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和我》

5 江浸月 1年前 234次点击

作者:貔

限定词:列车上的边界

00

16岁的我左手紧紧攥着枪,对准站在列车边缘那个38岁的我。

她喘着粗气、右手紧紧扒住列车的车门,高速行驶的列车带来狂风,被38岁的我用匕首顶着脖子的正是当下的我。

三个我如今面面厮觑,山洞近在咫尺,结局似乎已经快到了。

01

我是个社畜,工作时朝十晚七,但因为工资不足以支撑市中心的房租,不得不搬到距离公司一个半小时的郊区,所以大概每天八点半就得出门,晚上八九点才吃得上晚饭。

这日子没趣透了。

睡觉、起床、坐地铁、枯坐在电脑前。

倒水、吃饭、上厕所、在电梯里刷卡。

我不知道别人的工作是什么样的,段总觉得自己的工作枯燥乏味,且分外廉价。

公司附近的房子均价单位都是亿,那些不知道高级在哪的高级餐厅一顿饭甚至要我一个月的工资,我的收入和周围的一切都不匹配,偶尔安慰自己,谁叫这就是市中心。

市中心啊,我今年已经26岁了,大概留不下在这个魔幻的城市里,我又会在这个所谓的市中心工作多久呢?

晚上9:07,加班结束。我站在电梯里,不锈钢倒映出我的脸,浮肿、疲惫,黑眼圈重得堪比熊猫。

我觉得这一切都太没意思了。

步行至地铁站,路上的人好像很多,我看了一眼日期,怪不得。

这是万圣节前的周五,成群结队的人来到这个所谓的网红街区,看梧桐叶,吃高级餐厅,他们似乎和我这个社畜活在的不是同一个世界。

我有些恍惚,豪车从我面前驶入车库,穿着黄色外套的外卖小哥骑着电瓶车从我后边蹿过。

我开始发觉所谓魔都的称号有多贴切。

这个城市真的太过魔幻。

刷卡,上地铁。

这个点的1号线依旧人满为患,我捏住拉环,我就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狐臭味,实在不耐烦。

我站在最后一节车厢,看见左侧红色的老弱病残座上,坐着一个穿着中学校服的少年。他校服外套下面是一件印着巨大logo的奢侈品内衬,书包被扔在地下,夹在一双高帮AJ之间,脑袋上夹着一个头戴式耳机,摇头晃脑,不知听着什么。

他大概才十几岁。

我很好奇,这个点他坐地铁是刚下晚自习还是补习?

他的梦想是什么呢?他未来也会像我一样成为一个疲倦的社畜吗?

地铁驶出地下,在高架桥上穿梭过灯红酒绿的夜色。

我开始怀念我的16岁,我想那个时候的我一定没想过如今的自己会变成这样。

“没错,我以为自己长大会成为一个科学家,一个魔法师或者是一个专注写作的博物学家,却没想到,未来的我会这么狼狈。”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我抬眼,四周并没有奇怪的人,突然就福至心灵,我看向窗外,那里有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那是16岁的我自己。

我们四目相对,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战栗从我头皮蔓延至脚趾。

“下车吧,我们谈谈。”她这样说。

01

虽然事情的发展很诡异,但鬼使神差地,我居然真的信了她的话,在下一站下了车。

刚一下车我就觉得事情不太对劲,车站空空如也,除了刚刚开走的一列车,似乎这边整个世界只剩下了我。

边上的马路没有车辆,本该嘈杂的商业街没有声音,似乎风也不在流动,好像全世界被按下了暂停。

“你在哪儿?”我冲着夜色发问。

无人回应。

我有点慌,打开手机想看看时间,却发现时间显示为“xx:xx”,边上的角标显示“无服务”,无论点击哪个APP都没有反应。

“轰隆隆——”

就在我惊慌失措时,一辆破败的绿色铁皮列车以反方向突然驶入地铁站,浓厚的白色蒸汽打在车站棚顶又下降。

停在我正对面那节车厢的车门打开,16岁的我穿着奇怪的制服,手里握着一截类似权杖的长棍,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上车。”她说。

与其说这是一种邀约,不妨把它看作一句命令。我的四肢似乎受到了某种指令,不由分说就往列车上走。

列车的内部比它的外表看上去先进不少,整个车厢内只有两个座,座位上泛着某种金属的光泽,身体有她自己的意见,直接带着我坐在其上。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没关系,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说。”16岁的我慢条斯理地在另一个座位上落座,倨傲地翘起二郎腿。

