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魔改的孔乙己太好玩了

3 晓兮 1天前 75次点击

  鲁镇酒馆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当街一个曲尺形的大柜台,柜里预备着wiFi,打工的人搬完了砖,每每花二十块钱,买一杯奶茶,——这是三年前的事,现在每杯要涨到三十块,——靠柜外站着,热热地喝了摸鱼;倘肯多花十块,便可以买一碟盐酥鸡,或者炸薯条,做下酒物了。但这些顾客,多是短衣帮,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有穿长衫的,才踱进店面隔壁的雅座里,要奶茶要炸鸡,慢慢地坐喝。

  我从二十岁起,便在镇口的咸亨酒馆里当伙计。掌柜说,我样子太傻,怕侍候不了长衫主顾,就在外场做点单吧。外面的短衣主顾,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奶茶从机器里摇出来,看过杯底有没有漏珍珠,又亲看杯口封了膜,然后放心:在这严重监督下,掺水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掌柜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荐头的情面大,辞退不得,便改为专管温奶茶的一种无聊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柜台里,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掌柜是一副凶脸孔,主顾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孔乙己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孔乙己是站着喝奶茶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脸色,皱纹间时常夹些熬夜的痕迹;一部乱蓬蓬的花白胡子。穿的虽然是长衫,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十多年没有补,也没有洗。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之乎者也”,教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姓孔,别人便从“舔狗不得house”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孔乙己。

  孔乙己一到店,所有喝酒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孔乙己,你脸上又添上新伤疤了!”他不回答,对柜里说,“温两杯奶茶,要一碟盐酥鸡。”便排出九块大钱。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去相亲被人家拒绝了!”孔乙己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上了《非诚勿扰》,被女嘉宾灭灯吊着打。”孔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主动退场不能算失败……退场!……读书人的事,能算失败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关关雎鸠”,什么“君子好逑”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孔乙己原来也相过亲,但没有成功,又不会撩妹;于是愈过愈寡,弄到将要孤生了。据说有次上《非诚勿扰》,打算“展示自己”以博耳目,谁知竟洋相百出。传闻说他一本正经地带着个U盘上台,声称要展示“浪漫的独家绝技”,结果现场放出一份花里胡哨的PPT,标题赫然写着“致吾心上挚爱——女嘉宾一号小姐”。紧接着幻灯片一页页地翻,满屏的古风辞,“吾心悠悠兮,逐月而归;汝笑嫣然兮,胜桃花美”,还配了华丽繁复的书法字,以及几张下至横幅背景、上至玫瑰雨动画的土气装饰。随后的场面便不堪入目:十几个嘉宾的灯瞬间“啪啪啪”地灭了个干净,孟非憋着笑问:“孔先生,您这格式……是用Word画的?”。但孔乙己涨红着脸,却义正辞严地答道:“无知匹夫!此乃读书人三天三夜的不传之秘!”说罢竟还意犹未尽,反问全场:“谁敢品评其中诗意?”这一顿操作下来,只能是被灰头土脸的劝回去了。幸而写得一手好情书,便替人家代写表白文案,换一碗饭吃。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好喝懒做。写不到几天,便连人和稿纸笔砚,一齐失踪。如是几次,叫他代笔的人也没有了。孔乙己没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偷拍街边美女发朋友圈的事。但他在我们店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拖欠;虽然间或没有现钱,暂时记在粉板上,但不出一月,定然还清,从粉板上拭去了孔乙己的名字。

  孔乙己喝过半杯奶茶,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孔乙己,你当真谈过恋爱么?”孔乙己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半个女朋友也捞不到呢?”孔乙己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所托非人”“世风日下”之类,一些听不懂的话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有一天,大约是中秋前的两三天,掌柜正在慢慢结账,取下粉板,忽然说,“孔乙己长久没有来了。还欠十九个钱呢!”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个短衣主顾抿了口奶茶,嗤笑道:“他怎会来?听说在医院躺了半月。”

  “他总喜欢作死!上回《非诚勿扰》闹了笑话还不死心,偏要报名《中国新相亲》,非说节目组有‘文化调性’。”那人把吸管咬得咯吱响,“你猜他这回穿什么?长衫外罩件淘宝买的假汉服,袖口绣着‘陌上人如玉’,上台还抱着盆文竹,说是‘以竹喻节,赠予知音’。”

  “后来怎么样?”

  “怎么样!红娘让他展示生活情趣,他当场摸出个陶埙,说要吹《凤求凰》——可那玩意儿早被安检扣下了,临时换成把塑料竖笛。”众人哄笑中,他憋红了脸吹岔了音,台下导播急得跺脚:“这段剪了!收视率要完!”

