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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是查出来仍旧要掩瞒下来,那这账目不必查了,就按账上的来,左右都没有意义,甄小玉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上头,她自己做着小生意,多好。
甄小玉的话果然令甄二爷一时间难以回答,他坐在太师椅中面色有些沧桑,他年纪大了,这族长之位坐不了几年,而这生意不是他一房的生意,而是整个族人的生意。
当年族中出了一位太傅,甄家在道城这几间书铺和作坊,那生意是源源不断的,就算是卖考卷都能赚下不少钱,人家千里迢迢的,都要来道城买考卷。
没有了这份荣耀,就回归本来,开始卖纸墨,好在甄家的纸墨仍旧是别人无法取代的工艺,市面上,仍旧是甄家的纸墨最好。
就是这一点儿好处,甄家的生意才没有跨,才一直在道城有营生。
可现在后辈无能,没有生意头脑,又好面子,追名逐利,反而将这唯一的生计给落下了,导致甄家入不敷出,抠抠搜搜成不了大事。
看到面带难色的甄二爷,想了想接着说道:“二爷爷,虽然我知道你的难处,但我还是要讲一讲的。”
“富难三代为何是这样,是因为一富足了,追求就不同,有时候是不是要放开思维往大局想,一族之发展,格局很重要。”
“往大的说,顶天就是历代皇朝,为何总能一代代的更换都是有原因的,一代立,二代守。三代四代若不自省便是败了。”
“放到普通百姓中也是一样的道理,一家富了,便开始培养子孙的眼界,从商的要开始从政了,无知的要开始识字了。”
“可这个发展的规律最终都是一个结果,家中要有大格局,若不然三代以后便开始败落。”
甄二爷听着这番话,一脸的不可思议,他一脸严肃的问道:“什么是大格局?”
甄二爷活到这岁数见闻太多,遇到的风浪也不少,没想自己的一生所见所闻,被一个十六七岁的侄孙女三两句给总结了。
这一刻的甄二爷是震惊的,也是恐惧的,自己用一辈子摸索来的经验,不及一个小姑娘看得清楚。
甄小玉答道:“大格局就是不要局限于一个方向,就好比历代王朝,若他们能放开子承父业,而是能者居上,是不是不必改朝换代,是不是少了多少战争。”
“百姓中也是如此,一族之兴旺,若不分嫡庶不分主脉分支,而是同族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想法,那就是族里人也一样。”
“能者居上如此才是甄家的格局,甄家族人才能走得更长远,而不是最后走向没落,连累所有的族人。”
甄二爷听到这话,面露难色叹道:“玉姐儿说得轻巧,若不子承父业,那改朝换代与能者居上是一个道理,此朝也非彼朝,此家也非彼家。”
甄小玉却是摆手说道:“大体意义上来说,也可以这么认为,子孙若不能承父业,也相当于改朝换代,但真正的改朝换代,那是经历了多少生死,天下百姓何其无辜。”
“不过是各为私利,却要连累天下百姓,民不聊生,明明百姓们只想安居乐业的过日子罢了。”
“一族一家也是如此,若是族中有读书郎高中,当了官,又因主脉旁支的关系,旁支并没有落得多大好处,可一旦主脉有官员定罪,却得诛连九族。”
“如此一来旁支族人何其无辜,而因此整个族人被灭,所谓的子承父业,血脉传承又还有何意义。”
“若是,一开始就看透了所有规律的本质,何不将心地放宽,举一人为全族希望,由最有能耐的那位带领着整个族人往前走。”
“这样,即使主权者不是自家,但能借助整个族人的强大而提高自家的强大,自家子孙后辈若有能耐,能在这么好的环境和资助下成长,那自是事半功倍。”
“而且能者居上,风水轮流转,自家子孙能力强,改日这权力不又落回手中了,可若自家能力不强,给了这个权力不也守不住。”
甄二爷听着这话,脸色微变,若有所思,到底没有再反驳。
甄小玉将账目放下,她早就知道这甄家的账目问题,先前故意让杨美送账簿只给胡四海,就是知道胡四海会偏着三房一家,早早安排的。
如此一来,还不必甄二爷去要求,这甄文正必定私下里就将账目整理好,她也知道,这些账目中一定会删删减减,算出甄文正想要的账目。
所以她不急,在他们还不清楚她是怎么查账的时候,删减了也不必担忧,由自己主动报上来的,只要几家不知道去通气,她就能查出来问题。
而且这么多年的账目,若是三房不配合着将账目做清楚,那样一来,反而更加查不了的。
甄二爷还在犹豫着,这一等,等了半日功夫,六位账房和三房一家都来了。
听说甄薇来的有些急促,是从城里赶回来的,而且在胡四海说明情况后,她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甄小玉。
难怪她会这么急匆匆的赶来,而且又有些气愤的看向甄文正夫妻,想来这帐簿的整理,是这一对夫妻私下行事,甄薇未必会知道。
只是她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想到这上头来,这时代不重算术,连科举都偏向四书五经,民间商户账目全靠账房的德行。
不然那些商人请账房,哪个不看品行后再决定的,而且疑人不用,用人便不疑。
读书郎也相对简单,品行好的不屑做这种事,但这样的管理本来就漏洞百出,真有个耍滑头的,就如鱼得水了。
甄文正一看到这个侄女儿就心情不好了,绷着脸看向她,问道:“你又想闹什么幺蛾子?”