我开始怀疑这个家伙到底是不是我自己,16岁的我才没有这么讨厌。

好消息是这人应该没有读心术,并不知道我在内心的腹诽。她招了招手,空中平白飘过来两杯柠檬水。

“该从哪里说起呢?”她坐下后,权杖的高度比座椅扶手稍高,于是索性横着搁在膝盖上。权杖顶端是一块硕大的红色宝石,我不认识这是什么品种,但盈盈地闪着光,很漂亮。

此刻我依旧无法自由地动作,连眼球都不能随着心意移动,只能被某种不可见的神秘力量操纵,露出一副期待的模样听16岁的我讲话。

发言者似乎很满意我这“配合”的态度,很快就开始叙述。

“一切要从10岁的一个决定开始。

那年,我在学校的走廊里捡到了一枚奇怪的硬币。你有两个选择,偷偷留下它,或者把它交给老师。

作为好孩子交给老师的我,沿着生活原本的脉络生长,成了现在的你。

而把它留下的我,则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02

我其实完全忘了所谓10岁时曾经捡到过的那一枚硬币。

毕竟我虽然不是什么好学生,但还是有些拾金不昧的好习惯,无论捡到什么东西,都会尽量物归原主。如果暂时不知道失者是谁,就会把东西交给警察或者其他能物归原主的人。

这些年捡到过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手机、包裹、首饰,哪里还会记得一枚硬币呢?

但从对方的语气里,我听出这硬币都不一般来。

她还在继续说。

“那枚硬币其实是一把钥匙,它是联通里世界与表世界的钥匙,随机出现在每一个有缘人身边。

我,或者说你,确实与里世界有缘。但你却在无意识中放弃了这个机会,把它交给了一个与里世界无关的人。”16岁的我边说边摇头,“这造成了很大的问题。”

接着,我听着16岁的我描述了上交那枚硬币的后果:本该进入里世界的我没有进入,而不该进入里世界的老师则受到了来自那个世界的污染。

里世界并不是一个与表世界完全没有接触的新世界,而是同样分布在这个地球上的另一个“图层”。对,16岁的我就是用photoshop里的图层概念来和我解释的。

而这个图层的本质是一种能量,所谓“与里世界有缘”,其实是指某个生物拥有接纳并使用这种能量的能力。那枚硬币则是沟通那种能力的媒介。

那个老师并没有如我所愿将硬币物归原主,甚至因为硬币的繁复花纹,认定这是一件值钱的古董,他将它偷偷昧了下来。

这也开始了他之后的不幸。

硬币的出现,导致老师的身边出现了那种奇怪的能量,但他并不能利用,于是只能在手持硬币时看见一些奇怪的画面。久而久之,他开始怀疑自己的精神出了问题。

另一方面,奇怪能量的波动引起了其他里世界者的觊觎。起初他们只是认为老师初获能量不知如何使用,但后来他们发现这只是个偶然获取钥匙的普通人。

“对已经掌握能量者来说,每一把钥匙都是一次突破原有能量上限的机会。”16岁的我摇摇头,“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为了争夺那把钥匙的所有权,那个老师就成为了牺牲品。”

我听着她说的话,语气波澜不惊,对所谓“牺牲”只是轻描淡写,并无情绪波动。她冷漠,冷漠得我觉得不会是我。

“而我,当时把那枚硬币留下来了。”她突然转了个话头,“于是见到了世界的真实一面,过去六年,我终于掌握了能量的使用方法。”

我心中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想,这才是正确的道路。”16岁的我握住权杖,一阵白光后,那权杖变换成了一把小巧的手枪。

16岁的我起身,走到我面前,用手枪抵住我的额头。

她笑了:“所以我来纠正,纠正每一个错误选择的结果。”

03

我叫长吉,26岁,是个在魔都打工的外地社畜,女,母胎单身,大概很快就要死在16岁的自己手下了。

冷冰冰的手枪抵在额头上的质感非常真实,我毫不怀疑这个疯子下一秒就会开枪。

而现在的我依旧被控制着不能动作,死亡如此逼近,我甚至没有害怕的余裕,只是突然想到,如果此时此刻死于此地,或许无人知晓,恐怕要到礼拜一上班,才会有人发现这个城市里少了一个社畜。

到那时会有人感到惋惜吗?我的领导和老板们会对此有何表态呢?