  “后来呢?”

  “后来,就慌了呗,鞋跟勾住汉服衣角,整个人仰面朝天从舞台边缘栽下去了。红娘还补了一刀——孔先生,您这条件,不如去百家讲坛。话说回来了,那台子本是给明星造势用的,三米高却没设围栏,左腿胫骨粉碎性骨折,担架抬走时手里还攥着半截笛子——微博热搜挂了一整天,词条叫#汉服相亲社死现场#。现在兴许是回鲁镇了吧。”

  掌柜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算他的账。

  中秋之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我整天的靠着暖气,也须穿上羽绒服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顾客,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温一杯奶茶。”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孔乙己便在柜台下对了门槛坐着。他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穿一件破夹袄,盘着两腿,下面垫一个蒲包,用草绳在肩上挂住;见了我,又说道,“温一杯奶茶。”掌柜也伸出头去,一面说,“孔乙己么?你还欠十九个钱呢!”孔乙己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下回还清吧。这一回是现钱,奶茶要烫。”掌柜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孔乙己,你又去相亲了吧!”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相亲,怎么会断腿?”孔乙己低声说道,“跌断,跌,跌……”他的眼色,很像恳求掌柜,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掌柜都笑了。我温了奶茶,端出去,放在门槛上。他从破衣袋里摸出四块大钱,放在我手里,见他满手是泥,原来他便用这手走来的。不一会,他喝完奶茶,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坐着用手慢慢走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孔乙己。到了年关,掌柜取下粉板说,“孔乙己还欠十九个钱呢!”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说“孔乙己还欠十九个钱呢!”到中秋可是没有说,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

  我到现在终于还是没有再见过他,大约孔乙己的确脱单了。

  据说后来有人在咸亨酒馆门口捡到半张喜帖,上书“囍——孔乙己先生与茴香豆女士百年好合”,字迹模糊,不可考也。

共 3 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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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乃人才也,哈哈哈哈哈哈,我不装了,有点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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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来个,少年闰土

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城市的钢铁森林,鳞次栉比的高楼闪烁着永不熄灭的LED冷光。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一副降噪耳机,手握一只发光的鼠标,正对着屏幕中狰狞的敌人猛烈开火。那敌人却极其狡猾,一个闪身,反从他的准星里滑脱了。

这少年便是闰土。我认识他时,也不过十多岁,离现在将有三十年了;那时我的父亲还在世,家景也好,我正是一个少爷。那一年,我家是“迅云科技”轮值大系统维护的年头。这维护,说是核心数据库每三十多月才需一次全面检视与压力测试,所以极为郑重;需要顶尖的工程师团队驻场,昼夜轮班,监控流量洪峰,防火墙更要严防死守黑客侵袭。我家的技术团队里,有几个常驻的服务器维护工程师(我们这里的技术人员分三种:签了竞业协议全年待命的叫核心架构师;按项目外包的叫自由极客;自己也接散活,只在公司重大运维或安全升级时才来驻场的称协议工程师),人手紧缺,他便对父亲说,可以叫他的儿子闰土来帮忙盯一下测试环境的异常流量,他从小泡在机房里,眼疾手快。

我的父亲允许了;我也很高兴,因为我早听到闰土这名字,而且知道他和我仿佛年纪,闰月生的,五行缺土,所以他的父亲叫他闰土。他是能通宵鏖战在数据洪流里的。

我于是日日盼望维护期,维护期到,闰土也就到了。好容易到了日子,有一日,母亲告诉我,闰土来了,我便飞跑地去看。他正在运维中心的休息室里,紫色的圆脸,头戴一顶印着“GeForce RTX”的鸭舌帽,颈上挂着一个明晃晃的U盘项链,这可见他的父亲十分爱他,怕他数据丢失,所以在“赛博佛龛”前烧了香,用加密备份将他套牢了。他见人很怕羞,只是不怕我,没有旁人的时候,便和我说话,于是不到半日,我们便熟识了。

我们那时候不知道谈些什么,只记得闰土很高兴,说是来到这顶级的IDC机房,蹭到了万兆光纤,延迟低得吓人。

第二日,我便要他带我打游戏。他说: “现在不行。测试环境在跑压力脚本,带宽占满了。得等后半夜脚本跑完,备用线路切过来才行。我知道楼下有个24小时电竞舱,我爹认识老板,给我留了个包夜的卡座。你等他们都睡了溜出来。——现在监控开着,网管查得严,生面孔进不去。”

我于是又很盼望后半夜。

后半夜,机房风扇的嗡鸣成了背景音。闰土便像幽灵般闪到我门口,我们一同蹑手蹑脚乘货梯下楼。穿过凌晨冷清的街道,霓虹灯招牌像深海发光的诡异海葵。他熟门熟路地刷开一扇不起眼的小门,里面震耳欲聋的枪炮声和年轻人的呐喊瞬间涌出。他带我挤进一个狭小的包间,两台曲面屏正散发着幽蓝的光。

他飞快地登录,点开一个图标狰狞的游戏,塞给我一个鼠标:“来,先教你打这个,比炉石刺激多了!看准星!WASD移动,左键开火,右键机瞄,遇到喷子别慌,跳起来糊他脸!”

