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钟秀才是这么说的，甄小玉心思一动，接着说道:“那我们和离也多半是因为你了，这事儿我告诉二爷，不知道二爷会不会为我主持公道。”

“你敢。”

甄薇心头发慌，万不可以让爷爷知道，那是大忌，爷爷当初只将这傻瓜许配给钟秀才，可见爷爷便是偏着心的。

“有什么不敢的，你能拿我怎么样?你若想我闭嘴也行，将我的老宅还给我，不然我今天就去找二爷将事说个明白。”

甄薇精致的小脸青一阵白一阵，咬牙道:“老宅我做不得主，倒是奇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甄薇上下打量甄小玉，甄小玉冷淡一笑，“人总是要变得聪明的，还任由你欺负么，老宅必须还回来。”

甄薇见甄小玉铁了心，为了自己的事情能够顺利，她心思一动，说道:“要回老宅也可，但我做不了我父母的主，不过……”

“你若是愿意交出你造纸和染色的手艺，我保证将老宅给你。”

甄薇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甄小玉，要是以前她一定会答应，威逼利诱之下，这个傻子必定心头无主，便会同意。

哪知甄小玉哈哈大笑，像看傻子似的看着甄薇，说道:“你觉得我会将手艺交给你么？老宅本就是我家的，为什么要用换的。”

甄小玉收起笑容，面色微沉，她在想要不要打甄薇一顿帮前身消消气，以前就是这么骗她的。

甄薇发现她是真的不一样了，现在的她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神色难定，只好声音温和了些，说道:“这样好了，你别将这事告诉爷爷，我给你一个机会重回甄家。”

甄小玉根本不在乎能不能回甄家，她只想要回老宅，有个落脚地。

只见，甄薇说起城南茶楼的花灯，她无意中看到，知道那些纸张是她制造的，还染上了颜色，上色均匀，手法独特，正好甄家最近的生意一落千丈，想要寻求突破。

甄薇倒是一口气说了不少，与上一次甄小玉逛书铺里发现的有些端倪，看来甄薇说的也未必是假话。

只是偌大一个甄家，这么些年了竟然没有半点突破，是甄家沉迷于眼前的权势富贵忘了老本，还是后继无人，真的一代不如一代了。

至少甄小玉的记忆里，前身父母即使是当了官，也不曾忘本，这造纸术和染色手艺，越发精进。

“只要你愿意为甄家做出一批好纸，价格上不成问题，就当我甄家在你这儿采买，你看如何?”

“怎么说，咱们也是一家人，你若是同意，我会说服我父母，将老宅还给你。”

甄小玉心思一动，看着甄薇说道:“你还真有诚心，为了甄家的生意无所不用其极，这样好了，为表诚意，你先将我的那一套造纸工具还给我。”

甄薇听到这话，心在滴血，一时语滞看着甄小玉，半晌才狠下心来，同意了。

前身出嫁前骗去的一套工具，想不到她真的愿意给?

甄小玉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这才背着背筐转身走了。

甄薇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身边的车夫来福忍不住开口相问:“二姑娘，当真给她么?”

甄薇冷笑一声，哪有刚才的隐忍郁闷，反而是一脸的得逞，说道:“不给她，岂能看到她做出来的纸张，只要学到这技艺，她便什么也不是了。”

甄薇前后的变化，车夫见惯不惯，只要主子没吃亏就好，这对主仆正要坐马车离去，县学里出来一群读书郎，穿的都是天蓝色的长衫，都是县学的核心弟子。

那些人经过甄家的马车，正好有人讨论:“你们说甄家女如此有才，这些诗作会是甄家的哪位长辈做的。”

虽然这些人认为是甄氏所做，可人家不认。

刚要上车的甄薇听到这话，脚步一动，回头看向这些人说道:“哦，你们说的那些诗作，自然我堂姐是做不出来了，毕竟我大伯去世的早。”

这话引来众书生的侧目，看着甄薇的模样与甄小玉有些相似，于是有人问她是谁，她自报家门，又在这些读书郎询问诗作之时，故意模棱两可的说是甄家二爷之作，是甄氏小时候学的知识。

