有点压破而已。
我当时不知为什么,总觉得非要吃下这一颗,即使它曾入过陶婆婆之口。我抓起那颗,一下塞进嘴里。
看我吃得很馋,陶婆婆用一种空洞无神的眼光看着我,似乎很忧郁。
她慢慢地说:“强强,你要记住,不要给其他任何人讲婆婆的事,婆婆喜欢安静。婆婆等过一段时间,果子长出来,再给你吃,好吗?”
我使劲点点头。
“你一定要记住,强强。”
我伸过手去:“你放心吧婆婆,我们可以拉勾。”
陶婆婆迟疑了一下。我的手与陶婆婆一只青灰色的手指勾在一起,我发现,陶婆婆手指甲好久没有剪过了,好长。
“这下你放心了吧陶婆婆,我发誓不给其他人说。”
“嗯!强强乖,婆婆放心,记住你的话。”
我要去打扑克了,告别了陶婆婆,我走了好一段路,回头一看,陶婆婆还在原地远远看着我。
黑子他们果然在等我。我那天手气特好,给黑子他们贴了好多纸条做成的胡子。
第三天,我揣了点软和的糖果,想送给陶婆婆。可是在路上没有看到她,我只好走了。
到了矿上,黑子他们已经找到人打牌,我只好在旁边看了一会,没有人让我位子,我闲的无聊,隔壁是矿上一间堆杂物的房子,我走了进去,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前几天,我在里面找到一本破旧的连环画,很过瘾。
我看结满蛛丝的墙上,有一个发黄的像框,一缕光线漏进来,像框有点歪,似乎马上要掉下来。
我走上前,取下来,吹了吹灰。照片上有七八个人,左边第一位站着一个熟悉身影,一顶黑色的小帽,瘪瘪的下嘴皮努上来,是陶婆婆特有的笑。
我认真擦干净上面的灰尘,照片下面写着:“1965年10月留存,黑松林矿区,后勤处全体同志。”
突然从身后伸出一双手,蒙住我的眼,同时“啊”的一声怪叫。我一惊。像框落在地上。
我回头一看。是黑子。黑子笑嘻嘻地看着我:“怎么?没有吓着你吧。在看什么?”
我从地下拾起像框,用袖子擦着上面的灰。
“我在看陶婆婆的像。”
黑子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陶婆婆!你怎么会认识?她已死了两年多了。”
“什么!”
我惊恐的看着黑子,他的脸不象在说谎。我一把抓住黑子:“你说什么?”
“我说,陶婆婆已死了两年多了。好象是左颈下面长了两颗瘤子,治不好死的。她以前一直给我们工人做饭的。”黑子不解地推开我抓得他发疼的手。
“不可能!”我惊惧悚然道。
“我前天还看到她了。”
我又抓住黑子的手:“你不要骗我!”
“嗨。强强,我骗你做啥,矿上的人都知道,我看你是中邪了。”
黑子甩开我的手,嘟哝着走了出去。
不可能!世上没有鬼。我颤抖着从地下重新拿出照片。玻璃碎了,照片左侧那个老人,她脸上那种下嘴皮努上来的特有的笑,正定定地对着我。
天啊!的确是陶婆婆,给我吃东西的陶婆婆。
隔壁还在打牌,这间无人的杂物间,我不敢再待下去了。
我惊悸地扔下像框,发出一声尖叫,冲进了满是烟味、酒味、脚臭味的房间。
门槛有点高,我扑倒在地下,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
“黑子,求求你,不要骗我。
我的恐惧只有吼叫出来,不然我肯定会疯,但,事实上,我发觉我已经疯了。
满屋子的人惊呆了,大家都立起身,我看到各种各样胖的瘦的奇形怪状的脸,凑成一个圈,同样惊惧地望着我。
坐在地上的我,语无伦次地说完一切。我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来了。睡在里屋的我,听到外面有隐约的说话声传来。
“这样吧,明天我们到坟上去看一看,也许强强见到的是真的。因为有几个放牛娃上各月也看到树林有个穿一身黑的老婆婆”,是我表叔的声音。
“噢,陶婆婆生前没有子女,本来就喜欢孩子,是不是想得发疯,爬了出来也是有可能的。”一个不认识的妇女的声音说道。
“完了,一定是把陶婆婆埋在养尸地里了。埋在养尸地的人,身体是不会烂的。”那是矿上看门的老大爷发出的声音。
“养尸地?”有几人 异口同声的发问。
“对,养尸地。就是地下阴气最重的脉络,如同我我们采矿场的矿脉一样。地下阴气聚成一团,就是一个密闭的养尸场。死人埋在阴气团里,尸身是不会烂的。”看门大爷又说。
“不要多说了,我们是共产党人,都要破除迷信,明天我们去坟山看看,反正国家提倡火化,要不然开坟把陶婆婆火化了?”
