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故事:碎华逢春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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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筠一副寻常书生打扮,和我一起穿梭在街巷之中,今日不禁夜,街上人来人往,商贩在吆喝,娘子在还价。天下脚下,最是繁华。战火没烧到这里,他们都在过着平凡的小日子。温筠从小孩手里买了桂花钗簪到我的发上,又和我一起放了盏河灯,今夜的圆月不羞涩,笑嘻嘻地挤破云层,挤到人前。温筠说:“你看,玉宁想我们了。”他又说:“阿笙,我该娶妻了。”他语气平淡,我的心却莫名提了起来,我们一起坐在河边,看着花灯载着心愿越飘越远。我托腮问他:“是娶哪家的姑娘呀?”“靖国公府的大小姐。”温筠的声音辨不出喜怒,像在聊天气一样平静:“他们说,她秀外慧中,蕙质兰心,会是个贤妻。”“那恭喜皇上了。”我向向他道喜。“阿笙,我想过娶我喜欢的姑娘。”温筠转头看向了我,笑着缓缓摇头:“可是我没有办法。江东王蠢蠢欲动,若是和靖国公勾结,只怕又要内战了。阿笙,玉宁为了大楚能远嫁和亲,我只是娶个国公的女儿而已。和她比起来,我已经幸福太多了,不该抱怨的。”温筠一边在笑,一边捻着袖口:“你说,对不对呀?”

可他并不想要我的回答。他笑得好苦啊:“阿笙,我本来想在婚事上任性一回的。可玉宁和亲那日,我就知道,万般事由不得我做主。”他凑近了我,长长的睫毛落在我的颊上:“我可以抱抱你吗?”

远处的花灯像是水里的星星,揉皱了一池平静,我听见自己说:“好。”

温筠张开双臂,轻轻拥住了我,很轻很轻,若不是我的肩的肩上衣裳湿了,我几乎感受不到这浅尝辄止的拥抱。

他匆匆离了身,缩回手,仿佛生怕亵渎了我:“阿笙,还有件事情,朕想问问你。”

他用漾了一池春水的眸子望定了我:“你愿不愿.…”

那时,我在想,若他再问我愿不愿意入宫为妃,我该如何回答?

十六岁的元笙,从容地摇头拒绝,二十三岁的元笙,沉溺在他的温柔里,想过要答应。

可他没有问我这个问题。

“你愿不愿意入前朝为官?以阿笙的才能,做个小小的尚仪太过可惜。你可以入朝为官,辅佐朕治理河山。”

我一时愕然:“大楚从未有女子入朝。”

“大楚从未胜过辽国,可朕要收复失地,将辽人打回老家。大楚从未有女子入朝,可总有第一个人出现。阿笙,你不想试试吗?”

这几年,我将尚仪宫打理得井井有条。温筠谈政事时也不避着我,有时还会过问我的看法。

只是我没想过,他存了这个心思,就像七年前,他问我要不要入宫做女官一样。

这次,我在他期待的目光下,依然点了点头。“好。”

后宫迎来了它的女主人,靖国公之女,陆沅。

陆沅入宫之后,与我见过一面。我听说她身边的嬷嬷提醒她:“娘娘小心这元大人,她和皇上之前可传过不少风言风语呢。”

陆沅鬓边簪着朵鸢尾花:“是吗?”

结果第二次见面,她就将我请进了长春宫中。长春宫废了好多年,她一来,便有了生机。

陆沅在长春宫里亲自播种,种满了蓝色的鸢尾。她也没有为难我,只是和我有一茬没一茬地聊天。

陆沅举止得体,端庄持重,倒是和传言中一模一样。后来见面次数多了,我发现她会在长春宫里偷偷藏酒,她不喜欢女红针线,一柄红缨枪能舞得虎虎生风。

吃多了酒,她的话就会变得很多:“那日约你聊天,只是我太寂寞了。这宫中没有女子和我谈天。”

端庄的皇后一扯裙裾,大马金刀地坐下:“去他的皇后,谁想当皇后啊?要不是怕我爹心术不正,怕他和劳什子江东王勾结,我才不入宫呢!”

