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柳如烟 2天前 65次点击
苏州城南几十里地,有个李家庄。庄里一户人家,户主叫李明,二十出头的年纪,生得黑瘦,眉眼也寻常,扔在人堆里就找不着的那种。可这小伙子有一样好处,十里八乡都传遍了——是个实打实的大孝子。
李明爹娘走得早,打小跟老母亲张氏相依为命。家徒四壁,三间土坯房漏着风,地里的收成只够娘俩糊口。张氏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常年咳嗽,里里外外全靠李明撑着。旁人都说,这孩子是拿命在孝顺着呢——天不亮就去山里砍柴换米,回来先给娘熬药;自己舍不得吃一口肉,总得攒着给娘炖锅汤;夜里娘咳嗽得厉害,他就坐床边拍着娘的背,一夜不合眼。
就因为这,庄里人都敬他,可也没人愿意把闺女嫁给他。媒人来了几趟,一看那破屋,再瞅瞅李明普通的长相,摇摇头就走了。张氏急啊,逢人就念叨:“我家明儿是个好孩子,就是命苦……”说着说着就抹眼泪,一来二去,愁得身子更弱了。
为了多挣点钱给娘治病,李明去了城里王员外家做短工。一同干活的有个叫马六的,跟李明差不多年纪,却是另一番模样——白净脸,高个子,一笑俩酒窝,提亲的踏破了门槛,早早娶了邻村的月如,小日子过得看着挺红火。
可这马六,空长了副好皮囊,心眼却不实在。他见李明老实,手脚又勤快,就总想着占便宜。王员外派活儿,他专挑轻巧的——扫扫院子、擦擦桌椅;把那挑水、劈柴、掏粪坑的脏累活,全推给李明。李明从不说啥,接过来就干,汗珠子砸在地上,也只是抹一把继续忙活。马六就躲在树底下抽烟,还跟旁人打趣:“你看李明,真是个实在人,多干点活儿强身健体。”
这天晌午,王员外叫住他俩:“西跨院那间粮仓,堆了些旧物,你们俩去拾掇出来,下午我要存新收的谷子。”
马六应得爽快,心里却打着算盘。他头天夜里在赌场熬了一宿,输得精光,正困得眼皮打架。到了粮仓,他往墙角草堆上一躺,心里想:“等李明来了,让他一个人干,我先补个觉。”
这一觉睡得沉,醒来时太阳都偏西了,粮仓里静悄悄的,哪有李明的影子?马六纳了闷:“这小子往常比鸡起得还早,今儿咋没来?”他懒洋洋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去找管家打听。
管家正在账房拨算盘,抬头见是他,随口道:“李明他妈病得厉害,一早来请了假,说要在家伺候。那粮仓,怕是得你自己拾掇了。”
马六一听就急了:“啥?让我一个人干?”可话已至此,他也没法子,磨磨蹭蹭地回了粮仓。扫蛛网、搬杂物、清尘土,平时看李明干着挺容易,轮到自己才知道有多累。直干到日头落山,他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满身灰土地瘫坐在门槛上,心里把李明骂了千百遍。
第二天一早,李明来了。他眼下带着青黑,衣服上还沾着药渣子,见了马六,先低着头说了声:“马大哥,昨天辛苦你了。”
马六心里有气,可看他这模样,也发作不出来,随口问:“你娘咋样了?”
李明眼圈红了,声音涩涩的:“老毛病犯了,咳嗽得厉害,饭也吃不下。大夫来看了,说是心病——总惦记着我的婚事,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积郁成疾。他说,要是我再不成家,娘这身子……怕是熬不住。”
马六眼珠一转,凑过来压低声音:“这事儿也不是没法子。”
李明眼睛一亮,抓住他的胳膊:“马大哥,你有啥法子?快告诉我!只要能让我娘好起来,我啥都愿意干!”
