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人世间”故事|祖父的“小红书”(郭成军)

4 青山常在 3年前 212次点击

时下“小红书”网络平台,很受90后年轻人热捧。在我的记忆里,祖父曾有一本“小红书”。虽然时代有些久远,但“小红书”的印记,却刻在了我的岁月里。

祖父去世较早,当时我四五岁,正是闹腾人的时候。听姑姑讲,祖父长方脸庞,高大身躯,为人耿直,办事仗义,干庄稼活是把好手,还当过生产队的保管员。我记得祖父胡须粗黑,抱我时会用胡茬扎我的小脸,痒得我“爷爷、爷爷”直叫。

那时居住条件不好,祖父祖母住在厨屋,是两小间茅草屋。屋里盘一座土炕,通着土炕的是做饭的灶台。冬天,做饭时的火温能传到土炕里,小孩子喜欢待在温暖的土炕上,边玩耍边听大人讲故事。祖父不识字,没有读过书,讲不出“四书”“五经”。挂口头上的是“爹亲娘亲没有毛主席亲,爹好娘好共产党最好”。我听不懂话的意思,可从小知道共产党好、毛主席亲。再就是讲《西游记》里的猪八戒,吓唬我们说“老猪扛铁耙,见了小孩都要拿”。

不过我还发现,祖父珍藏一本塑料皮“小红书”。我正是喜欢小画书的年纪,想必祖父的“小画书”更好,总想摸到手看看。祖父觉察到了我的小诡计,把“小红书”藏得愈发严实,还不时警告我,小孩子不准乱动。我弄不明白啥意思,曾央求祖母去讨要,没想到疼爱自己的祖母,也正二八经地说:“爷爷是共产党员才有,你快点长大成了党员,也会有人给你发。”

祖父患的是食道癌,病重在生活困难时期。那时的医疗条件不好,就是现在也不容易治愈这种病。我父亲在外地当工人,为给祖父治病,时常和工友倒班,骑车近二百里回家,不停地寻医问药。后来祖父病得脱形,孩子们都不敢近前了。

有一次请了位民间医生,专门来家给祖父看病。祖母用平时吃不上的白面烙了几张饼,给医生和爷爷吃。我在不远处巴望着,不知是在望他俩,还是在望那几张饼。医生挺和蔼,撕了块饼喊我过去吃。我到了跟前却不敢接饼,祖父已经吃不进去食物了,反而虚弱地招呼我拿饼吃。那饼的味道,还有祖父的音容,化为我永恒的记忆。

想起来有些事不可思议。祖父去世那天,我和大哥正在外祖母家。我们两个村子相距两三华里,也不需要大人领着,想去就去想回就回。当时不知怎么了,我像有股力量牵引着,说声“要回家”撒腿就跑。外祖母是旧社会裹的小脚,望着我喊也喊不住,追也追不上。我到了家,见小院里的人哭声一片,说祖父去世了。

小孩子对生死没有确切的概念。祖父发丧时,父亲是老大哭在最前面,我像只尾巴追着发丧的队伍,还不知道哭丧,更理解不了生离死别的痛苦。只是祖父这么一走,我没机会再打“小红书”的主意了。

我上学以后,心里仍未放下祖父的“小红书”,尤其对祖母说的党员觉得有些神奇。我这次先问了二叔,二叔是名复员军人,在部队入了党,回来担任大队民兵营长。二叔告诉我,祖父是解放战争时期入的党,按说还是老革命。我听了有点纳闷,祖父是老革命,没看出干革命的样子啊。

我找机会又去问祖母。没有了祖父的日子,我们这个十多口的贫困大家庭,让祖母操碎了心。祖母还不到六十岁,满口牙齿全掉了。我有关祖父的问话,让祖母露出了少有的骄傲。

祖母告诉我,那还是解放以前,祖父秘密加入了共产党,开始家里人不知道。晚上,不时会有人喊他出去,等回家都到了二半夜。后来次数多了,祖父才说党组织开会,嘱咐祖母守住秘密。我们这一带解放早,随着工作队到了村里,祖父的党员身份也公开了。

在我们家族里,祖父是第一个加入共产党的,也是祖父这一辈人唯一的党员。祖母听祖父说,那时加入共产党,要敢于豁上性命,得保护老百姓,处处要积极。我对党员的认知,这是最早的理解。

出生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人,可以说追求政治进步是时代潮流。我高中毕业回到村里,便向村支部郑重申请志愿加入了党组织,又应征入伍去了部队,在大西北军营十几年,后转业进了税务机关,是受党组织培养锻炼成长的。

祖母去世时我正在部队,未曾见到最后一面。我离开故乡三四十年,对祖父祖母的记忆已经十分遥远,别说祖父的“小红书”,似乎一切都渐渐淡漠起来。让我欣喜的是,儿子大学期间也加入了党组织。那时儿子放假回来,曾和我绕有兴趣地交谈,说起了革命和家庭。我笑着告之,我们家祖宗八代都是农民。

去年参加党史学习教育活动,我静下心来阅读有关党史书籍,又想起来了记忆中祖父的“小红书”。这究竟是一本什么书,让不识字的祖父视作珍宝,让不知情的祖母视为骄傲。怀着这种念想,我仔细查阅历史资料,深入挖掘儿时的记忆,有了一个基本判断。祖父的“小红书”,应是语录之类。

我想多了解一些信息,又去查了查家谱。家谱是手抄本,整理时间是2004年,可记载得十分简单。祖父生于1907年,卒于1970年,没有详细的月份,虚岁享年64岁,其他了了。如今提起祖父的“小红书”,家里没有人记得了,唯我心里还在默默地怀念。

共 1 条评论
缘分 3年前
0 

不错不错,点赞。

添加一条新评论

登录后可以发表评论 去登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