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姐 素材：高玉华

我叫高玉华，今年45岁，现在生活在省城，有一份稳定体面的工作，衣食无忧，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总是会想起过去的一些往事，每次想起都情不自禁的潸然泪下。

我的老家在河南南部的农村，我家有姐弟四人，我是家里的老大，我有两个妹妹，还有一个弟弟。

我的父亲三代单传，父亲和母亲结婚后，先后生下了我和大妹，在我们那里的农村，家里要是没有男孩子，就是

绝户头

，再加上父亲三代单传，爷爷奶奶抱不上孙子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父母陆续超生，才有了二妹和弟弟。

二妹和弟弟超生，家里不但罚了钱，他们两个好几年都没有分上地，家里人多地少，所以我们家的生活一直都比较艰难。

虽然生活艰难，但我们家是温馨的，父亲老实能干，母亲勤劳贤惠，对我们姐弟四人也都不偏不倚，我小时候的生活也是幸福的。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就在我上初二的那一年，母亲病了，很严重的病，为了给母亲治病，父亲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还借了不少的外债，但最终也没有留住母亲的命。

母亲走后，我们家的日子就更苦了，四个没有娘的孩子，家徒四壁的家，父亲一个人苦苦的支撑着，但无论多苦，父亲依然坚持让我们都上学读书。

我从小就学习很好，后来顺利考上县城的高中，去县城上高中，同班有很多城里的孩子，家里条件很好，但我从来不与同学攀比，虽然看着自己穿的寒酸，内心也会自卑，但却促使我更加努力的学习。

三年高中，转眼到了高考的时候，98年我顺利考上了省城的大学，拿到通知书的那天，父亲很高兴，但高兴过后，在父亲的表情很快黯然失色，我看到他淡淡的忧伤，就知道，在这个激动的时刻他除了想念过世的母亲，另外就是在担心我上学的费用。

那年，我的大妹上该上高二，二妹上初中，最小的弟弟也在小学五年级了，父亲一个人供应四个读书的孩子，困难可想而知。

我上大学的学费需要2000多，加上住宿，开学需要准备的一些其他费用，粗略的算了一下，走的时候至少需要带3000元，但对于当时的我家来说，别说3000多，就是拿出1000元都是困难的。

从接到通知书那天，父亲就开始到处借钱，但离开学没剩几天的时间，父亲还是没有给我凑够学费，他每天焦急的在家里打转。

那天父亲终于对我开口了。

父亲说：“玉华，咱村能借的我都借遍了，你也知道咱家啥情况，家里越穷越是不好借钱，到现在离你的学费还差2000元，我想了一下，现在只能去你舅舅家借钱了。”

父亲又接着说：“你大舅正在盖房子，手头也是紧张的很，肯定也是没钱的，也就是你二舅家有钱了，他家养猪，手里宽裕，你就直接去你二舅家借吧，跟他说，等咱家烟叶卖了就还他。”

我们那里种植烟草，七八月份是炕烟的时候，一般到了九月份，上面就会下来开始来收烟叶，我们家种植的有6亩烟叶，赶上好的收成，每年也能收入几千元。

听了父亲的话，我陷入沉思，我从来没有张口借过钱，虽然当时我已经19岁，但父亲让我独自一个人去借钱，我心里还是忐忑不安。

第二天，天刚亮，父亲就催着我出发，说让我早去早回，下午还要下地打烟叶，还要把烟叶都把绑好，我和妹妹帮他一起把烟叶上炕。

我们家离舅舅家有二十七八里地，中间路过镇上，走的时候，父亲给了我20块钱，让我走到镇上买点礼品给二舅家带上。

二十多里地，我骑自行车去，也就是两个小时，但是那天我骑的很慢很慢，因为一路上我都在盘算到二舅家如何开口说借钱。

我的母亲兄弟姐妹三人，母亲排行老二，我有两个舅舅，我的大舅比我母亲大7岁，我懂事以后，母亲告诉我说，大舅不是外公外婆亲生的。

据母亲说，大舅是外公堂哥家的孩子，在三岁的时候父亲就意外去世了，母亲改嫁后，他一直跟着爷爷生活，但爷爷年龄大了，一个老头养一个孩子，也是艰难，大舅小时候吃尽了苦头，爷爷不会做衣服，大舅常常穿的脏兮兮的，外公的父母经常帮忙照顾，后来外公跟外婆结婚后，外婆看大舅实在可怜，就把他接到家里当儿子一样的养。

大舅比母亲大7岁，而母亲比二舅大了三岁。

虽然大舅跟母亲没有血缘关系，但大舅却对母亲特别的亲，那些年，父母都计划生育，大舅没少来我们家帮忙干活，小时候母亲领着我去外婆家的时候，我也最喜欢大舅，大舅性格外向，说话幽默，我们都特别喜欢他，他有什么好吃的也总是偷偷的留给我们吃，并且大妗子是个非常善良的女人，她对我们很亲。