陆沅说着,朝我招了招手:“我爹总催我和皇上要和孩子,可他不知道,我和皇上至今都没有圆房。”

“啊? 皇上他.……不行吗?”

陆沅哈哈大笑起来:“你还敢造谣皇上,胆子倒很大嘛。不是他不行,是他不想,我也不愿。”

“所以阿笙,如果你们有情,你可以和他在一起啊,我又不在乎。”

我哑然失笑:“那你在乎什么?”

“你知道幽州吗?”她突然问我。

我当然知道啦。幽州城破,惠芳身死,玉宁远嫁,我点头之后,她却怎么也不肯再说,只看着满宫里的鸢尾怔怔出神。

就像这鸢尾花上,有故人等她。

从辽国回来之后,骁儿投军了,这个一心想做文臣的少年,做了一次使臣后,选择了提刀上战场。

江东王还是反了,骁儿跟着罗老将军奔赴前线,他还真有作战天赋,罗老将军都说他是百年难见的天才将领。

大军势如破竹,江东王节节败退,最终兵败自戕。骁儿打了胜仗,被封为云骑将军。

他日日早起晚睡,和将士们同吃同住,说一定要打磨出一只铁军。

我见他的次数愈发少了,只知他瘦了,黑了,结实了,也有男子气概了,转眼又到了我的生辰。

玉宁修来书信,说她在辽国一切平安,骁儿从京郊赶回来为我庆生。温筠做了一桌子菜,带上陆沅,四个人一起围着圆桌吃饭。

打开窗子,如水的月华照在我们身上,就像玉宁也在我们身边,温筠今日很高兴,多喝了两杯酒。

他说他和辽皇商量了一番,辽皇准许玉宁下个月回楚探亲。

骁儿闻言,杯子没拿稳,掉了下去,陆沅已经懒得在我们面前装贤惠了,当即拍着桌子笑话骁儿:“啧,激动傻了?”

温筠朝我笑道:“等玉宁回来了,我们就把她留下来,再不让她走了,好不好?”

过去的大楚积贫积弱,重文轻武,我和温筠都清楚,当年幽州之州之所以有数万亡魂,玉宁之所以要远嫁他乡,都是因为大楚太弱了。

所以几年我们配合,革除时弊,文武齐抓,推出新政。

“大楚修养生息了五年,出了个天才将领和许多能臣良将,再不怕被辽人追着打了。不过朕这妹妹金贵,到时候上门求亲的人多,也不知道某人能不能抢得过啊。”

骁儿倒了杯酒,轻抚着腰间绣着红豆的荷包,笑而不语,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骁儿甚至开始盘算起娶玉宁的聘礼。

下月初八,玉宁就要回家。我们都在期待。不知道二十一岁的小姑娘,现在是何模样。

可我们等啊等,都没有等来玉宁。

辽人没有放玉宁回来,因为辽皇死了,他的儿子即位后,强行霸占了玉宁。

没两日,他的叔叔就把他从皇位上薅下来,玉宁成了新皇的侍妾。

尽管大楚多次派人交涉,可新皇就是不肯还回玉宁。甚至修书一封,嘲弄道:“你们大楚不是最看重礼法吗?侍奉了三个男人的公主,如同妓子,要回去是送青楼吗?”

气得温筠撕了书信,骁儿举兵就要北上,那日温筠负手而立,遥遥望向了北方:“打,给朕打。打得辽人吐出侵占的国土,俯首称臣。打得辽人从此不敢挑衅,恭恭敬敬把玉宁送回来。”

得知骁儿要去幽州前,陆沅破天荒地找上了他。她折了一把鸢尾,挑了最漂亮的一支递给骁儿:“帮我把它插到幽州的废墟上。他在那里,他喜欢鸢尾。”

原来,红衣烈烈的少女和白马啸西风的将军也曾情深如许,他们在蓝色的鸢尾花海中相爱。

可后来敌军来犯,将军守国,与城同破,他的心上人换上红妆,为阻内乱,嫁入宫中。

热爱自由的少女,进入了围城,从此仰头只有四角天空。

“干枯了也不要紧,他知道我的心意就好。”