“你娘不就是想看着你娶媳妇吗?”马六嘿嘿一笑,“娶不着,租一个不行?先让老太太乐呵乐呵,说不定病就好了。”
李明愣住了:“租……租媳妇?那不是物件啊,咋能租?再说了,人家姑娘家,名声不要了?”
“你傻啊?”马六拍了他一下,“租个成了亲的啊!反正你娘眼神不好,又不认识我媳妇,让她假装几天,等老太太病好了,再让她回来,这不就结了?”
李明还是犹豫:“这……这能行吗?谁家媳妇愿意干这事儿?”
“你忘了,我媳妇月如啊。”马六拍着胸脯,“她心善,我跟她好好说说,准成。不过话说在前头,女人家都爱点胭脂水粉,你得表示表示。”
李明一听,“噗通”就给马六作揖:“马大哥,只要嫂子肯帮这个忙,我这月工钱全给你!等我娘病好了,我立马把嫂子送回来,绝不多耽误一天!”
马六心里乐开了花——他正愁没钱翻本呢。可脸上却板着:“我可不是图你钱,是看你实在。不过你得答应我,绝不能对月如有啥歪心思,不然我饶不了你。”
“大哥放心!我李明要是做那龌龊事,天打雷劈!”
马六回家时,月如正在院子里纳鞋底。她生得清秀,手脚勤快,见丈夫回来,抬头问:“今儿咋回得这么早?”
马六把李明的事一说,月如手里的针线“啪嗒”掉在地上,脸腾地红了:“你说啥?让我假装别人的媳妇?马六,你还是不是男人?我是你媳妇,不是能随便借给人的物件!”
“你小声点!”马六赶紧捂住她的嘴,“我这不是帮李明吗?他娘快不行了,就盼着看他成家。那老太太多可怜,咱就帮这一回,假装几天,不碍事的。”
月如别过脸:“不行!这传出去像啥话?”
“你看你,”马六软磨硬泡,“李明是有名的孝子,平时帮了我多少忙?咱就当积德行善了。再说了,就几天,让老太太高兴高兴,病好了,咱不就回来了?”
月如心软,听他说得恳切,又想到那病重的老人,犹豫了半天,终究点了头:“就这一回,下不为例。”
马六立马眉开眼笑:“还是我媳妇通情达理!”
转天一早,月如换了身素净的衣裳,跟着李明去了李家庄。张氏正躺在炕上咳嗽,看见儿子领回个姑娘,眉眼周正,说话轻声细语,一下子直起了身子:“明儿,这是……”
李明红着脸,从怀里掏出张纸:“娘,这是月如,俺媳妇。前阵子怕您操心,没敢说,这不一合计好,就带她来见您了。”
那纸是马六连夜找人画的“婚书”,张氏眼花,也看不清字迹,只瞅着月如顺眼,顿时笑得合不拢嘴:“好,好!我儿终于成家了!”她挣扎着要坐起来,咳嗽都轻了大半,拉着月如的手问长问短,话匣子关不上了。
月如也会来事,给老太太端水喂药,捶背揉肩,一口一个“娘”叫得亲热。张氏越看越喜欢,当天就多喝了半碗粥。
夜里,李明在炕边搭了个地铺,自己睡在地上,让月如睡炕上。月如起初还忐忑,见他规规矩矩,连炕沿都不碰,心里踏实了不少。
接下来几天,李明照旧去王员外家干活,月如就在家伺候张氏。老太太精神一天比一天好,有时还能下炕走走,跟月如说些家常。李明看在眼里,对月如感激得不行,总想着多干点活,将来好报答她。
可马六拿着李明的工钱,早把“帮忙”的事抛到脑后,一头扎进了赌场。起初赢了几两,他更得意了,觉得自己手气好,赌注越下越大,输输赢赢,没几天就把钱霍霍光了。
李明知道马六好赌,可自己手里实在没钱,只能更拼命地干活。他听说货站招夜间送货的,工钱给得多,就应了下来——白天在王员外家扛活,傍晚去货站跟着车队送货,半夜才能回家,倒头睡俩时辰,又得起床上工。
月如看他累得眼圈发黑,心里不落忍,劝他:“别这么熬着,身子会垮的。”
李明只是笑:“没事,多挣点钱,将来好给娘治病,也能早点还你人情。”
这天傍晚,李明跟往常一样去货站。车队走的是山路,刚过了黑风口,突然从林子里窜出十几个蒙面土匪,举着刀喊:“把货留下!要命的滚!”
