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宣和年间，江南吴越之地，有个叫陈家庄的小村子，靠着太湖边，烟波浩茫，村里人多以打渔织网为生。

那一夜，月黑风高，村东头的陈员外家灯火通明，却不是喜事，而是吓破了胆的哭声。

七岁的陈家独子阿宝，本是村里最伶俐的孩子，白白嫩嫩，一双眼睛亮得像湖里刚跳出来的银鱼。那日他缠着要去看庙里新塑的金身罗汉，老仆陈福拗不过，便带他去了十里外的

古云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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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傍晚回来，阿宝一下轿就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烧得像一团火。村里请了七八个郎中，针灸、汤药、符水，统统没用。三天后，高烧退了，人却活了……可眼睛再也不转了，嘴只会咧着傻笑，流着口水喊“爹……爹……”。打那起，陈家的小少爷就成了个傻子。

十年一晃而过。

阿宝十七岁了，长得高大俊俏，可神情依旧痴痴呆呆，整日坐在门槛上，抱着个破布条编的玩意儿自言自语。村里孩子叫他“宝傻子”，他也不恼，只会傻笑。陈员外年近五十，白了头，每每看见儿子这样，心如刀剜，却也认了命，只当上辈子欠了孩子的。

这日，正是阿宝出事的整整十周年。

天刚蒙蒙亮，陈员外在堂屋里点香拜菩萨，求儿子来世投个好胎。忽听院里“咚咚咚”脚步声，阿宝居然自己走来了！他手里抱着个东西，用一块发黄的旧布裹得严严实实，一步一晃，径直走到父亲面前，咧开嘴，声音却比往日清亮许多：

“爹，这个，还给你。”

陈员外手里的香“啪”一声掉在地上。

那布一层层打开，露出来的，竟是一个巴掌大的布偶！布偶用粗麻布缝成，头却用上好的蜀锦包着，五官用黑炭画得粗糙，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竟是用两粒黑珍珠缝的，闪着诡异的光。最可怕的是，那张脸，那眉眼，分明就是陈员外年轻时的模样！连左边眉尾那道当年被土匪划伤的疤都一模一样！

陈员外“啊”地一声，踉跄退后，撞翻了香炉，火星四溅。

“你……你哪里来的这个？！”他声音都在抖。

阿宝却忽然不傻了，他盯着父亲，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清亮的恨意，声音低得像从地底冒出来：

“十年前，你亲手塞到我怀里的呀，爹。你忘了？”

陈员外脸色瞬间惨白，像被人抽干了血，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不可能……你那时才七岁……你怎么可能记得……”

阿宝慢慢蹲下来，把布偶举到父亲眼前，一字一句地说：

“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天你带我去古云寺，说要给我看最珍贵的宝贝。寺里没人的时候，你把我抱到后殿，点了迷香……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塞进了一个黑木箱子里，箱子盖上还有个小洞，能透气。你在外面跟人说话，我听见你说：‘这孩子命硬，八字纯阳，正好替我挡那一劫。只要他替我死了，我就能再活二十年，富贵不尽。’”

陈员外浑身抖如筛糠，嘴唇发紫：“你……你胡说……”

“我没胡说。”阿宝的声音忽然又变得软软的，像小时候撒娇，“后来箱子被抬走了，我吓得哭，可哭不出来。箱子抬到后山乱葬岗，挖了个坑……他们把我埋了，对不对？可我没死透，对不对？我爬出来了，对不对？”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戳着布偶的心口，那里有一道被黑线缝合过的口子。

“我爬出来的时候，怀里抱着这个。你怕我真的死了做鬼找你，就缝了这个

替身布偶

，把我的生辰八字、头发、指甲全缝在里面，又用我的血画了符，扔进棺材里陪我，好让阎王爷抓错魂。你以为我死了，可我没死。我爬出来，走了好久好久，才找到回家的路……可我已经不会说话了，脑子也坏了，对不对？”

陈员外猛地扑过去，死死抓住儿子的手腕，声音嘶哑得像破锣：“那你这十年……这十年你都在装傻？！”

阿宝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说不出的阴冷：

“不，我是真的傻了啊。被活埋那一下，魂魄少了

三魂七魄

里最重要的一魄，傻了十年，一直到昨夜……”

他把布偶翻过来，指了指后颈处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细线缝合。

“昨夜子时，那丢失的一魄，回来了。它从这个布偶里钻回了我的身体。”

陈员外只觉得天旋地转，十年来的愧疚、恐惧、自我安慰，在这一刻全崩塌了。

“你……你想怎样？”他抖着声音问。

阿宝把布偶轻轻放在父亲膝盖上，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

“爹，你不是说，只要我替你死，你就能再活二十年，富贵不尽吗？现在我回来了……那二十年，该还给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