骁儿带走了那朵鸢尾,希冀地盼着他的相思早归。

骁儿当真善于带兵。第一战打得辽人措手不及,扬了大楚士气。

大楚积弱时,大批的铁血男儿明知必败,仍用血肉身躯为来者铺路。如今,大楚军一路高歌猛进,打得辽人抱头鼠窜。

打到最后,辽皇想出了一记阴损的法子。「若不休战,公主祭旗。」

他们将玉宁吊起,挂在城楼上,说若不停手,就割断绳子,骁儿在千军万马中回眸,隔着马蹄银甲,瞧见了阔别多年的玉宁。

离得太远,他看不清玉宁的样子,只知她痛苦难当。

那日骁儿退了兵,军帐的灯火彻夜通明,军报传到皇宫时,温筠和我对坐了一夜,蛇打七寸,辽人是摸到了我们的软肋。

第二日,他们见骁儿仍未退兵百里,又一次把玉宁带上城楼威胁。他们逼迫玉宁,要玉宁喊话,命令楚人撤退。

面对着底下是乌泱泱的士兵和骁儿,玉宁平静地开了口:“我是大楚的公主,受黎民供养,为苍生和亲,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今日在此,楚国众子弟听命。不战而退,是为耻辱。楚人永不投降,公主绝不叛国!”

话音刚落,她口鲜血,唇色发青,竟是中毒。

腕间红得滴血的相思子手串不见了,相思子有剧毒,她全部磨成了粉,兑着水灌下。

公主想自戕,不想成为敌国用来拿捏母国的工具,可他们看得太严,公主手里没有刀,没有针,也没有毒药。

她只有心上人送的相思子手串,手串磨成了粉,了结了她的性命,也解了她的痛苦。

护国长公主,毒发身亡。辽人深觉被她戏耍,气得连砍她三十二刀。刮花她漂亮的脸颊,剁碎她历经沧桑的身子。

而公主,最后一句遗言,留给了元将军。她说:“骁哥,带我回家!”

玉宁死后,楚国将士悲愤。骁儿再无顾忌,一路杀红了眼,将辽人赶回了老巢。

开国一百余年,楚对辽,第一次大获全胜,可是玉宁的尸身找不到了。

她成了肉泥,混在辽人的尸体中,骁儿徒手翻遍了每一处,也找不到她的头骨。

被俘虏的辽人说,辽皇恨极了玉宁,让人用沸水煮了她的头,混着酒赏给大臣吃,原来,相思子粉,玉宁不仅自己服了,还偷偷下了辽皇的饮食里。

辽皇中毒已深,药石无医,没多久就死了。大楚扶持了一个新的傀儡辽帝,抢来了先辽皇的尸身。

骁儿说,他怎么欺负玉宁,他就变本加厉地还回去。

消息传回京中,举国称赞公主大义,宫里的几个人却各自伤心。

温筠罢朝两日,将自己锁在他和玉宁幼时居住的宫殿里,我回了甜水井的旧屋,看着玉宁躺过的小床怔怔流泪。

我们都以为她要苦尽甘来了,都想着怎么哄她高兴才好。可小姑娘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

玉宁和亲前,和我说:“阿姐,我这一生最无忧无虑的日子,就是跟着你和骁哥卖汤面。”

那也是我这一生最平淡美好的时光。

骁儿回来时,带了玉宁的旧衣物,玉宁葬入皇陵,因为没有骸骨,只能立个衣冠冢。

下葬那日,明明是轻风细雨,可温筠的脊背一下子就弯了下来,那夜原本云层很厚,可月亮还是出来了,同样的月华落在不同人的身上。

我的小姑娘,她在思念我们呢,恍然间抬头,我才发现,温筠竟生了许多白发。

明明他还不到三十,这些年他把自己逼得太狠,落下了一身毛病。

骁儿第二日来找我。“阿姐,如果我这辈子都不娶妻的话,你会怪我吗?”

我轻声问他:“若阿姐不嫁人的话,你会嫌弃吗?”

