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克图格亚 4小时前 31次点击
这阵响动即是我厄运的根源。无论错误与否,我觉得自己听到远在身后的那个世界对这声响动做出了可怖的回应。我觉得自己听到了一声尖厉的哨音。那声哨音不同于世界上的任何声响,而且完全超越了言语可以描述的范畴。那可能只是我的想象。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接下来的事情简直就是个冷酷无情的讽刺——因为如果不是这声哨音激起了我的恐慌情绪,接下来的事情也许永远都不会发生。
实际上,在那个时候,我已经陷入了彻底的狂乱。我抓住了手电筒,无力地抱起箱子,不顾一切地向前跳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留下一个疯狂念头,迫切地想要逃出这些噩梦里的废墟,回到那个遥远的、有着沙漠与月光的清醒世界。当我抵达那个顶部已经塌陷的巨大空穴,开始攀爬那座耸入无边黑暗的碎石山丘时,我几乎都没有认出那个地方。在爬上陡峭斜坡的时候,我在犬牙交错的巨石与碎屑间反复擦撞了好几次。然后,更大的灾难降临了。当我盲目地试图穿过山丘顶端的时候,完全没有预料到前方突然向下的斜坡。于是,我脚下一滑,然后卷进了一场毁灭性的崩塌里。下滑的大堆石块发出了炮击般的巨大声响,引起了一系列惊天动地、震耳欲聋的回音,穿透了黑暗洞穴里的空气。
我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从那场混乱里脱身的,但我保留了一些短暂而片段的意识——记得自己在一片喧嚣中沿着通道飞奔、跌倒、攀爬——而手电筒与箱子则都还在我的身边。然后,当我即将踏进那座让我倍感恐惧的远古玄武岩地窖时,彻底的疯狂降临了。当崩塌的回响渐渐平静下来后,回荡在通道里的声响逐渐变成了一种恐怖、诡异的哨音——就像我之前觉得自己曾听到的声音。这一次我绝对没有听错——而且更可怕的是,那种哨音并不是从后方传来的,
它就在我的前面
在那个时候,我可能大声尖叫了出来。我隐约记得自己狂奔过那座远古之物留下来的,如同地狱般的玄武岩地窖。那些可憎的诡异的哨音从下方无底的黑暗里涌出来,穿过没有守卫的敞开通道,在我的耳边呼啸。此外,我感觉到了风——不仅仅只是阴冷潮湿的气流,而是一种猛烈、凌冽、仿佛有意识的狂风。它们从那些发出污秽哨音的可憎深渊里狂野地喷涌而出,席卷整个地窖。
我记得自己在各式各样的障碍里奔跑跳跃。狂风组成的洪流与尖厉的哨音时刻都在增强,它们邪恶地从下方与身后的空洞里涌上来,似乎充满恶意地在我身边卷曲缠绕。然而,在我的身后,那些狂风产生了古怪的作用——它们没有推着我前进,反而在阻碍我的步伐。此时,我已经顾不上保持安静,弄出了一连串的声响,翻过一大堆石块组成的障碍,再度回到了那座通向地面的建筑里。我记得自己瞥见了那座通向有许多机器的房间的拱门,还看到了那条通向下方的斜坡——我几乎失声大哭起来,因为另一扇活板门肯定也在两层之下的深渊里敞开着。但我没有哭,我一遍又一遍地喃喃着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梦,而且我很快就会醒来。也许我还在营地里——也许我还在位于阿卡姆的家里。这些希望支撑起了我的神智,我开始登上了通向更高层的斜坡。
当然,我知道前方还有一道四英尺宽的裂缝等着我去跨越,但其他恐惧带来的折磨让我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有多么可怕。直到快走到裂缝边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了问题。在下坡的时候,要越过裂缝自然很容易——但现在这个时候,我走在上坡路上,被恐惧牵绕着,筋疲力尽,抱着金属箱子,还有那些魔鬼般的狂风在背后拖拽,我还能轻易地跃过那条裂缝么?直到最后一刻,我还在思考这些事情,同时也想到了那些可能潜伏在裂缝下方黑暗深渊里的无可名状的存在。
手里摇晃着的手电筒正在变得越来越暗,但当我靠近那道裂缝的时候,一些模糊的记忆提醒了我。身后凌冽的狂风与让人作呕的尖叫此刻变成了一种仁慈的罂粟,麻痹了我对于前方深渊的恐怖想象。然后,我渐渐意识到更多的哨音正从
我的前面
涌来——可憎之物如同潮水般从想象不到、也无法想象的深渊里蜂拥而出,穿过裂缝,向我袭来。
