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墨纸一笔画惆怅 1年前 199次点击
大泽湾有一道很大很大的水湾,水面开阔,底下却暗流涌动。一面是陡峭的山崖,另一面有些零零散散的小村落。有山有水,却算不上好地方。
农忙的时候,人们下地耕种,碰上阴雨天,手巧的大娘媳妇儿,忙里偷闲编织渔网,当家的时不时下湾打个鱼,给一家老少打牙祭。
人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湾大了也难免不太平。这些年这湾里出了不少事儿,阴雨天是断不敢下水的,孩子们也不敢单独下河游泳,据说这湾里有千年的乌龟和成精的鲤鱼。
有人曾在夜里看见像灯笼一样的物什,飘在水面上,火红火红的,像两只血盆大口。
湾里几乎每年都会出事,不顺心投水的女人,打鱼翻船的壮年,游泳溺水的孩子……
那年村上有个叫瑛姑的待嫁姑娘,挎着篮子来洗衣服,无缘无故就没了踪影,只剩下一只鞋子和没洗的衣服。
她老娘在湾边上哭天喊地哀嚎了三天,村里男人都来帮忙打捞,始终没找到。
附近的人不结伴不敢来洗衣服,更不敢轻易下水游泳。村上的人爱这水,也怕这水。
突然有天湾边最大的柳树底多了间茅草屋,像是从地里冒出来的,谁都没留意是什么时候搬来的。
大泽湾的柳树不是垂柳,是像杨树一样高大的旱柳,不知道哪年哪月何人栽下的,早就长成了参天大树。
最大的这棵离水湾不足二十步,树身粗壮要几人合抱,柳树中间有树洞,能容得下七八岁的孩子。
新建的茅草屋就在柳树底下。据说茅屋里住了父女两人,父亲从早到晚在湾里里打鱼。女儿则在茅屋前摆了张桌子,招呼来来往往下田的人,歇歇脚、喝口水。
姑娘自称姓柳,扎一条硕大黝黑的辫子,逢人就笑,手脚麻利的烧水沏茶。姑娘嘴巴乖巧,大娘大爷哥哥嫂子叫个不停,看见谁都打招呼。
村子上人争相劝告:“姑娘啊,快搬到别处去,白天黑夜对着这看不见头的水,多吓人!再说这河里……哎!尽量离这河远点吧。”
姑娘细长的眼睛笑意盈盈,不以为然,回绝大家的好意。她说老父亲半生捕鱼,除了这营生没有别的一技之长,离开河边只怕没饭吃。
请大家放心,父亲水性极好,驾船的本领也高,万万不会有事。自己呢,天生胆儿大,不怕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过了几日,姑娘挨家挨户送鱼,鱼不大,家家有份。
大家纷纷赞叹,老爷子捕鱼的本领当真了得。可说归说,无论喝茶还是送鱼,谁都没看见过柳家这老爷子,只知道他本领高强。
渐渐的,来洗衣服、游泳、捉鱼的人多起来,大泽湾热闹起来,羊肠小路踩成了油光大道。
大家忘记了河水凶险,墨绿色的水湾平静的像一面波澜不惊的镜子,连浪花都很少翻腾。
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危险的事儿,有回几个孩子嬉水,玩着玩着忘乎所以,游到了深水处,突然水里泛起漩涡,孩子瞬间被卷进去。
岸上的人惊恐万分,过了一会儿三个孩子相继浮起来,漩涡消失不见了。
孩子安然无恙的漂了回来。他们说迷迷糊糊似乎抓到了绳子……或者是柳条。
再没发生失足落水的事儿。倒是有想不开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到湾边上被柳姑娘拉住,说会子话,那种向上的奔头又回来了,欢喜着回家去。
打鱼的运气出奇好,几乎网网不落空。这湾水深,里面有不少大鱼,大鱼肉质鲜美,熬出来的汤汁大人孩子都喜欢,拿到集市上销路特别好。
沿河的村子家家户户多了打鱼的营生。大泽湾的水灌溉了附近的田地,收成不用看天,只要湾里有水就是丰年。
一年一年过去,家家户户都种田捕鱼,手里有了余钱,日子变得从容。
人一旦闲下来就爱生事非,大家开始好奇住在柳树底下的“外来户”。从没有人见过擅长打鱼老爷子,而柳家姑娘不知道多少岁了,还没嫁人。
姑娘还是老样子,长长的辫子,烧水沏茶,偶尔给各家各户送鱼。
村民变得傲慢,当面说谢谢她的鱼,转身把鱼丢给家里的猫。他们日子殷实,看不上这些小恩小惠。
暗地里嘲笑,老爷子打鱼的本事也不过如此,他从没捕到过大鱼,也不去集市上卖鱼。家家户户日子过好了,只有她家还住在低矮的茅屋里。
他们也不认为应该向她道谢,她家是外来人,这水这树这鱼,本就属于大泽湾,属于他们这些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人。柳姑娘是寄居在这里的。
村子富庶,她家两间小茅屋越来越显得寒酸,来喝水的人也越来越少。
姑娘依然每天烧好滚烫的水,冲好茶,带着她的小酒窝微笑坐着,看着茶水慢慢变凉,泼掉,然后重新沏茶。
有人看见柳姑娘一大早挎着篮子出了门。没人问她要去哪里,人们忙着自己的营生,哪有心思关心“外人”。
柳姑娘没再回来,两间茅草屋也消失了,像从来不曾存在过。
柳树还是那棵柳树,头顶白云脚踩大地,炸开的肚子里住着一群群蚂蚁。
只是第二年春天到来的时候,它没再发芽。
大泽湾的水不再平静,春天干的露出滩涂,夏天漫上来冲毁田地。大泽湾又恢复了可怖的面目,随时吞没人畜。
湾里的鱼绝迹了,技术再好的人也捞不出半条鱼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