骁儿摇头:“不会。”

“那么,我亦如此。:

骁儿对情爱没了兴致,每每总是抚摸着红豆荷包出神,几年征战,折腾他也一身是伤。可骁儿没有留在京城修养,他去风沙最大的地方戍边。

他说:“将军守国门。”这是将军的使命。

玉宁走后两年,温筠染上了咳疾,他倒好,自己都没和皇后圆房,竟然开始催我出嫁。

挑了几家公子给我后,我问他:“皇上想我成亲吗?”

温筠一怔之后,叹了口气:“朕和玉宁,都希望你能过得好。”

“可我现在很好了。官拜尚书,有府邸,有俸禄,人人尊重。我有知己,有贵人,有兄弟,缺的是妹妹,不是相公。”

自那以后,温筠再闭口不提此事,陆沅宫里的鸢尾开了几茬后,她终于忍不住告诉温筠,说自己想去趟幽州。

温筠允了,他一向是个好说话的人,从幽州回来后,陆沅了一桩心愿,在大臣的催促下,她和温筠要了孩子。

这当真是近些年来最最最好的消息了。

温筠说他要教孩子叫「姑姑」,日后去玉宁坟前,让她好好听听。

我说教孩子做汤面,骁儿说教他打战。

陆沅兴冲冲地说,她要教孩子酿酒,回头酿最好的酒给我们吃。

她不爱做针线,却还是给孩子缝了许多小衣。陆沅至今不会锁边,索性统统不锁,一股脑儿塞给了我。

月份大了后,她就坐在躺椅上,摇曳在鸢尾丛中,懒懒眯着眸子:“阿笙,你说,这孩子会听话吗?要是和我幼时一样顽劣,这可如何是好?”

我们都期待着这个孩子的来临,期盼着他能为死气沉沉的宫里添几分生机。

十月初二,孩子出生了,我永远也忘不了这天。

陆沅从正午就开始不适,三个接生嬷嬷围在她的床前,宫女端着清水进来,又抱着血水出去。

陆沅的痛呼,一直持续到了夜里,温筠急得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来回踱步,一遍遍地询问屋里的情况。

接生嬷嬷说,陆沅难产了。

最老的那个颤抖地问温筠:“皇上,是要保大,还是保小......”

温筠想也不想:“务必保住皇后性命。”

我在屋里陪着陆沅,她额上全是汗湿的发,双手成拳,嘶喊出声。

我没生养过,头一回见识到女人生孩子这么可怕,我握住了她的手,她将我的手掐出血痕,我却不觉得疼,只觉得心里难受得紧。

到了子时,她的声音渐渐弱了,意识也开始涣散。我听见嬷嬷说,看见孩见孩子的头了。

她好像回了点神志,攥着我的手,目光坚定,这样的眼神,让我想到了我娘。

陆沅拼尽了全力,一直熬到寅时,终于生下了孩子。孩子坠地时哇哇大哭。

温筠一听见孩子的哭声就慌了:“朕不是说了要保大吗?皇后呢,皇后她怎么样?”

他再也不听劝阻,冲进产房,接生嬷嬷抱着孩子:“皇后也好,她添了个小公主。”

温筠这才松了口气,千幸万幸,总算有一件事情顺顺利利。

陆沅说她想看看公主,嬷嬷将公主抱到了她的面前,她抬起手,轻轻拉住孩子的小手,脸上才刚露出柔和的笑,却又立刻痛苦地蹙眉。

接生嬷嬷掀开被辱,这这才发现底下鲜血淋漓。陆沅在产后大出血了。

温筠疯了般喊来候在门外太医,要他们一定救下皇后,可皇后血崩,太医无力回天。

陆沅只见了孩子一面,还没教会她酿酒,还没为她穿上自己亲手缝的小袄,就没了气。

我和温筠在她身边,一遍遍地唤她名字。她只慢慢合上眼,垂下手。

我哭着问:“长春宫的鸢尾花呢?你要是敢走,我就把鸢尾连根拔起!”