是矿上赵书记的声音。我在里屋大叫:“表叔快过来。”表叔冲进屋:“今晚上,你陪着我睡。”
第三天,赵书记带上十多个胆大的工人,去开陶婆婆的坟,做为破除迷信的事迹往上报。陶婆婆没有儿女亲人,也不会有谁出来阻拦。
我没有去,也不敢去。
回来黑子对我说:“棺材里面只有一付骷髅骨,烧了三个多小时,把坟包也铲平了。放心吧,没有事了。”
我心中还是害怕,因为我的眼前老是浮现着陶婆婆那一双忧郁空洞的眼睛。我想起了对她拉勾时说的话,“陶婆婆,你放心,我发誓不给其他人说。”
想起我还拍了拍陶婆婆背上的泥土,我真的好害怕。我想到了,当时拍在后背上发出的“噗噗”的空响。
过了几天,一切都无事。我心绪慢慢静下来,就算陶婆婆是个鬼吧,可是骨也烧成了灰,坟也铲平了,应当没事了。
晚上,我点上汽灯,到隔壁厕所里解手。
那天晚上,风好大。风把我打开的门,吹得吱吱做响,好象是谁在暗处使劲磨牙。我听到了表叔在隔壁咳嗽的声音。
我刚刚蹲下,拿出手纸,突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但不知是从那里发出的。我捡起一段小木棍,用棍敲着汽灯外壳。
“叮叮叮”。
我潜意识想制造一些声音,但没有办法,我的耳朵里还是关注那奇怪的声音。
我听清楚了,那奇怪的声音是从地下发出来的!一种断断续续的哭声。
有人在哭泣!
我不想在厕所里再待下去了,我要走了。
就在此时,我低头看到,一双卷曲烧焦的手,不知何时,从厕所的蹲位下伸出!
“强强!你发过誓,为什么要骗我?”
我喉咙里发出有史以来最大的声音。我来不及管其他的。我冲出了厕所。我的脚踏翻了汽灯。
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被吓死?
我冲进了表叔的房间,厕所里汽灯点燃了柴禾,我烧掉了表叔已经破败不堪的家。
我要走!我要回到城市!我永远也不要再来这里!
我要走了,黑子来送我,他告诉我一个惊人的消息。赵书记,昨天晚上喝醉了酒,跌进了山后那口老池塘,淹死了。
坐在汽车上的我,突然想到陶婆婆给我吃的山果。我呕吐起来,恨不得把肠子都抠出来洗一遍。因为我想到了陶婆婆的死因,是左颈下面长了两颗血一般的瘤子。
二十多年来,我怕每一个黑夜,我不敢晚上上厕所,我总觉得,陶婆婆就在某个暗处注视着我。但时间也会冲淡恐怖,我已能直面一切恐惧。我记住了,做人要信守诺言,那怕再困难,因为我们的心中永远有一个心魔!
我们公司里有一位漂亮得出奇的姑娘,追她的人都比我有财有势,但不知为什么,他独独看上了我。在追了我三年后,我们结婚了。
我们结婚的那天晚上,刚好是她24岁的最后一天。
送走了亲友,我去抱我美丽的新娘。她躲开了。
“老公,过了十二点,我就满二十五岁了,我要给你一个全新的我。”
我的新娘好浪漫。
我把生日蜡烛插在蛋糕上,再过五分钟,就是十二点了,我可以抱我的新娘了。
灯关了,整个房间里,只有那二十五只蜡烛照着我漂亮的女人!
她坐在桌子对面,笑吟吟地看着我。新房里暗淡的烛火下,我们深情地看着对方。
“当”
十二点的钟声响了一下,她从蛋糕里取出两枚红樱桃,伸过手来递给我。我突然觉得,她瘪着嘴的笑,奇怪的阴森。
这时,她把一枚红樱桃放在口中咂巴着,我看到有鲜红的汁液从她的嘴角流下来。
我突然想到一个人,陶婆婆!
挖坟烧陶婆婆也是冬至这一天,而且刚好也是二十五年。
还有她敞开的左颈下,有两颗并列的美人痔。我要逃!
我立起身来,双腿打颤。在昏暗的摇晃的烛火中,我突然看到令我毛骨悚然的一幕:我的新娘是长发,而墙上分明印着一个佝偻的身影,头上还戴着一顶奇怪的园帽。
这时,我的新娘阿紫诡异地笑着对我说:“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发誓不要对其他人说。
我眼睛从眼框中几乎要跳出来。我嘴巴大大张开。我用力抓起那把切蛋糕的刀。
天啊!是陶婆婆。
我的新娘是阿紫,阿紫就是陶婆婆。
阿紫张开瘪瘪的嘴,对我笑。我全身毛发根根竖起。
我发出近乎崩溃的哭喊声,向阿紫的嘴上刺去。
啊!
一刀,两刀,三刀,四刀……
“当”十二点的钟声刚好敲完,我清醒了。我打开了灯,冷静地看着这一切。阿紫脸上有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血口,如果还能叫脸的话。鲜血汩汩地流出来,我过去把她一颗被挤出来的眼珠放回眼框里。在她的手上,有一页纸飘下来。我漠然地捡起来,上面写着:“早孕试验呈阳性。”我杀死了爱我三年的阿紫,还有腹中未成型的胎儿。
陶婆婆在二十五年后,残忍地报复了我。至到今天,我仍然认为我没有疯,虽然现在我还被关在这里度过了二十五个春秋。
我警告每一个发过誓的男人女人,不要忘了你说过的话,因为在你的心灵深处,有一个结满蛛网的角落,在你的每一句誓言中都站着一个佝偻着背阴森森笑着,随时准备扑向你的陶婆婆!
讲实话,现在觉得这故事文笔没什么出彩的,情结也勉强凑合。但当时绝对的童年阴影。我花了近两个小时修改其中的部分词句,发出来让大伙乐呵乐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