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克图格亚 1天前 67次点击
这时候,那种奇怪的冲动展现出了根深蒂固、势不可挡的力量——它征服了我的恐惧心理。我看到了那些疑似脚印的可怖痕迹,并且联想起与它们有关的骇人梦境。在这种情况下,绝对不会有什么合乎理性的动机能够驱使我继续前进。然而我的右手——即使因为恐惧不断颤抖——仍旧在有节奏地抽动着,渴望着找到并打开某一个锁。在意识到这些事情之前,我已经经过了那堆不久前才倒下来的箱子,踮着脚一路小跑过满是灰尘没有脚印的走道,朝着某个地方走了过去。我似乎很熟悉那个地方,这种熟悉的感觉甚至到了病态的程度,让人害怕。我脑里不断地涌现着各式各样的问题,而这些问题的起源以及相互之间的关联我却仅仅才开始猜测。我在想:人类的身躯能不能够到那个架子?人类的手能否完全掌握记忆中数亿年前的开锁方法?那个锁是否完整如初?是否还能使用?而当我渐渐意识到一些事情后,我又想:我该对——或者我敢对——那个我希望又害怕发现的东西做什么?它会证明某些超越人类正常观念、足以粉碎大脑的可畏真相么?或者它仅仅只会证明我是在做梦?
然而,就在脑子还在思索这些问题的时候,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我将电筒咬在嘴里,开始向上爬去。突出在外的锁扣很难提供有效的支撑;但和我之前预料的一样,柜门已经打开的隔间派上很大的用处。在攀登的过程中,我既利用了那扇不太灵活的柜门,也利用了隔间的边缘,并且尽量避免了太大的噪音。踩在柜门上沿,保持住平衡后,我将身子努力向架子的右侧倾斜,达到了一个刚好能够到目标锁扣的位置上。由于攀爬太过费力,我的指头已有些麻木了,因此在刚开始解锁的时候,手指显得有些笨拙;但我很快就发现人类手指的生理结构完全能够胜任这项工作。此外,记忆里的动作也强化了它们的活动。那一系列错综复杂的神秘动作通过某种方式穿越了未知的时间鸿沟,准确地重现在了我的脑海里,每个细节都分毫不差——我只摸索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就听到了一声咔嗒。那声音是如此的熟悉,让我更感到惊骇,因为我根本就未曾有意地期待过它的出现。紧接着,伴随着一阵非常微弱的咯吱声,金属柜门缓缓地打开了。
我精神恍惚地看着柜子里的那一排灰色箱子,心头涌起了一种完全无法解释但却异常强烈的情绪。随后,一只我的右手刚巧能够够到的箱子引起了我的注意。而当我看清楚它上面的曲线象形文字时,不由得痛苦地颤抖起来。这种痛苦远比单纯的恐惧更加复杂。然而,即便抖个不停,我依旧在拖动箱子时倾泻而下的沙砾尘土中将它取了出来,同时尽可能安静地将它慢慢移动到身边。这只箱子的与我之前搬动过的那只箱子差不多,约有二十乘十五英寸,可能稍微更大些,厚度刚刚超过三英尺,上面铸造着一些包含曲线数学图案的浅浮雕。我仓促地将它塞进了身体与架子间的空档,然后摸索着上面的扣件,并最终松开了挂钩。接着,我抬起了盖子,将这个重物挪到了自己的背上,然后用挂钩钩住了自己的衣领。解放双手后,我笨拙地爬下了架子,最终回到了满是灰尘的地面上,准备进一步仔细检查自己的战利品。
我跪在满是沙子的灰尘中,将箱子翻转过来,摆在了自己面前。双手颤抖得厉害。一方面,我不敢将箱子里的书卷拿出来,另一方面,我又非常渴望自己能够将它拿出来——同时也觉得某些力量在逼迫我这样做。渐渐地,我意识到了自己所寻找的东西,而这个念头令我呆若木鸡。如果那件东西真的在箱子里——如果我没有在做梦——那么它蕴含的深意已经远远超越了人类心智所能承受的范围。而最让我痛苦的是,在那个短暂的瞬间,我觉得自己周遭的一切并非是一个梦境。身边的所有东西都真实得让我毛骨悚然——而且,当我再度回忆起那个场景时,它们依旧真实得让我毛骨悚然。
最后,我还是颤抖着将那本书从箱子里拿了出来,然后着魔地盯着那些留在封页上、依旧记忆犹新的象形文字。它们似乎还保持着最初的原始状态,而那些曲线组成的符号仿佛催眠般牢牢地把握住了我的目光,就好像我真的能够阅读它们一样。事实上,如今我已经不敢发誓说自己实际上完全没办法阅读它们——也许,凭借着某些转瞬即逝的可怕记忆,我可能真的看懂了它们。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花多长时间才能鼓起勇气去翻开那张薄薄的金属封面前。但是,我妥协了,并且为自己找了个台阶。我从嘴里取出了手电筒,关上了开关,节约剩下的电池。接着,在一片黑暗里,我鼓起了勇气,最终翻开了封面。最后,我的确将手电筒的光亮扫过了翻开的书页——同时也进一步下定决心,不论自己看到什么,都必须克制住情绪,不发出任何声响。
