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克图格亚 20小时前 60次点击
我翻过了碎屑堆积成的小山,在它的另一侧找到了隧道的入口。然而向前走过一段路后,我发现通道完全堵住了。倒塌下来的拱顶堆积在隧道里,几乎碰到了下陷的天花板。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要挪开那些倒塌的石块,在废墟上挖出一条通道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敢去移动那些紧密堆在一起的碎石。现在想起来,即便平衡有最微小的扰动都可能导致压在上方、足有数吨重的碎石垮塌下来,将我碾成粉齑。如果整段地下探险并非如我期望的那样只是一场可憎的幻觉,或一段噩梦——那么肯定是纯粹的疯狂在驱使我,指引我。不论如何,我的确弄出了——或者,我梦见自己弄出了——一条勉强能够挤过去的通道。接着,我将手电筒开着,深含着嘴里,扭动着爬过了那堆碎屑。那些生长在参差不齐的天花板上的奇异钟乳石几乎将我给撕碎了。
挤那条通道后,我终于离自己的目的地——那座雄伟的地下档案馆——又近了一步。沿着碎屑堆的另一端滑下去后,我顺着通道剩下部分的延伸方向,拿着手电筒,时开时关地走了下去,最终来到了一处非常低矮、四周开着许多拱门的圆形地下室——这座地下室保存得极为完好,简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墙面——或者墙面上那些手电筒能够照亮的部分——密密麻麻地凿刻着许多象形文字与典型的曲线符号——其中有一些是后来添加上去的,并没有出现在我的梦境里。
我意识到,这里即是命运指向的终点。随即,我转向了那扇位于左手边的熟悉拱门。我知道自己能在那里找到一条未被阻塞的通道,并且利用斜坡抵达残留下来的每一层——对此,我非常古怪地没有丝毫疑虑。这座被大地保护着的雄伟建筑承载着整个太阳系里的所有历史,伟大种族用超凡的技艺建造并加固了这个地方,保证它能够和整个太阳系一样长久地保存下去。它们按照天才般的数学设计将这些巍峨的巨石堆建在一起,并用坚固得难以置信的水泥粘黏起来,将它们建造成如同地球岩核一般坚实的巨物。即使在历经了超越我理解范围的漫长岁月后,这座被埋藏了的庞然大物依然保持着它最基本的轮廓;虽然其他地方满是石头,但这里的地面上却只有浮尘,很少见到碎屑。
从此处开始,道路变得相对顺畅起来。这给我造成了奇怪的影响。在此之前,道路上的障碍一直阻挠着那些疯狂的渴望,而现在所有的渴望变得越发狂热了。我开始沿着拱门后那条有着低矮天花板的通道全速奔跑起来。对于这条走到,我记得很清楚,清楚到甚至让我觉得有些害怕。然而那些熟悉的感觉已经不会再让我感到惊异了。没过多久,许多印刻着象形文字的巨大金属柜门阴森地浮现在了我的面前。我看到有些柜门还保持在原来的位置上;有些已经打开了;还有一些出现了严重的则扭曲变形——过往的地质剧变虽然不能撕裂这座岿巍的建筑,但却足以让那些金属柜门屈服。随处可见敞开的空架子,而些架子下往往堆着盖满灰尘的箱子。看起来,强烈的地震将那些箱子全都摇晃了下来。偶尔出现的立柱上雕刻着巨大的符号或文字,预示着书卷的种类和子类。
我曾在一个打开的隔间前停顿了片刻。因为我看见一些特制的金属箱子还在原来的位置上,被无处不在的沙尘包裹着。随后,我爬了上去,想办法取出了其中一只较小的箱子,将它放在地上进行了一次仔细的检查。它上面标记着那些随处可见的象形文字,但是字符的排列方式似乎有些许的异样。锁住箱子的钩形扣件完全难不倒我。我轻而易举地打开了依旧光洁无锈、仍能继续使用的盖子,取出了存放在里面的书籍。如我所料,那是一本约二十英寸长、三十英寸宽、两英寸厚的书,有着一张薄薄的、能够从上端打开的金属封面。虽然历经了无穷的岁月流逝,那些用纤维编织的坚固页面似乎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怀着某种挥之不去而且正在渐渐唤醒的记忆,我仔细研究了那些颜色古怪、用刷子画上去的文字符号——它们既不像常见的曲线象形文字,也不像是人类已知的任何字母体系。然后,我意识到那是一个被囚禁的异族精神所使用的语言。在梦里,我对它略有了解——它来自一颗较大的小行星,而那颗小行星是某颗远古行星的碎片,它上面保存了许多先前行星上的生命与知识。与此同时,我也回忆起档案馆的这一层是专门用来存放地外行星卷宗的地方。
