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Princessr 8个月前 166次点击
(四)苦海
成年人活的就是一个将就,张八荒一直用孙通那句话安慰自己:有总比没有好!再丑的妻子也比打光棍强。成亲一事定下来之后,三凤一家喜笑颜开。整天坑蒙拐骗,游手好闲的姜三婶也同样乐的合不拢嘴,她得了多少好处没人知道。
张八荒却整日都忐忑不安,对未来的日子无比惶恐,有人当着张八荒的面嘲笑道:“你还不如打光棍呢!前半辈子都快过去了,再咬咬牙这一辈子就过去了,为何要娶这样一个女人?你一定是缺个犁耙,想用她的龅牙耕地!”
有人马上接茬道:“那黄牙可以边耕地边施肥,那娘们的大腚还可以当碌碡用!”
周围人哄堂大笑,他们嘲笑三凤的词汇五花八门,什么“二刈子”、“磨盘腰”、“鼻孔里藏马蜂窝”......张八荒低着头不说话,这倒不是他笨嘴拙舌,而是他不敢反驳。万一惹恼了嘲笑他的人,被打几个耳光怎么办?
成亲之事就这么定了下来,除了部分人嘲笑张八荒外,也有些人真心实意的劝说张八荒千万别娶三凤,理由也很充分:娶妻娶德不娶色,像三凤这样“色”和“德”全都低到海底而不自知的人必然会是张八荒的劫难。
有人劝张八荒别娶三凤这件事情不知怎么就传到了三凤耳朵里。这一次,张八荒真真正正的见识到了三凤的骂街场面,高亢的声音与她那沙哑的破锣嗓子相得益彰,骂的那叫一个精彩纷呈、高潮迭起。也不知三凤跟谁学的这骂人功夫,她右手拎着菜刀,左手拎着砧板,一边叫骂,一边用菜刀有节奏的砍在砧板上。从村东走到村西,骂了一个时辰面不改色心不跳。
张八荒对三凤这种行为深恶痛绝,三凤骂街是家常便饭,有时候家里的公鸡掉了几根羽毛都能激起她的斗志,让她骂兴大发。听的人心烦意乱时恨不得抱一摞青草堵住她的大嘴,可也有些人喜欢听三凤的叫骂,尤其是三凤骂起偷人捉奸这些内容最吸引人,越是骂的细致入微越是有人竖起耳朵细细品味,事后这些骂人的脏话全是人们街头巷尾的谈资。
张八荒见到三凤骂人的场面也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考虑不周?可既然点头答应就已经上了贼船,就下不来了,现在再反悔必然被三凤能骂的祖坟冒黑烟。
张八荒也不知为何沦落这个地步,一步走错步步都错。他就像一只破鼓,每个路过的人都想捶打几下。他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一个安慰自己的理由:漂亮的媳妇有人惦记,而三凤这个鬼神都避之不及的相貌,谁都不会轻易、也不敢打她的主意。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觉得三凤丑,至少她爸妈觉得三凤很漂亮,长得漂亮,活的漂亮,骂人也骂的漂亮。
成亲当天没有想得那么热闹,张巳合在城里喂马没有时间过来,孙通和陆达想来,三凤一家也不同意。归根结底,三凤一家没看上张八荒,再加上不是初次成亲,就没在场面上花心思,连个过场都没走。仔细一想,以三凤家的口碑,想在村里凑齐一桌人也不容易。
张八荒只记得成亲当天,他吃的是馍,又热又松软的馍,是他在三凤家唯一美好的记忆。以后的日子张八荒才知道,这是他唯一一次吃得多没被瞪、被骂的一天。姜三婶作为媒人,像是饿死鬼一般撑的站不起身,嘴里不停地往外喷馍的碎渣,可她还是往兜里藏了几个馍。三凤一家看到了姜三婶也不脸红,她被撑的一边翻白眼一边说道:“我是不会做饭的,自小俺爹娘疼我就不让我做饭,我要多拿点留着回家吃。”
三凤没说什么,这种日子也没法跟媒人翻脸。再说了,三凤和黄盼文经常眉来眼去,也不会因这件事追着姜三婶不放。姜三婶实在吃不下了,兜着一堆馍回家去了。自此,这顿饭正式结束,张八荒和三凤成了名义上的夫妻。
刚和三凤成亲之时,张八荒对未来充满幻想。他不怕苦也不怕累,如果三凤能和他同甘共苦,也许未来可期。可三凤不这么认为,张八荒的善良和傻并没什么区别。既然他不怕吃苦,那就把所有的苦都给他吃,没有苦创造苦也要让他吃饱。哪有什么苦尽甘来,张八荒一头扎进苦海,才知道苦海无边。
张八荒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偶尔休息一会便会招来三凤的谩骂。有时候张八荒想替自己辩解几句,三凤总是瞪着猩红的双眼对着他又抓又挠。更可恨的是三凤爸妈在旁边拍手叫好,他们是三凤最狂热的拥趸者。
自做了上门女婿以来,张八荒的脸上的疤从来没有消失过,旧的未消,新的又来。这些疤是张八荒的痛苦却是三凤的荣耀和面子,她将别人的嘲笑当成赞扬,别人越是说张八荒可怜,三凤就抓的越起劲。