押车的伙计想反抗,被土匪一刀砍倒。李明急了,死死抱住一个装绸缎的箱子——这是给知府大人送的货,丢了他赔不起。土匪火了,一脚把他踹下了山崖:“找死!”
其余几个伙计也被推了下去,土匪抢了货,扬长而去。
消息传回城里,货站掌柜急得直跺脚,派人去山崖下找,只找到几具尸首,没见着李明。大家都觉得,他肯定是摔死了,连尸首都被野兽叼走了。
马六听说这消息,第一个念头不是伤心,而是眼睛一亮——货站说了,要给死者家属发抚恤金,李明没成家,这钱自然该他娘领。可张氏年纪大了,肯定不知道咋弄,这不就该他这个“大哥”出面?
他找到月如,装作悲痛的样子:“月如,李明……李明没了。货站给了五十两抚恤金,咱去领回来,给老太太养老,再盖两间新房,也算对得起他了。”
月如一听,脸“唰”地白了,眼泪当时就下来了:“李明他……他真的没了?”
“可不是嘛,太惨了。”马六抹了把脸,“你快把那‘婚书’给我,我去货站领钱,早点给老太太送过去。”
月如心里乱得很,一边是李明的死讯,一边是马六急切的眼神。她想了想,自己一个女人家,确实不方便去领钱,就把那张假婚书给了马六:“你可得把钱给老太太送去,别让她再受刺激了。”
“放心,我办事你还不放心?”马六接过婚书,转身就往货站跑,那脚步轻快得哪有半分悲痛。
月如回了自己家,左等右等,三天过去了,马六连影子都没见着。她心里发慌,往李家庄跑,想看看老太太咋样了。
一进李家院门,就见张氏坐在门口晒太阳,手里拿着针线,正缝个小布兜。见了月如,她笑着招手:“儿媳妇,你可回来了!这几天去哪儿了?明儿也没回来,是不是送货耽搁了?”
月如心里“咯噔”一下——马六根本没来!她强笑着走上前:“娘,我回娘家了,我娘有点不舒服。李明……他快回来了,路上可能遇着雨天,耽搁了。”
张氏信了,又絮絮叨叨地说:“回来让他歇歇,别总那么拼。你看你,也瘦了,快进屋歇歇。”
月如哪坐得住?她借口找李明,匆匆去了货站,一打听才知道,马六三天前就领走了五十两银子,领钱的时候还笑嘻嘻的,哪有半分难过的样子。
“这个畜生!”月如气得浑身发抖,转身就往马六家跑。
刚到门口,就听见院里传来笑声。她推门进去,只见马六正搂着个打扮妖娆的女人喝酒,桌上摆着鸡鸭鱼肉,地上扔着空酒坛。
那女人看见月如,挑眉问马六:“这是谁啊?”
马六醉醺醺地抬头,见是月如,撇了撇嘴:“你咋来了?不去伺候你那‘死鬼丈夫’,跑我这干啥?”
月如指着他,声音都在抖:“马六!你把李明的抚恤金领了,为啥不给老太太送去?还敢把这种女人带回家?”
“啥抚恤金?我不知道。”马六把眼一瞪,“这是我家,我爱带谁回来就带谁回来,你管得着?再说了,咱俩早就和离了,你是我啥人?”
“你!”月如气得说不出话,冲上去想抢他怀里的银子,“把钱还给我!那是李明娘的养老钱!”