甄小玉还没有开口,三房夫妻话锋都针对起她来。
原本只想背后行事的甄小玉,不得不直接与他们对上。
甄二爷见状便生了大气,指向儿子骂道:“你私下与胡四海通气,早早的将账目整理好,是想掩瞒什么??胡四海身为大管事,竟然也由着你胡闹,又是谁给的胆量。”
一旁的胡四海连忙朝甄二爷跪下,他一生跟着二爷身边,忠心甄家,没有半点儿私心,之所以这么做,也只想甄家上下和气。
甄二爷凌厉的眼神朝胡四海看了一眼,也没有叫他起来的意思,而是看向这些账房,说道:“今日叫来你们六位账房先生,就是要你们在这儿立下状书,你们承诺,所做账目没有半点差错。”
“我这边会另请读书郎帮着核查,一发现账目有误,所有填错的账目,都由你们六人承担,你们敢不敢保证?”
这六人本就是甄家的下人,也是甄家从小培养起来的账房,读书识字都是受甄家之恩,才有今日,不然指不定是一个干粗活的家丁罢了。
眼下面对一脸威严的甄二爷,一想到这状书,查出账目来还得他们承担,他们哪敢,这银钱本就是三公子用掉的,又没有落他们的口袋里。
这一次登账目,也是账房听三公子的话做的,自是不敢立下状书,于是纷纷跪下,不敢说话。
甄二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倒是一旁的甄文正,还认为这个不学无术的侄女儿能查出什么账目,他可是不相信的,看着她长大,连字都不识还会算术,开玩笑呢。
这会儿见六位账房跪下,甄文正慌了,也生了气,怒不可遏说道:“你们在怕什么,这账目本就没有问题,还不快起来。”
甄文正对他们挤眉弄眼,可几位账房却是不敢。
甄二爷气得一掌拍在桌案上,指着儿子,心头终于做下决定说道:“玉姐儿说的对,甄家的格局太小,是我这个族长做的不到位,也是我自私了。”
“今天我就在族规里加上一条,以后族长之位,不再子承父业由我二房一脉主持,而是族中能者居上,由众族人挑选出来执掌族中家事。”
“至于甄家的生意以及甄家的学院,皆是如此,所以从今天开始,甄家的生意与账目全部由我来接手,直到选出甄家满意的执掌人为止。”
甄二爷话落,甄薇慌了,她不是爷爷选定的掌事人么?
怎么又变了,她哪一点儿做的不好了,这些账目不对,那也是她父亲先前做下的错事。
甄薇上前一步就要辩解,没想甄二爷摆手,不待甄薇开口便又补充一句:“我现在还没有死,我说的话就作数,不要再多言。”
甄薇憋着委屈,一脸愤怒的看向甄小玉。
这边甄文正也急了,若是自家女儿不掌家了,那以后三房要点儿私房钱,岂不是都没有了。
甄文正想要说话,被身边的妻子贺氏拉住,只好先忍住。
甄二爷看了这些账房们一眼,接着说道:“今日将这些账目交给玉姐儿带着人查账,到时候查出亏空的数目,你们都得罚。”
“若是此刻谁愿意说出实情,还可以将功抵过,留在甄家书铺。”
这些账房们听了这些话纷纷动容,甄文正夫妻却死死地盯着这些人,要是眼珠子能说话,已经开始破口大骂了。
这些账房垂下头去。
甄小玉认得其中两位账房,是城南的那两间里的,上一次看到的考卷,还有里头与伙计一起看不起人的样子,可见这两间铺里的私下生意更多了。
甄二爷见几人不说话,又是朝桌上拍了一掌,再次问道:“都不说吗?”