二舅完全不一样，二舅为人老实，不爱说话，但母亲对他特别的偏爱，母亲在世的时候，他也经常来我们家的，母亲的手巧，我印象中，一到换季，二舅就来我们家了，母亲就给他量尺寸，做衣服、做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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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家姐弟四个，仅仅是照顾四个孩子，母亲其实每天都很忙了，别说母亲还要下地干农活，但是无论再忙，只要是二舅的事情，母亲从来没有拒绝过，为了给二舅做衣服、做鞋子，母亲常常熬夜。

反倒是大舅，他很心疼母亲，虽然常来我们家帮忙干活，但从来不让母亲帮她做衣服，当然，母亲给二舅做鞋子的时候，也会给大舅做上一双。

母亲说：“大舅跟她虽然不是亲兄妹，但从小大舅就护她，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大舅总是不舍得吃，都是说自己不喜欢吃，留给她和二舅。”

二舅结婚后，我们都不喜欢去二舅家，因为二妗子是个精明厉害的女人，她说话刻薄，我们家孩子多，家境不好，她也不待见我们。

自从母亲去世后，二舅就很少来我们家里了，逢年过节时，我和妹妹会去大舅二舅家走亲戚，二舅偶尔也会来回礼，但都是坐一会就走了，他肯定是怕二妗子骂他。

大舅不同，母亲去世后，大舅过节很少来，但农忙的时候，大舅都会主动来我们家帮忙干几天活，并且自从母亲去世以后，大妗子对我们姐弟四人更亲了，时常给我们做衣服，缝缝补补的，所以，我更喜欢去大舅家。

还不到10点钟，我就到了二舅家，一进院子，我就看见二舅在打扫猪圈，二妗子应该是不在家，二舅看见我不年不节的来了，有些意外。

二舅问：“玉华，你咋这个时候来了呢？家里不忙了？”

我说：“忙着呢？烟叶还没有打完。”

二舅又问：“今年的烟叶咋样？长得好吧？”

我说：“还行，不过今年雨水多，烟叶炕的不太好。”

二舅接着问：“你高考通知书该下来了吧？”

我说：“是的，二舅，我考上省城的大学了。”

二舅一听也挺高兴的，他说：“那不赖呀，不亏你爸供你这么多年。”

二舅说完，我赶紧说：“二舅我马上要开学了，家里的烟叶没卖，我的学费差点，俺爸说，想借你们家2000块钱，等烟叶卖了就还你们。”

我一口气把借钱的事情说了出来，说完如释重负。

我说完后，二舅放下手里的活对我说：“玉华，你先在院子里坐一会，我出去找找你妗子。”

等了一会，二舅和二妗子一前一后的回来了，我赶紧站起来给二妗子打招呼，但她看了我一眼，嗯了一声就进屋去了，二舅也跟着他进屋了，留下我一个人傻傻的站在院子里，尴尬极了。

等了一会，我就听见屋里吵架的声音，我就听见二妗子说：“给你200，爱要不要，养一堆孩子，啥时候能还上钱，再说没钱还上什么大学，这么大姑娘，早该出去挣钱了，整天借钱，谁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二舅说：“你小点声，孩子还在院子里呢？”

二妗子说：“听见咋滴，我说的也是事实，女孩子家家的，上再多的学不也是嫁人吗。”

二舅说：“你别说了，无论如何，她是大姐的女儿，俺姐不在了，我也不能不管呀。”

二妗子说：“眼珠子都没有了，还能指望眼眶有什么用,管也是白管.....。”

听着他们的争吵，我知道我不能再停留了，我对着屋里大声说：“二舅，我先回去了。”

二舅听到我的声音，从屋里跑出来，尬尴的对着我说：“玉华呀，你看我这个时候，青黄不接的，我们手里也没有钱，等我赶明想想办法，给你借点送去。”

我说：“没事，二舅，我先回去了。”

说着我就推着车子往外走。

出来二舅家的院子，我的泪水就止不住的流了下来，我骑上自行车，飞快的要逃离二舅家，因为我赶紧太丢人了。

回到家里，父亲问我，我并没有把在二舅家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但父亲看我空手回来，就知道结果了。

下午，我帮父亲把烟叶上炕，忙完父亲看着我忧心忡忡的说：“妞，你放心吧，无论如何，爸也让你上学，你别操心，明天我想办法给你凑够学费。”

父亲能想啥办法我当然是知道的。

隔壁村有个收粮食的，家里很有钱，他常年朝外面放贷款，就是民间借贷的那种，但利息很高，我们家在母亲生病那一年，父亲找他借给一次，当时借了3000元，用了一年，利息都要小千元，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是没有人愿意去借的。