他说: “这地图,A小道阴人最爽,B包点烟封好了就是瓮中捉鳖……这把AK压枪要往下拽鼠标,跟抽筋似的……狙击?瞬镜!懂不懂什么叫瞬镜!……听脚步!左边!左边来了!闪身!开火!漂亮!……”

我那时并不知道这所谓“竞技场”是怎样的修罗地狱——便是现在也没有完全参透——只觉得屏幕里炸开的血花、飞溅的弹壳和敌人倒下的身影,混合着耳麦里闰土兴奋的指挥,构成了一种令人血脉偾张的眩晕感。

闰土又对我说: “炉石酒馆?那个简单!等会教你。现在网好了,我拉你进个神秘论坛,里面全是破解版单机和未和谐补丁,还有高手写的宏命令和连招脚本,包你大开眼界,比你们学校信息课教的东西劲爆一万倍!”

阿!闰土的心里有无穷无尽的希奇的事,都是我那些家教老师所不知道的。他们不知道一些事,闰土在屏幕前运指如飞、口吐莲花时,他们都和我一样只看见书房窗外那些被防盗网切割成方块的、灰蒙蒙的电子天空。

可惜核心维护结束了,闰土须跟他父亲去下一个项目现场。我急得大哭,他也赖在电竞舱的卡座里,把键盘敲得山响,死活不肯出来,但终于被他父亲揪着耳机线拽走了。他后来还托他父亲带给我一个加密U盘,里面存着他打出的“鬼见怕”(一把带酷炫皮肤的传说级武器)和“观音手”(一个他练到顶级、拥有稀有坐骑的网游账号)。我也曾回赠过他一些昂贵的点卡,但从此没有再见面。

砰砰博士 23小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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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续呢,后续是这样的。这来的便是闰土。虽然我一见便知道是闰土,但又不是我这记忆上的闰土了。他身材瘦削了许多;先前紫色的圆脸,已变作苍白浮肿,眼袋乌青地垂着;眼睛周围布满血丝,这我知道,写代码的程序员,终日盯着屏幕,大抵是这样的。他头上戴一顶褪色的公司文化帽(印着“Code Hard or Go Home!”),身上一件起球的格子衬衫,肩头还沾着零食碎屑;手里提着一个旧电脑包和一杯冷掉的速溶咖啡,那手也不是我所记得的灵活敲击键盘的手,却又枯瘦且微微颤抖,腕部贴着膏药,像是被过度使用的机械臂了。

我这时很兴奋,但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只是说:

“阿!闰土哥,——你来了?……”

我接着便有许多话,想要连珠一般涌出:炉石传说的卡组,酒馆战棋的流派,论坛的黑话…… 但又总觉得被什么挡着似的,单在脑里面回旋,吐不出口外去。

他站住了,脸上现出欢喜和窘迫的神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的杯沿,却没有作声。他的态度终于拘谨起来,分明的叫道:

“鲁总……”

我似乎被静电刺了一下;我就知道,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我也说不出话。

……“老太太,您发的消息早收到了。我实在感激……知道总裁回国……”闰土说。声音沙哑,像是连续熬了三个通宵。

“阿,你怎的这样见外。你们先前不是一起打游戏的队友么?”母亲嗔怪着。

“哎,老太太说笑了……那时年轻,不懂职级……”闰土说着,拽过身后一个戴厚眼镜的男孩,“快叫鲁总!这孩子……省吃俭用给他报了编程班,连个像样的项目都拿不出手……”

我问问他的景况。他只是摇头。

“项目太难。第六次重构了,需求还变……又遇裁员……什么技术都要学,没有尽头……上线又延期。代码写好了,甲方要改,总要返工几回,过了交付期;不接这活,下月房贷又难了……”

他只是摇头;目光呆滞地望向窗外玻璃幕墙的反光,仿佛待机的机器人一般。他大约只是觉得累,却又无法用BUG描述,沉默了片时,便猛灌一口咖啡,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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