六位账房里,造纸作坊的账房顶不住了,先开了口:“还有不少出货不曾记载。”
说完这话,眼神竟朝甄薇看去一眼。
甄薇心头一惊,一脸严肃的看向造纸作坊的账房。
甄小玉便在此时开了口:“可是往县学里送的纸张都没有登记?”
这位账房一听,目瞪口呆的看向甄小玉,这表情,都不用猜的。
甄二爷震惊的问:“什么时候我们甄家往县学里送纸墨了?”
他们甄家造纸除了自家书铺,是不外卖的,而且这么大的决定,总该让他知道才对。
很快甄二爷看向甄薇,甄薇也没有想到往县学里送纸墨竟然被发现,她咬着银牙勉强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来到甄二爷的膝边刚要恳求着。
甄文正却是起了身责问女儿:“你什么时候安排的?我们竟然不知道,那这样一来,你该有不少钱,帮我们填空了束脩的欠债为何不可?”
果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就经营起小家来,娘家不管了。
甄薇没想到父母在这个时候不帮她,还责备她,连忙解释道:“爹,娘,这事儿事出有因,回去再说,眼下只想爷爷信我,之所以往县学里送货,是想与县学里联手。”
“咱们开学院教出秀才公,再去县学里读书,若是两家能互通有无,得到一些县学里的考卷之类的,咱们的学院考中秀才的人多了,自然就有名气了。”
甄薇这话说的真好听,甄文正夫妻也反应过来,心头虽然责备女儿,但也不能这个时候与女儿对质。
甄二爷听了皱眉,沉声道:“我甄家岂时还得用上外头的考卷了,县学里的宋教谕,又是多有名气?难不成比我甄志功的名头还要大?”
甄薇才发觉自己太急说错了话,岂能与自家爷爷相比的,那宋教谕年纪轻,在道城名气也不显,若不是有个教谕的位置上,便是什么也不是了。
甄薇还想弥补,那边造纸作坊的账房为保住自己的账房位置,只好如实说了,前后送了二十批货,每批货的银钱都不曾登记上去。
甄小玉听后,粗略一算,一批货便能赚上百多两银钱,那二十批货有二千多两银钱。
中间再给人行点贿赂交际应酬什么的,少说也有千多两银钱了,全落到了甄薇手中,这才接掌甄家生意多久,竟如此自私起来。
甄二爷被甄小玉瞬间算出来的数目吓了一跳,不掌家不知道,这个亲孙女倒是挖起自家的墙角来。
甄二爷问甄薇,将银钱用到何处了?
甄薇知道再也瞒不住,只好如实说了,用在了婚礼上,还有钟伟也拿了几百两周旋,她又买了些首饰之类的。
甄二爷一听,这个孙女婿零光一身上门娶亲,没有本事做了个上门婿,结果才多久就用掉了薇姐儿几百两银钱。
他一个读书郎,吃穿用度都有甄家管着,这银钱是怎么花销的。
甄薇其实还有一事没有讲,她被陆九娘讹走了五百两银钱,她将这钱记在了钟伟头上,是因为她交代不了去处。
而且她可以让爷爷知道自己自私,却绝不可以让所有人知道她被一个妾室摆了一道。
可这样一来,反而让甄家人都炸了锅,这个新女婿不得了,这么能花销,软饭硬吃,瞬间在甄家人的眼中一无是处。
甄小玉沉默下来,看着三房一家都气愤的样子,就知道这事儿不简单。
甄二爷当真是气得半晌没有说话,他先前就反对孙女嫁给钟伟,他敢与玉姐儿和离,这样无情无义的男子还嫁给他,这不是往火坑里跳么。
果然才这么一点儿时间,就用了甄家这么多的银钱,甄二爷越发看不起这个孙女,连自己的男人都管不住。
再看玉姐儿,人家修建老宅都不是甄家账簿上出的银钱,林溯更是清贫节减,却想方设法的赚钱帮着玉姐儿买下了东边山头的地。
甄二爷对这个孙女很是失望,叹了口气说道:“早就不该让你掌家,果然是我的错,当初就不该心软。”
“上不得台面,没有格局,心眼小,只盯着家里一亩三分地,这一次若不查这账目,还看不出你们的能耐。”