马六一把推开她,吼道:“走开!再闹我不客气了!”他身边的女人也上来推搡月如,把她赶出了院门,“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月如被推得跌在地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不知道该咋跟张氏交代,更觉得对不起李明——那个老实巴交的汉子,拼了命地干活,却被这样的小人算计。
她失魂落魄地往李家庄走,快到门口时,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李明正蹲在门口,给张氏捶腿呢!
“李明?你……你没死?”月如惊得捂住了嘴。
李明抬头见是她,也愣住了,随即站起身:“月如嫂子,我回来了。让你担心了。”
原来,那天他被踹下悬崖,并没摔到底,而是掉在了半山腰的河里。箱子里的绸缎裹着他,起了缓冲作用,他顺着水流漂了几里地,被山下一户打柴的人家救了。伤得不重,只是受了惊吓,休养了两天,心里惦记着娘,就赶紧回来了。
张氏见月如回来,笑着说:“你看,我说吧,明儿准没事。”
月如这才松了口气,跟着进了屋。等张氏睡下了,她把马六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李明。
李明听完,拳头攥得咯咯响,半晌才说:“我回来时去货站还了货,掌柜的跟我说了抚恤金的事,也说了是马六领走的。我没想到他能坏到这份上。”
月如低下头:“都怪我,我不该信他的。”
“不怪你,是他良心坏了。”李明看着她,犹豫了半天,鼓起勇气说,“月如嫂子,马六这样对你,你也看清他了。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可我……我会一辈子对你好,对我娘好。你要是愿意,咱俩……”
月如猛地抬头,脸一下子红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早就看出李明是个好人——孝顺、踏实、有担当,比马六强一百倍。她轻轻点了点头:“我愿意。”
李明愣了愣,随即狂喜,搓着手,半天说不出话来。
转天一早,李明去货站还货,掌柜的见他平安回来,又听说了马六的事,挺佩服他的为人,说:“我这货站缺个管事的,你踏实能干,不如来我这干吧,每月给你二两银子,管吃管住。”
李明喜出望外,当场应了下来。
一个月后,李家庄张灯结彩。李明要给月如办场正经的婚礼。张氏穿着新做的蓝布衫,坐在堂屋里,看着穿着红褂子的儿子和儿媳妇,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好,好啊……我明儿有福气,娶了这么好的媳妇。”
婚礼办得简单,可来帮忙的乡亲不少。大家都知道李明是个孝子,月如也是个好姑娘,都真心为他们高兴。
正热闹着呢,门口来了个讨饭的乞丐。他穿着破烂的衣裳,头发像乱草,脸上又是泥又是灰,手里拿着个破碗,哆哆嗦嗦地想进来讨口饭。
可当他看见院里拜堂的新人时,手里的碗“哐当”掉在地上,眼睛瞪得溜圆——那新郎,不就是“死了”的李明吗?那新娘,竟然是月如!
这乞丐不是别人,正是马六。
他领了那五十两银子后,先是去百花楼包了头牌荷花姑娘,又在赌场大杀四方,运气好时赢到一百两,可他贪心不足,接着赌,结果输得一塌糊涂,还欠了赌场几十两。人家追着要钱,他把家里的东西全变卖了,最后连房子都被赌场收走了。王员外听说他是个赌徒,也把他辞了。走投无路的马六,只能靠讨饭过日子。
他看着院里和和美美的李明和月如,再看看自己这副模样,心里像被针扎一样。他想起当初要是不贪那点钱,不把脏活累活推给李明,是不是就不会落到这步田地?可世上没有后悔药,他捂着脸,灰溜溜地转身走了,连讨饭的勇气都没了。
婚后的日子,李明在货站当管事,勤勤恳恳,把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掌柜的很赏识他,没半年就给他涨了工钱。月如在家操持家务,伺候张氏,把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不是,我说的是故事很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