我只看了短短的一瞬,然后几乎立刻瘫软在地。不过,我还是咬紧了牙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随后,在吞噬一切的黑暗里,我慢慢地瘫倒在地上,将手放在了自己的前额上。那正是我所预料的东西,也是我所畏惧的东西。要么我当时在做梦,要么时空已经变成了一个笑话。[注]我当时一定在做梦——但是,我能够验证自己的判断,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我就能够将这个东西带回去,展示给我的儿子。虽然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东西在无法穿透的阴暗里围环绕着我旋转,但我依旧觉得头晕目眩。那一瞥带来的追忆与想象激起了无数纯粹恐怖的景象与念头,它们蜂拥而至,将我挤在其中,蒙蔽了我的感官与意识。
我想起了那些出现在尘土里,疑似脚印的痕迹,同时为自己呼吸时发出的声音战栗不安。随后,我再次迅速地开关了手电筒,并且借着转瞬即逝的光亮看了一眼翻开的书页,就好像毒蛇的猎物在注视着捕食者的眼睛与毒牙。然后,在一片黑暗里,我用笨拙的手指合上了书,将它放回了容器里,然后合上了盖子,锁好了那个奇怪的挂钩。这就是我必须带回外部世界的东西——如果它真的存在的话——如果这座深渊真的存在的话——如果我,以及这个世界,真的存在的话。
至于我是什么时候踉跄着站起来,开始沿路返回的,我已经不太确定了。说来古怪,作为一种测量我与普通世界分离长短的方法,在地下度过的毛骨悚然的几个小时里,我甚至没有看过一次手表。我一只手拿着手电筒,另一只手拿着那个不祥的箱子,踮起脚怀着一种无声的恐慌情绪经过了不断送出冷气的深渊,还有那些疑似脚印的痕迹。当踏上无穷无尽的斜坡后,我渐渐放松了警惕,但却始终无法摆脱一丝焦虑的情绪——当我从上方沿着斜坡走下来的时候,我还没有这么焦虑过。
想到要再度经过那座比城市更加古老的黑色玄武岩地窖,再想起那些从没有看守的深渊里涌出的阴冷气流,我就觉得非常恐惧。我想起了那些让伟大种族们感到害怕的东西,那些依旧潜伏在下面——非常虚弱,并且逐渐衰亡——的东西。我还想到了那些由五个圆形拼成的脚印,还有那些牵涉到这类脚印的梦境——还有与脚印有关的怪风和哨音。然后,我又想起了现代土著们的传说——它们也提到了可怕的狂风与无名的地下废墟。
在路上,我认出了一个雕刻在墙上的符号,知道自己应该进入右手边的楼层。接着,在经过先前查看的另一本书后,我回到了那座有着许多拱门岔路的圆形地下室。进入那个地方后,我立刻认出了来时的那条拱道,然后径直拐了进去。随后,我意识到剩下的路会难走得多,因为档案馆以外的建筑大多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倒塌。身边的金属箱子给我带来了额外的负担,而且我发现当自己踉踉跄跄地行走在各式各样的碎石岩屑间时,保持安静就变成了一个越来越棘手的难题。
随后,我来到那堆几乎和天花板一样高的石堆面前。过来的时候,我在石堆上挖出了一条狭窄的小道。但再度穿过通道让我感到无比的恐惧;因为之前经过通道的时候,我弄出了不少声响,而此刻——在看过那些疑似脚印的痕迹后——我最惧怕的就是声音。另一方面,随身携带的箱子也大大地增加了穿越狭窄裂缝的难度。但我依旧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攀上了那堆阻塞物,接着把箱子塞进了前面的裂缝,然后咬住手电筒,勉强挤进了那道缝隙。和之前一样,我的背脊又忍受了一回钟乳石的折磨。然而,当我试图抓住箱子的时候,它向前摔了下去,在石屑堆积成的斜坡上滚落了一小段距离,并且制造出一阵令人不安的哗啦声,同时激起了一阵回音。我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并且立刻猛冲出去,一把抓住它,确保不会造成更多的响动——但就在片刻之后,我脚下滑动的巨石却突然制造出了一阵空前的喧嚣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