她终于肯理我们了,万籁俱寂,只剩她的声音低不可闻,却重重打在我和温筠的心头。

她说:“幽州。把我葬在幽州,求求你了。”

生时她是中宫,死后她只做陆沅,她想她的小将军了,她要去寻他。

温筠答应了:“朕把你送到幽州,在幽州城种满鸢尾。”

陆沅笑了,她是笑着离开的。

我却跪在床边泣不成声,我留不住陆沅,就像我阻止不了十六岁的玉宁和亲一样。万般也由不得我。

温筠守了陆沅一夜,连孩子都顾不上看。帝王抱膝坐在地上,将脸埋在臂弯里。抬头时,他的衣袍全是水渍。他想安慰我,想朝我挤出一个微笑,可他笑不出来,落下两行清泪,声音哽咽又沙哑。“阿笙,朕又少了一个亲人。母妃没了,玉宁没了,陆沅也没了。是不是朕天命犯孤,注定留不住亲人?”“你别也走在朕的前面好不好?求求你了。”我拉着陆沅的手,想劝他两句,心里却堵得厉害。只觉得这日子,怎么能这么苦呢?陆沅的梓宫停放三日后,下葬了皇陵,她的遗体,被温筠悄悄放入了另一个棺中,一路北送,运往幽州。我伸手接住绵绵秋雨,忍不住想,这个时候,她一定和她的小将军团聚了吧?她生的那个小公主,温筠取名温念,温筠很疼念念,将她带在身边亲自照顾。他把念念养得娇纵得很,像极了少时的玉宁。念念会说话后,他拉着念念去了皇陵,喊母后,喊姑姑。至于我,念念也叫姑姑。她的模样像陆沅,性子却像玉宁,总爱吃我做的鸡蛋面,喜欢将头搁在我的膝上,让我给她讲故事听。后来的生辰,还是四个人过,我、温筠、骁儿和念念,我们总会将窗子打开,让月华照进来。念念喜欢月亮,她她说那是姑姑在和她打招呼,骁儿清瘦了很多,身上伤痕累累,红豆荷包永远从不离身。温筠的身体愈发不好了,他殚精竭虑多年,身子亏得厉害,一咳起来就没完没了。