张八荒逆来顺受习惯了,被抓脸、扇耳光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好歹也算有个家,张八荒经常用这句话自我安慰。可也有时候,他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安慰自己。他想不通的是自己做了上门女婿有一段时间了,为何三凤一直让自己睡柴房?自己究竟是三凤的丈夫,还是做长工的伙计?即便是做长工也有工钱,可张八荒一无所有。
张八荒唉声叹气,不敢再多想。孙通安慰张八荒,说不定哪天三凤良心发现会好好善待自己。张八荒信以为真,每天都盼着三凤给自己蒸一锅馍,让他和孙通、陆达吃一顿饱饭。想归想,哪一天三凤不打他就像是过年。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三凤敢大张旗鼓的大骂软弱善良、穷困木讷的邻里乡亲,却从不敢骂朱千牛。三凤是泼妇,并不是傻,朱千牛心狠手辣,敢做哪些事,三凤心里一清二楚。
朱千牛需要人干活了就将张八荒叫去,三凤一声不敢吭。做完朱千牛的活再赶紧做完三凤交代的任务,张八荒觉得自己像是一头牛,然而邻里街坊都看得出,他远不如一头牛。牛有反刍和休息的时间,张八荒却没有。给朱千牛干了这么久的活,他没要过工钱,只要朱千牛不揍他他就心满意足了。
三凤和姜三婶走的很近,张八荒并没有因此多想什么。有几次,黄盼文也经常在三凤家里出入。张八荒也没有多想。虽然黄盼文也是个斗鸡眼,长得猥琐至极,可毕竟读过书也有妻有子,应该看不上长得随心所欲、百无禁忌的三凤。
这天,天不亮三凤让张八荒去田里干活,张八荒穿衣慢了便会被劈头盖脸骂了几句。临走之前,张八荒看到三凤在搽粉,他心里感慨万千:牛粪就是牛粪,加个香囊改变不了它是牛粪的事实,反而会连累香囊,让其变得恶臭不堪。
傍晚张八荒回家之时看到黄盼文嬉笑着从家里走出来。张八荒有些纳闷,这时邻居悄悄地跟他说道:“你这憨货,家底都被偷个底朝天!”
张八荒明白邻居话里的意思,他不明白的是:就三凤这长相,也有人惦记?邻居看他疑惑就笑嘻嘻地说道:“弯刀对着瓢切菜,丑人自有丑人爱。能不能卖的出去,要看是贵是贱。贱到一定程度,比如倒贴,还怕有人不要?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张八荒抓耳挠腮,邻居见状故意背过身去自言自语道:“破锅自有破锅盖,瘸驴驮上破口袋。即便是一坨大粪,也会有苍蝇围着。就是不知道两个斗鸡眼亲嘴的时候会不会亲偏了......”
张八荒突然想到三凤搽粉一事。原来他还搞不明白为啥三凤要跟自己的长相抗争?有这个必要吗?现在他终于明白,长得美不美和心里花不花没什么关系。他一想到自己睡柴房就怒火中烧。张八荒阴沉着脸推开大门,一言不发的进了院子。三凤瞪了他一眼,张八荒鼓起勇气说道:“今天有剩饭吗?”
“你还要吃剩饭?你今天割草喂牛了吗?牛吃饱了没?”三凤一手掐腰,一手指着张八荒说道:“你看你长得那个样子,用牛粪喂你都糟蹋了,还敢跟我提饭!你配吗?”
张八荒识趣的后退几步转过头去钻进柴房,这一天他没得到丝毫休息时间,尽管这样,还是有很多活干不完。他转过脸去小声嘀咕几句,这一次是诅咒三凤。他怕三凤听见,悄悄地背过身去,不敢发出声响。三凤也并未听到张八荒的嘀咕,她骂骂咧咧的问候了张八荒祖宗几代以后,回到房间里睡觉了。
这天夜里,张八荒又被朱千牛给揍了。朱千牛让他低头,他便低头;朱千牛又让他下跪,他就下跪,可这时候朱千牛又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打的他险些背过气来。梦醒之后,张八荒似乎明白,不论自己如何忍让,朱千牛和三凤都不会有丝毫的收敛。让他们心怀慈悲的同情自己,就像祈祷老虎吃素一样,都是痴人说梦。
张八荒看向三凤的房间,他想知道三凤究竟什么时候才会转变态度让自己回到房间睡。而三凤想的却是要让张八荒去远一点的地方住,这样方便黄盼文随时都能进家里私会。
夜里张八荒饥饿难耐,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三凤喜笑颜开的去开门,看到一个面黄肌瘦、身材佝偻着的男人站在门口。三凤并不认识他,这个陌生人结巴半天道:“那个...我...叫张巳合......”
三凤不屑的要关上门,他不知这个名叫张巳合的人是谁。张八荒却猛然惊醒大喊一声别关门。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他来不及穿鞋快步跑到门前,浑身沾满了稻草也浑然不知。三凤甩了个脸色没说什么,转身回到屋里指桑骂槐,骂够了张八荒便骂黄盼文。
未完待续......
太好看了吧,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