我想好了，如果是贷款，我就不上学了，我不能让父亲太为难，二妗子说的也对，我不小了，应该出去打工帮父亲减轻家里的负担。

那天晚上，我偷偷的流了一晚上的泪，第二天眼睛都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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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外面下起了大雨，父亲一早起来，就对我说等雨稍微小点就出去筹钱，我明白父亲是怕我担心，我笑着对父亲说：“爸，不去借了，我不上学了，咱村那么多出去打工的，我也可以出去打工，供弟弟妹妹上学了。”

父亲说：“瞎说，咱能不上呢。”

说完，我们一家人就在屋里坐着，谁也没有再说话，父亲点燃一支烟，狠狠的吸了一口。

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我的心情如外面的大雨一样稀里哗啦的。

正在这时，大雨中一个身影闪进了我家的院子里，父亲赶紧站起来问：“是大哥吗？下这么大的雨，你咋来了？”

那人身上蒙着一层胶布，还带着草帽，三步并成两步跑到屋里，把头上的草帽取下，我一看，就是大舅。

我也惊讶的叫出声来：“大舅，下这么大雨，你咋突然来了？”

他浑身都淋湿了，我赶紧从屋里拿出一个毛巾递给大舅，让他擦一把都是雨水的脸。

大舅接过毛巾，边擦边说：“你该上大学走了，我能不来吗？”

听到大舅的话，我苦笑道：“大舅，能不能去上还不一定呢，家里没钱，我不想让我爸再去借人家的贷款，利息那么高。”

父亲说：“高我们也就用一两个月，没事，烟叶卖了就还了，学咱一定要上。”

大舅说：“你爸说的对，学一定要上，但贷款咱也不借。”

说着大舅从腰里取下一个塑料袋子，一层一层的打开，足足有四五层，都是用塑料布包裹的，最后打开我看到，里面是厚厚的一沓钱，有五十的，二十的，还有十块的。

大舅把钱递给我说：“这里是3000块钱，你拿着去上学。”

我问大舅怎么知道我们没钱？

大舅说：“昨天我回家，听你大妗子说在村头看见你，喊你几声你都没应声，骑个车子跑的飞快，你大妗子说看着像有什么急事一样，我不放心，就去你二舅家打听了一下，从他那里知道你去借钱的事情，你这孩子，有事咋不跟大舅说呢？”

原来，头一天我骑车走的急，大妗子叫我，我根本不知道。

我说：“俺爸说你家现在正盖房子，正用钱呢，也欠着帐，不能让你为难。”

大舅对着父亲说：“咱们是一家人，以后有啥事，尽管张口，咱们一起想办法，我妹子不在了，我们哥俩说啥也不能让她的孩子太委屈。”

父亲对着大舅不停的道谢，眼睛也红红的。

大舅接着说：“玉华，你心里也不要埋怨你二舅，他怕你二妗子，不当家，这3000块钱中，有他给凑的1000，他怕你二妗子知道，让我一起带来了，还特意交待，你明天就该走了，让我赶快送来，这不，我一早就赶来了。”

听了大舅的话，我忍不住流泪满面。

那天雨很大，大舅早上5点就从家里出来了，路上泥泞，大舅步行5个小时才到我家，路上摔倒好几次，虽然披着一层胶布，但全身都是湿的，唯有那一沓钱是干的。

后来，我拿着大舅给的钱如期到大学报到了，大学四年我努力刻苦，为了减轻父亲的负担，我边学习边打工，再也没有问家里要过一分钱，靠自己也完成了学业，大四那年，我还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研究生毕业后，留在了省城一所大学教书，成了一名大学老师。

后来，我的两个妹妹也考上了大学，只有我的弟弟，从小就不爱学习，初中毕业就回家务农了，不过在我们姐妹三个的帮助下，弟弟的生活也算是过得殷实安稳，父亲跟着弟弟过得也非常幸福。

如今大舅和二舅也都是六七十岁的老人了，我每次回老家，都会去看望他们，给他们买衣服，买吃的，买用的，走的时候，再给他们留下点零花钱，每当这个时候，大舅总是说：外甥女呀，你能来看看我们，我就很高兴了，不用每次来都买东西，还给钱。”

母亲虽然老早都不在了，但在我的心里，大舅、二舅永远是我的亲人。

如今我过着幸福的生活，但一到下雨天，我就会想起那天大舅冒雨给我送学费的情景，心中就会感慨万千，大舅对我的帮助，如果冬日里的暖流，温暖了我的心，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年他不仅是帮我凑够了学费，还让我看到了希望，亲情如同生命中的一道光，照亮了我前进的道路。

做人要有感恩之心，我永远会铭记当年大舅的雪中送炭，也不会忘记二舅的默默付出，我会永远孝敬大舅和二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