这些读书郎听了后，恍然大悟，但有人却是不这么认同的，毕竟甄二爷虽有学识，但也只是举人身份，见到甄二爷的都知道，恐怕这些诗作更像是甄太傅所做。

先前不是说甄太傅藏书万卷，从京城归来都带了回来么? 甄二爷想要这名气也不见怪了。

甄薇见目的达到，这才转身入了马车，催着车夫走了。

就在马车走后，拐角阴影中走出一人，正是先前跟着甄小玉来县学的陆九娘，她眼眶里还有泪意，她呆呆地看着马车离去。

想不到大甄氏和离了，还会有个小甄氏入门，甄家书香门第，钟秀才这门亲事多半是能成了。

到那个时候，新来的主母若是不能容她，她恐怕有性命之忧，瞧着这个小甄氏可不好对付。

陆九娘咬了咬牙，不行，她不可以坐以待毙，就算是钟家妾室，她也要做个贵妾，绝不会由得主母来主宰她的命运。

原本要入县学见钟秀才的陆九娘，这一次却并没有走入县学，反而是悄悄的沿路回去了。

甄小玉从城南走到城门处，看到这儿停着的载客牛车，想起林溯的话，她忍不住想笑，还是听了他的话，坐上了牛车。

五文钱回的家，的确有些舍不得花钱。

早早的回到茅屋里没有看到陆氏，想必还在县城吧，也不知闹到县学去了没有。

不过，今天从甄薇这儿得到消息，原来甄家一直在寻找造纸的精进手艺，生意已经到了这地步，连甄家开学院都是为了填补这亏损。

难怪忽然开个学院来，借着甄家的老本名声，也是够拼的。

她是不是可以乘此机会，将老宅要回来，住在这茅屋里左右不是事儿，尤其知道钟伟跟甄薇的事后，她更是觉得恶心。

钟伟哪一点儿有林溯好了，长得没他好看，人品也不及林溯，现在更是风流的很。

莫非，钟伟以为甄太傅的藏书会落在甄家三房的手中?在甄小玉的记忆里，并没有听到藏书的事。

要真有这样的事，甄家三房早已经坐不住了，早已经宣扬了出去。

甄小玉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做花灯，徐记送的糊很好用，以后有了钱，干脆买现成的好了，这样做起来也快些。

花灯做好，一个个挂在廊下风干，天快要黑了，到这个时候才看到陆九娘回来。

院门一开，甄小玉看着面色苍白走得气喘嘘嘘的陆九娘进来，她先是朝廊下挂着的花灯看来一眼，眼里有惊讶，随后才收回目光，径直往厨房走去。

厨房里，钟秀才留下的粮食没多少了，陆九娘看着粮缸，心头有些凄凉。

甄小玉早早的入了西屋休息了，明天还得往城里送货。

陆九娘从厨房出来，眼神又朝梁上挂着的灯笼看去一眼，颜色是相当好看，上头写的字她不认识。

但是一看就知道这灯笼与外头的不同，想不到甄氏如此聪明手巧。

此时，正好伍氏和王氏寻上门来，想找秀才公要走那剩下的一两银子，看到陆氏，两人将她拉到伍氏的院里，问秀才公的下落。

得知秀才公回了县学，两人就将这主意打到了陆氏的身上，先前聘钱给她的，想来她身上是有钱了，自是要逼出这一两银钱的。

陆九娘苦笑一声，看着两人说道:“你们觉得这聘钱会落我手上么?自是被我爹娘收走，我现在身无分文，这钱还不上。”

伍氏和王氏听了怒不可遏，上前就要打陆氏，陆氏连忙开口:“我虽还不上，但我有一个好主意，要不咱们三个一起赚钱，赚到的钱我还给你们。”

伍氏和王氏脚步一顿，疑惑的看着她，问道:“怎么赚钱?”

陆氏眼珠子一转，朝茅屋的方向看去一眼说道:“你们想必也看到了，甄氏在做花灯卖。”

伍氏和王氏相视一眼，这自是知道的，而且她们也打算做来卖。

陆氏接着说道:“我今天入城，倒是听说这甄氏将花灯送去茶楼和酒楼赚的钱，这么说来，这花灯不必什么节日卖，咱们可以做喜灯。”

“城里成婚的喜日，铺面开张的喜日，甚至办白事做的白灯皆可做生意。”

陆氏一句话点醒两人，原本两人不抱希望的，听她这么一说，立即将两人先前决定做花灯的想法说了，她们还找了人画花样。

陆氏赞成：“甄氏在灯上题字，咱们不识字，咱们就画花样，或景致，这也是可以的，只要能应景，想必不愁卖。”

“我见甄氏的灯笼不是自己所做，你们可知村里有竹篾匠?”