停止继续审视这份让人难以置信的档案后,我才注意到手电筒的光线已经开始变暗了。于是,我飞快地装上了总是带在身边的备用电池。然后,借着更明亮的光线,我重新开始兴奋地飞奔起来,穿过错综复杂、无穷无尽的过道与走廊——不时地辨认出一些非常熟悉的架子。我的脚步声很不协调地回响在这座长久以来只有寂静与死亡的地下坟窟里,而那些声音让我隐约觉得有点儿烦乱。一个个足迹全都留在了身后那些千百万年来无人行过的灰尘上。而一想到那些足迹就让我觉得不寒而栗。如果那些疯狂噩梦曾告诉过我任何真相的话,那么在这之前肯定没有人类的足迹踩踏在这些早已失落的道路上。我不知道自己疯狂奔跑的终点在哪里。不过,某些拥有邪恶影响的力量一直在牵引着我茫然的意识,发掘出已被埋藏的回忆,因此我隐约觉得自己并非在漫无目的地乱跑。
我来到一条向下的斜坡边,然后顺着它跑向了更深的地方。飞奔中,我经过了一层层楼层,却没有停下来去探索它们。我昏乱的脑海开始出现了某种节奏,并且让我的右手也跟着那节奏一同抽搐起来。我想要打开某个东西,而且我觉得自己知道需要打开它所有旋转与挤压。那就像是有着密码锁的现代保险柜。不论是不是梦,我曾经知道打开它的方法,现在也知道。梦——或者潜意识里的片段神话——为何能够教会我一个如此琐碎、如此细致、如此复杂的细节?我一点儿也不想去解释这个问题。我已经抛掉了所有条理清楚的想法。因为,这些无名的废墟给我带来了令人骇然的熟悉感觉,而面前的一切与那些只有梦境和片段神话才暗示过的内容恐怖地吻合在了一起——如此来说,我的整段经历难道不就是一个毫无道理的噩梦么?也许,在那个时候——以及在如今这些神智健全的时刻——我心中最根本的信念就是:我根本没有醒过来,而整座被埋葬的城市也只是一些高烧的幻觉而已。
最终,我来到了建筑的最底层,冲向了斜坡的右侧。出于某种捉摸不透的原因,我尽量放轻了脚步,甚至不惜减慢了速度。在埋藏得最深的最后一层里存在着某个我不敢穿越的地方。而当我靠近那里的时候,我回忆起了自己所害怕的东西。那仅仅是一扇被金属条加固密封的活板门而已。但现如今,那里已经没有守卫了。一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并且踮起了脚尖——在经过那个有着类似天窗的黑色玄武岩地窖时,我也做了完全相同的事情。我感觉到了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流,就像是玄武岩地窖里感受到的一样。其实,我一直希望自己能走向另一个方向。至于我为什么必须选择这一条路线,我一点头绪也没有。
来到空地上后,我看见那扇活板门完全敞开着。随后,我再度走向了那些架子,其中有个架子下累着一堆显然是不久前才掉落下来的箱子,上面覆盖着薄薄的尘土。我瞥了一眼那个架子前方的地面。与此同时,一股新的恐惧牢牢地攫住了我,然而我一时间却没弄明白其中的原因。几堆掉落在地上的箱子并不是什么新鲜事,这座黑暗无光的迷宫在千百万年的岁月里经历了无数次地质剧变的摧残,而且每一隔一段时间,上方垮塌的建筑就会在这里激起震耳欲聋的回想。然而,直到即将穿过那片空地时,我才意识到自己为何会感受到如此剧烈的惊骇。
我害怕的不是那堆箱子,而是地上的灰尘。在手电筒的光芒中,那些灰尘似乎有些异样——有几块地方的灰尘看上去要比其他地方更薄上一些,似乎在许多个月前,有什么东西曾扰乱过那些灰尘。但我还不是太肯定,因为即使是那些看起来薄一些的地方也积累了很厚的灰尘;然而那些看起来不太均匀的灰尘似乎展现出了某些可疑的规则轮廓,这让我觉得格外的焦虑。而当我将手电筒的光束靠近其中一处可疑的地方时,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自己看到的东西——因为那种灰尘里存在规则轮廓的感觉变得非常明显了。那好象是几行复杂的印痕——每三个印痕为一组,每个都大约有一平方英尺。而单个印痕又由五个直径三英寸、近似圆形的小印痕组成,五个小印痕中,一个在前四个在后。
这几行一英尺见方的印痕似乎延伸向两个不同的方向,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走到某个地方,然后又折返回去了一样。它们非常的模糊,甚至可能是我的错觉,或是某些偶然事故造成的;然而我觉得它们经过的路线却透着某种模糊而且难以言明的恐怖意味。因为这些印痕的一端正落在那堆不久之前才翻倒下来的箱子前;而在它们的另一端则一直延伸向那扇透着阴冷潮湿气流的活板门。那扇没了守卫的活板门如今正敞开着,而它的下面则是无法想象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