“想我二房一脉是真的不能成就大事,顶好也就到我为止了。”
甄二爷气得拍了拍大腿,又看向那些账房问道:“还有什么想说的,都说了吧,我承受得起,虱子多了不怕咬。”
随着造纸作坊的账房站出来开口,其他几位账房也纷纷动容,开始有第二个第三个。
这一坦白就更不得了,说出来的消息一件比一件震惊,甄二爷气得面色铁青,一旁的三房众人却是都垂下头去了。
甄文正借着掌家一事,随意在铺里拿钱,三五十两银子那都是顺手的事,还有三五百两银钱拿的也有好几次了。
不仅如此,还有人上门追债的,书铺为了名声不得不将钱垫上了,甄文正却一直欠着不给,这账目只好成了糊涂账。
慢慢地临到城南两间铺面时,终于提到了考卷的事。
甄薇当职期间,不仅私卖纸墨给县学纳财,还卖县学的考卷没有登账。
想甄家是太傅出身的世族,以往都是甄家出考卷,四面八方的人才过来抢着买,如今甄家二爷出的考卷无人问津,县学里的考卷乱抢一通。
卖考卷就算了,还卖盗版的,抄袭的,就不走正派。
想甄二爷正派了一辈子,底下人却这么应付他的,着膝边跪着的孙女,甄二爷真想倒退几个月前,不要将掌家一事交给她。
若是别人这么卖考卷就算了,结果还是自家亲孙女指使的,简直是气得只差没背过气去。
甄家没落,人的思维也跟着没落,的确,甄家的格局小了。
甄二爷终于听不下去起了身,避开孙女的恳求,也不想看到儿子的悔恨,直接吩咐那六位账房,说道:“将你们今天所说的全部记录下来,按着大姑娘的账本模样记载,结出金额。”
“甄家年底账目核查全部交给大姑娘,以后甄家的生意,胡四海也不必打理了,你就留在我身边做个跑腿的管事即可。”
胡四海一听急了,他当了一辈子总管事,最是熟悉甄家生意的,此时将他换下,他还如此的年轻,还能打理好几年呢。
然而胡四海不敢反驳,心头后悔,一心帮着三房,反而帮了个倒忙,这并不是二爷的初衷,是他想错了。
甄小玉也不想留在这儿,叫甄家家丁将账目抬到老宅去,她和杨美也告别了甄二爷。
甄小玉一走,甄二爷也不想看到这些无用子孙,对他们太失望了,也就这么的离去。
甄文正终于怒不可遏的起身,上前就将板凳给砸了,看向女儿气得不行骂道:“有钱给你那厉害丈夫,便没有钱给我花销,你掌家这些日子帮过我什么?”
“私下里售卖纸张,当真是我的好女儿,亏得我一心向着你,把什么好的都给你,还同意你嫁给钟秀才。”
“我当初是瞎了眼了,姓钟的跟你还当真是配,给你建新院子,我当真是后悔。”
胡四海想要拉住甄文正,却是一把甩开,将堂前的板凳都给砸了,这才气愤的离去。
甄薇被自家母亲从地上扶起来,脸上露出苦笑,想她经营了这么久,没想全落甄小玉的眼中。
她是怎么做到的,她明明很小心。
甄小玉抱着账本回家,在甄家忙了一日,林溯也在书阁里看了一日的书。
林溯对书阁里的书是这么的沉迷,恨不能日夜守在书阁里。
只是,当看到自家媳妇抱回来的甄家账本时,却是一脸的不可思议,这得核到什么时候去。
甄小玉看向林溯,问起他在县学里的同窗,与他走得近的是哪些,能否请三位过来帮忙核数目。
自家媳妇求帮忙,哪有办不成的事,林溯还真就有几位交好的,便说明个儿早点儿入城将人请了来,趁着过年前将账目全部清出来,将这乱哄哄的事处理了。
甄小玉点头,向林溯神秘一笑说道:“指不定还能查点儿额外的账目出来,或许不只三房贪了银,底下的人也在操作,到时候有三房气的了。”
林溯看着自家媳妇那坚定的眼神,惊叹道:“倒不知我家丫头会吟诗作赋,还会管账算术,我那几位同窗要是知道了,会不会自愧不如了。”
甄小玉可没有多想,诗都是抄的,账吗,是她以前谈生意的习惯,一份合同当场就得签,没有心算能力和心计,怎么能做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