说起这个，王氏和伍氏自是知道，立即说村里的刘福会竹篾活，在陆氏的指使下，两人决定去找刘福做同样的花灯出来。

陆氏从伍氏院里回来，又站在廊下看着上面挂着的花灯入神，丈夫不留钱在家，她得活命。

钟家三婶和六婶是丈夫的长辈，她得笼络，还能收走两个跑腿的，若是她能真的将这生意做出来，以后有了钱，能帮到丈夫，丈夫会不会对她另眼相看。

如此小甄氏入门，她也不必担心主母拿捏。

这么一想，陆氏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她一定要学着做花灯，刚才回来也瞧了一眼，就是往上面糊上纸就成，这颜色纸她没能学会。

这颜料她都弄不懂，一想到这儿就看向自己手上的颜色还没有洗干净，心头郁闷极了。

既然自己做不出，街头会不会有纸张卖呢?

陆氏这么想着，信心大增，明个儿入城看看去。

天亮了，茅屋前来了一辆牛车，正是昨个儿甄小玉坐车回来放的定钱，对方也按约定的时间赶来了。

甄小玉毫不避人，就在陆氏与伍氏两人的目光下，她将灯笼装上了牛车，这就走了。

陆氏也是快步出了门，接着走小道入城。

坐牛车，甄小玉的确舒服了不少，不用自己走路，入城就快了。

到了城东的一家新开张的酒楼外，先前下定钱的伙计已经等在了这儿，见花灯送来，伙计高兴不已，客气的上前相迎。

掌柜走出来看到花灯上的字迹，瞧着似乎比茶楼的字还要好看，虽然出自同一人之手，可见写字之人又精进了不少。

重要的还是灯笼上的诗句，果然是与茶楼的不同的，灯笼还没有挂上去，县学里就来了一批读书郎，说是来捧场的，可把东家给乐坏了。

县学里有钱的读书郎不少呢，出手都阔绰，一进来就包了两间厢房。

甄小玉先前收了一两定钱，眼下收对方二两银子的尾款，这就准备走了，那酒楼东家心情一好，立即上前说道:“瞧着甄姑娘真是手巧，我有位亲戚近日家中办婚酒，甄姑娘可以送些花灯过来。”

“三十盏不算多，若能再多做一些更好，只是这诗句.....”

“我懂，我懂，自是不同的，这样好了，到时候送五十盏来如何?”

甄小玉开口相问，对方点头说道:“城东的富户，有钱，好好干。”

甄小玉应下，对方立即给了她二两银子的定钱，她这才离开，临走时，还听到酒楼里的热闹声，多是县学里的读书郎在品读诗作。

车夫问甄小玉是直接送她回村去，还是去街头逛一下。

先前就有六两多银钱，买了三刀纸，剩下三两多的银钱，眼下又有了二两银子货钱，还有二两银子的定钱，她现在有七两多的银钱，脑子里忽然想到林溯身上天蓝色的旧长衫，于是说道:“去布庄吧。”

车夫将她送到布庄，城东的布庄也真是贵，里头大多是绸子布，棉布也是上等的好布料。

林溯送给甄小玉的新衣洗了还没有干，没有上身，她穿的还是带补丁的旧衣，进了铺里，伙计并没有嫌弃，热情的招待了她。

甄小玉朝货架上看了一眼，一眼就看到了那天蓝色的棉布料，上前一步刚要开口，伙计便惊喜的问道:“姑娘，家中可是有读书郎?”

甄小玉挑眉看向他，这伙计真会做生意，眼尖心细，生意不好才怪。

见甄小玉点头，伙计接着问道:“莫不是家中读书郎还是宋教谕的弟子?”

见甄小玉又点头，伙计已经向她道贺，“姑娘家中贵气，来日读书郎必有大出息，这天蓝色的棉布不是多稀奇，但买这面料的读书郎少，只有宋教谕身边的弟子才可以穿呢。”

甄小玉倒是被科普了，那日在林溯的寝房里见到的那些同窗，似乎都是穿的这衣裳，还有钟伟也是这颜色的长衫，难不成都是宋教谕的弟子?

也对，刚才进入酒楼的读书郎里头只有几人是穿这颜色的长衫，其他人的衣裳却是各异，显然穿得随意一些。

那显然这布料买对了，甄小玉连忙问这布料多少钱一匹，伙计含笑说道:“卖给读书郎穿的，就不行这商贾之道了，按进价来吧，二两银钱一匹。”

甄小玉差一点儿没合拢嘴，这棉布料这么贵的么?