此刻,纯粹的梦魇的精华降临到了我的面前。理性已经死亡——所有的东西都被忽略了,只有逃跑的动物本能还在生效,我仅仅挣扎着猛冲过斜坡上的碎石,仿佛前方根本没有深渊一般。然后,我看到了裂缝的边缘,并且使出了身上的每一分力气,不顾一切地跃向对岸。瞬间,由可憎哨音与纯粹的、能够触碰得到的有形黑暗所组成的疯狂喧闹漩涡吞没了我。
这就是那段经历的终点,到目前为止,我只能回忆起这些。之后的感觉完全是变幻不定的梦呓。在一系列荒诞奇异、支离破碎的妄想中梦境、疯狂与记忆疯狂疯狂地融合在了一起,与真实没有半点关联。我觉得自己毛骨悚然地向下坠去,穿越无数里格仿佛有知觉的黏稠黑暗。还有一片噪音组成的喧嚣——它们完全不同于我们所知道的、出现在地球上的任何生物或物体所发出的任何声音。那些早已休眠的原始感官似乎恢复了活力,向我描绘出了那些漂浮着的恐怖事物所居住的深坑与虚空,并把我领向不见天日的悬崖与海洋,领向那片从未被光明照亮过的陆岸,与那些位于陆岸之上、由无窗的玄武岩巨塔组成的拥挤城市。
原始地球的秘密与它那无从追忆的亘古历史在我脑中闪过,但那既不是图像也不是声音。有些东西就连我之前做过的最狂野的梦境不曾展露过一分一毫。从始至终,潮湿水汽的冰冷手指一直牢牢地抓着我,一点点地吞噬我,而那种可憎的怪诞哨音则如同魔鬼般尖叫着,压倒了身边黑暗漩涡里交替变化的死寂与喧嚣。
在那之后,还出现了关于梦境里那座宏伟城市的景象——那不再是一片废墟,而是我所梦见的那个样子。我再度回到了那个锥形的非人身体里,混在伟大种族与其他被囚禁的异族精神中,看着它们携带着书卷在宽阔的斜坡与高大的走道中上上下下。然后,这些景象上还重叠着一系列令人恐惧、转瞬即逝、完全看不见的感觉——其中有绝望的挣扎,扭动着摆脱那些呼啸狂风的纠缠触手,如同蝙蝠般疯狂地飞过半凝固的空气,在旋风肆虐的黑暗中狂躁地掘进,以及在倒塌的巨石上踉踉跄跄、蹒跚前进。
那当中曾闪过一个奇怪而又模糊的景象——我隐约看见一团模糊、弥散的淡蓝色光辉漂浮在头顶上。然后,我梦见被风追赶着不断攀登、爬行——蜿蜒蠕动着穿过一大堆杂乱的碎屑,进入仿佛正冷嘲着我的月光中。而在我的身后,那些废墟开始在可怖的风暴中逐渐滑落崩塌。正是那令人发狂的月亮投下的单调邪恶光线最终让我意识到自己已经再度回到了那个客观实在的清醒世界。
我匍匐在地,抓着澳大利亚沙漠里的沙子。喧闹的风在我的身旁尖叫着。我从不知道我们星球的表面会那样的狂风。我身上的衣服已被扯成碎布,而我的全身都是大片的淤青和擦伤。完整的意识恢复得相当缓慢,我也说不清楚真正的记忆是在什么时候变成了错乱的梦境。那里似乎曾有过一堆巍峨的巨石,一个隐藏在巨石之下的深渊,一段来自过去的骇人启示,还有一个噩梦般的恐怖终结——但这其中有多少是真实的呢?我的手电筒不见了,那个我曾经发现的箱子也不见了。真的有这样一个箱子——或者深渊——或者巨石堆成的小丘吗?我抬起头向后望去,却只看到荒漠里绵延起伏的荒凉黄沙。
恶魔般的狂风已经平息了,如同真菌般的圆涨月亮泛着微红的光亮沉向西方。我摇晃着站起来,开始跌跌撞撞地走向西南方向的营地。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我仅仅是在沙漠里崩溃了,并且拖着被梦境折磨的身体穿越了数英里绵延不断的沙地与半掩石块?如果不是,那么我怎么才能承受这一切,并继续活下去?因为,在这种新的疑虑里,我所有的信念——那些坚信是神话创造了我的虚妄梦境的想法——再度瓦解在了之前的可憎疑惑中。如果那个深渊真的存在,那么伟大种族也曾存在过——而它们恐怖地穿越无限宽广的时间漩涡,降临占据其他躯体的故事也不再是神话或噩梦,而是可怕的、足以粉碎灵魂的事实。
难道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都是真的?难道在患上失忆症后的那段阴暗而又令人困惑的日子里,我真的被带回了两亿五千万年前的史前世界?难道我现在这具身体真的曾被一个来自遥远过去的可怖异类精神占据过?难道我曾被这些蹒跚蠕行的恐怖囚禁过,真正了解过这座被诅咒的巨石城市在全盛时期的模样,并且蠕动着与我交换的那个存在的可憎身躯行走在那些熟悉走廊里?难道二十多年来一直折磨着我的梦境完全是骇人
记忆
的产物?难道我真的曾和那些来自时空中我永远无法触及的角落的精神们交谈过,曾学习过宇宙里自亘古到未来的各种秘密,并且写下了我这个世界里的历史,并存放在那些巍峨档案馆的金属箱子里?难道当各种各样的生物在这颗行星饱受时间磨蚀的表面上延续着它们的数千万年的进化历程时,另一些存在——那些有着疯狂的旋风与尖叫的哨音的可憎远古之物——真地正在那些黑暗的深渊里徘徊等待着,并且慢慢衰弱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