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漫过青瓦时

檐角的铜铃在风里打了个盹，月光便顺着瓦当的弧度漫下来，像一匹被揉皱的银绸，铺满了青石板的缝隙。墙根下的青苔还凝着黄昏的雨珠，被月光照得透亮，倒像是谁不小心打翻了星子，碎成一捧凉丝丝的光。

廊下的竹椅还留着白日的余温，藤条的纹路里嵌着半片枯叶，许是午后被风卷来的。我搬了竹椅坐下，看月光爬上对面的马头墙，把飞翘的檐角泡在乳白的光晕里，恍惚间竟觉得那墙在轻轻摇晃，要载着满墙的月光漂向云端去。

不远处的池塘里，荷叶托着月光晃悠，偶有晚归的蛙跳进水，溅起的涟漪便把月光揉成碎银，顺着水波一圈圈荡开，又慢慢聚成完整的圆。岸边的芦苇垂着头，穗子上沾着的月光簌簌落进水里，惊得睡在叶底的萤火虫忽闪着飞起来，拖着小小的灯笼，在芦苇丛里织出半透明的网。

巷口的老槐树沙沙作响，像是在跟月光说悄悄话。树影投在墙上，枝桠的轮廓被拉得老长，时而像伸懒腰的猫，时而像挥舞长袖的人。有片叶子被风推搡着落下，打着旋儿掠过我的脚背，叶尖的月光沾在裤管上，凉得像一句未说出口的诗。

远处的钟楼敲了十下，声音裹着月光漫过来，落在茶杯里，漾起细小的波澜。杯中的龙井早已凉透，叶片沉在杯底，舒展成一片小小的春天。我啜了一口凉茶，舌尖漫过清苦的滋味，倒像是把这满院的月光，都含在了嘴里。

风又起时，铜铃醒了，叮叮当当地追着月光跑。我望着墙头漏下的碎光，忽然想起幼时外婆说，月光是会走路的，它走过的地方，草会发芽，花会结果，连时光都会变得软软的，像此刻落在掌心的，这一捧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