只是这些布料摸在手上，果然与一般的布料不同，更加细腻贴身。

伙计见状连忙解释道:“姑娘所有不知，我家铺里的棉布都是顶好的，就这天蓝布料旁边的几匹，都是三两银子一匹呢。”

接着，又说起旁边绸子的价格，最低价格也是十两银子一匹，贵的甚至有三十四两银子一匹。

甄小玉忍痛，买了两匹天蓝棉布，费了四两银子，刚想要拿去裁缝铺，甄小玉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林溯的尺寸。

到了裁缝铺时，对方问她身高多少，她按着自己的身高往上比划。

城东的裁缝铺里，这东家是位经验老道的妇人，见她这样子忍不住笑道:“小娘子还不知道夫君的身高么?？用手环一环他的腰身，再抱一抱他的臂膀，便知道了。”

甄小玉轻咳一声，倒也没有反驳，犹豫了一下将两匹布放在了裁缝铺，决定去一趟县学，正好这个时候是午晌时分，想必能见到林溯。

牛车到了县学门前，车夫在外头等她，她犹豫着要怎么进入县学找林溯，没想一位穿天蓝色长衫的秀才见到她，立即认了出来。

“甄姑娘是找林兄吧，我带你去。”

于是，甄小玉就顺势入了县学，怪只怪她昨天的诗作太过出名，这些人又是宋教谕的弟子，与林溯同门，自是交好。

走过熟悉的游廊，到了林溯的寝房外，门一打开，穿着长衫的林溯站在里头正要出门。

林溯看到门口的甄小玉，有些错愕，原本严肃的脸上又染上一片柔和。

带甄小玉过来的秀才意味深长的看了两人一眼，这就走了。

屋里同住的那人出去吃午饭了，眼下只有林溯一人，林溯的眼神下意识的扫过她的唇瓣，脑中就会立即想起那日的那一个吻，脸颊便红了。

“进来说，可是还有要写的?”

林溯就准备磨墨了，甄小玉跟着入了门，随即转身将门关上，听到关门声，林溯的心乱了几拍，不敢看甄小玉。

甄小玉站在他背后犹豫了一下，随后从他身后抱住他的腰身，哇，环一手就够了，只是，他的背怎么僵住了。

甄小玉松开他，接着抱他的手臂，此时的林溯已经脸红到了脖子上，僵直着身子一脸疑惑的看向甄小玉。

就见她双手抱着他的手臂不放，那亲昵的样子，使林溯有些心猿意马。

然而，甄小玉又很快的松开了他的手臂，随后她抬头看向他，真是高，于是拉着他往门框处站，这时代的门框高度差不多。

她知道了高度，这才放开他，朝他一笑，问道:“林溯，你吃午饭了么?”

林溯摇头，他刚才正要去吃呢，不过能见到她少吃一顿没关系的，下午的课，他熬得住。

只见甄小玉说道:“我请你吃饭去。”

林溯应了一声好，却在走时从书桌里拿了一个银袋往甄小玉的手中一放，说道:“这几日出的考卷，教谕给我的工钱，有一两银子了。”

甄小玉看着钱袋，心头感动，他还真的将自己赚的钱给她。

甄小玉拿着银袋，见他面红耳赤的，便说道:“你将银钱给我花，我是不是就是你的媳妇了。”

林溯的眼神闪躲，竟然没有反驳，甄小玉看着他的别扭劲，迂腐中竟带着几分羞涩，这……这…...感觉她像个女流氓。

她还没有说什么，不过是故意说的，他竟然当真了?

“以后赚的钱都给你。”林溯说完，连忙开门出去。

甄小玉却是悄悄地将银袋放回了书桌抽屉里，这才跟着出去了。

一前一后出了县学的门，卖油饼的早已经卖完走了，这生意做得也太轻松了些，被这家伙垄断，周围都没有吃食的店。

好在牛车车夫还在，于是两人坐上牛车，却到了西市吃面去了。

城西的面馆便宜，还能点一盘肉，两人吃个够。

甄小玉看着清瘦的林溯，感觉他这是给饿的，先前在城里过得很艰难吧。

两人吃饱了，坐着牛车回县学，甄小玉在牛车上与他告别，走时，她还看到林溯红着的脖子还没有褪下。

再回到裁缝铺，东家娘子看到她露出笑意来，在甄小玉的描述下，东家娘子立即记下，说道:“问题不大，做工一件五百文，保证与县学宋教谕的弟子们穿的长衫一模一样。”

“县学里不少读书郎都在我这儿做衣裳呢，这个你放心就是。”

这么一算两件是一两银钱的手工费，但看这东家娘子的针法，细密缝制，还真是不露半个针眼的，做出来的衣裳还会烫平整，的确手艺精湛。

甄小玉同意了，六天后交货，交货之时给工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