那夜,我们举杯对饮,不敢祝岁岁有今朝,只但愿人长久。

共 5 条评论
cat [楼主] 1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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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沅死后,温筠没有立后,也没有纳妃,有不少臣子谏言,通通被温筠驳了回去。 他们说温筠无子,国祚不稳,温筠转头和我抱怨:“干嘛非要儿子,朕不是有女儿吗?” 念念稍大之后,温筠将她送入学堂,太傅所授皆是治国之理,我明白,温筠是想把皇位传给念念。 “大楚有了女相,再有女帝又如何?朕不循什么惯例,朕要做这头一例。” 只是这样豪情壮志的帝帝王,身子却孱弱得厉害,温筠卧床之后,政事便交给我来打理。 我原先还劝他,让他好好养身子,没准过两日就能好,后来我就不劝了。 温筠开始咳血,我没办法自欺欺人,太医又一次把脉之后,说温筠最多再活三年。 温筠微微一愣,随后弯起眉眼:“阿笙,你看,朕努力努力,还能再陪你和念念三年。” 苍天对他其实不算优待,年幼失母,青年丧妹,而后丧妻,但他始终温柔,哪怕身为帝王浸淫朝堂数十载,依然如初见般温柔。 温筠走的那天,天上飘了小雪,他躺在摇椅上,看着窗外的红梅白雪,突然话多了起来。 “阿笙,母妃喜欢红梅,她说红梅傲雪又有风骨。一到冬天,冬天,就要剪下一把红梅插进花瓶。整个屋里都是梅香,可好闻了。年幼的玉宁淘气,踮起脚尖偷偷去摘红梅,被母妃看见了,母妃就打梅条抽她。” “她赶紧跑,推开门跑出去,跑进雪地里。跌了跤也不怕,她说雪松松软软,摔倒一点也不疼。” 他朝着我笑:“阿笙,她们要来接我了。” 我为他裹紧大氅:“不许胡说,念念和我都盼着你再多陪陪我们。” 他轻轻覆上了我的手背,眼神变得飘渺:“阿笙,有的时候我真后悔,后悔把玉宁从你身边要回来。如果跟着你,她就不用和亲了。” “可你知道吗?从你入宫到玉宁十六岁,是我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我像是踏入了美梦之中,可惜,多走一步,美梦破碎,万劫不复。” 温筠笑了笑,为我绾好鬓边碎发:“但能认识阿笙真好。我们阿笙,是个顶顶好的人呀。” “皇上也是顶顶好的人。” 雪花落在我的眼睫,他想为我拂掉,伸出来的手在半道无力地垂下。 “阿笙,念念和大楚,交给你了。”他弯着眉眼,似乎想到了什么,把自己逗笑了。 我凑近他的唇,听见他说:“这一次,终于是别人送我走了。只是苦了你了。” “阿笙,莫哭。” 温筠真的是温柔到骨子里的人,你看,明明是他要走,却还关心着我苦不苦。 我从没想过,我一个卖鸡蛋面的姑娘,有朝一日会成为女相,是温筠帮我选了最好的路。又给我铺好了路子。 而我这一生,和他最近的一次接触,就是那个明月夜,他给了我一个浅尝辄止的拥抱。比落雪还轻盈。 我在这一天,回忆了他这一辈子。 先帝留给他的河山千疮百孔,他即位二十年。励精图治。平内乱、驱辽人、开新政、拓疆土。 他交给念念的天下,海晏河清,四海生平。他是大楚的好皇帝。 可他这一生太不圆满。 温筠驾崩时。只有三十七岁。将军守国门,天子死社稷。
100000 18小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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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出去打死!
cat [楼主] 1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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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筠留了遗诏,念念即位,我辅国,骁儿领兵。 有臣子不满女帝即位,要求从宗族中另选男嗣登基,我用铁血手腕镇压,送念念坐上龙椅。 又有臣子说我元家势力太大,温筠生前,我就和他提醒过此事。 他只是笑着摇头:“二十年了,还不看清一个人吗?” 登基后,念念成熟了很多,当初玉宁因为和亲一夜长大。如今念念也因为温筠的离开被迫成长。 生辰日的那顿饭。只剩下三个人了。 念念趴在我的膝头,看着满天星子:“姑姑,你再给朕讲讲他们的故事吧。” 我说啊说,说得骁儿喝光了桌上的酒,这酒还是陆沅生前酿的。 念念听啊听,听到最后怅惘地问我:“姑姑,如果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你们还会选这条路吗?” 我想了想,告诉她:“会的。” 即便,温筠知道先帝给他的山河满目疮痍,他依然会坚守,并为此付出一生。 即便,玉宁知道和亲会受辱丧命,她依然会选择远赴辽国,换取短暂安宁。 即便,陆沅知道宫中的风水并不养人,她依然会进宫,只求莫要内乱。 骁儿会弃文从武,保家卫国,我也会入朝为官。辅佐帝王。我们都求山河永固。求家国永安。 “可念念你不一样。先帝为你扫清积弊,给你留下的是清平人间。你不用那么苦的。” 念念靠在我怀里,点了点头:“朕比父皇,幸运多了。姑姑,朕会做个和父皇一样的好皇帝。大楚永远不和亲、不割地、不赔款、不纳贡、不投降。” 小姑娘说出她的豪言壮志。我知道,终其一生她会拼尽全力践行诺言。 后来,她在我怀中睡了过去,骁儿也薄醉了,抱着他的红豆荷包喃喃自语,如水的月华落在我们身上。 我闭上了眼,半梦半醒之间,好像回到了二十三岁的生辰。 温筠做了一桌子菜,玉宁揪着骁儿的耳朵打闹,我在旁边看得笑弯了眼。 后来,陆沅来了,问我怎么落下了她,她还拎来了一壶好酒。 我们斟酒对酌,举杯对月,先祝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再祝此间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cat [楼主] 1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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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逍遥子 18小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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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能看到这么动人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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