就在此时此刻,我开始发现自己过去的二十几年活得几乎是个笑话:没有成就,没有荣誉,没有积蓄。

世界上少一个我好像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呯!”

枪响了。

但响起来的并不是对准我的那支。

无形的束缚突然消失,我几乎连滚带爬地想要逃离16岁的我。

列车的车门被锁住,但车厢底端左侧有一片一人高的玻璃。我不知道车外是什么情况,但留在这里迟早得死。

我向列车的边缘跑去,觉得中途被一只柔软而冰冷的手捏住了脖子。

我挣扎着,顺着那只手看向手的主人。

一张熟悉却又没那么熟悉的脸。

“呵,你终于敢出现了吗?”16岁的我左手小臂鲜血淋漓,她用右手举起权杖变成的枪支,瞄准着那个来人。

来人开口说话,声音也是说不清的熟悉:“你这个疯子,为了逼我出现,居然做到这种程度了吗?”

我有一种莫名的想法——

“初次见面,12年前的我。”来人笑了笑,随即换了一个姿势,用一把修长而锋利的匕首,抵住我的脖子。

靠!

明明几个小时之前,我还只是一个普通的社畜罢了,怎么现在突然蹦出一个又一个要来杀我的我自己啊?!

16岁的我开始射击,从她枪口射出的好像不是子弹,而是某种光。

这光击穿了身后的玻璃,却没有击中挟持我的家伙和我自己。

那家伙有一种奇妙的步伐,在小小的车厢内变动身形,很快腾挪到了被打碎的玻璃边。

38岁的我看了一眼车窗外,轻轻一跳,带着我一起站在了列车的边缘。

“你不能带她走!”16岁的我此时已经放下了之前的冷静自持,全然不顾受伤的左手,只是含恨举枪瞄准着38岁的我。

破碎的玻璃因为高速行驶的列车被灌入狂风,我几乎快睁不开眼睛,只能从眯成的一道缝隙里看见一些她们的对峙。

38岁的我似乎是个脾气很好又爱笑的人,她闻言并不懊恼,只是笑着说:“你还是太嫩了,我承认你布的局很不错,只是一个少年的我,怎么会以为,挟持一个过去的我就可以打败如今的我呢?”

16岁的我冷声威胁:“你大可以试试,是你跳下的速度快,还是我开枪的速度快。”

“我们明明不在同一个世界的时间线上,你何必追着我不放呢?”38岁的我摇摇头,“我们明明可以互不影响,各自有自己的生活。”

对峙还在进行,我突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小心翼翼避开匕首刀刃,我往声音的方向探头,没忍住,终于出声:“靠,是山洞!”

38岁的我脸上失去笑意,也不对,笑意并没有消失,而是转移到了16岁的我脸上。

“还真是了不起啊,少年人!”38岁的我叹了一口气。

04

“我试了3421次,之前每一次,你都会带着人质逃脱。”16岁的我在狂风的呼啸里大笑,似乎被风呛住了,咳嗽了一下,“每一次、每一次!”

“所以你准备玉石俱焚,和我一起死在这儿吗?”38岁的我松开了匕首,稳稳站在列车的边缘。

而我趁着这个机会,缩到了列车的角落,开始大口地喘气,试图缓解某种恐惧,但无济于事。

16岁的我并不正面作答,手中的枪支变回了权杖,介绍起来:“这途列车的重点是一处无法逃离的封闭空间,只能进入,无法离开。它在不同世界的具象化是不一样的,在这里,就是一出修了一半的隧道。

很快,我们就会和列车一起撞上山洞的终点,无论是哪个我,我们都会一起消失。”

“何至于此呢?”38岁的我摇摇头,“我们只是选择了不同的道路,哪怕退一万步讲,你将这当做是道统之争,边上那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家伙又有何辜呢?”

16岁的我冷笑一声:“又要开始了吗?用你那些迷惑人心的话术来欺骗我?我并不是为了什么道统或者道路要杀你,你我心知肚明。”她飞快地看了我一眼,“至于她,她是不可避免的牺牲品。”

我听着云里雾里的对话,恨不得站起来把16岁的我脑子里的水摇出去,但那种古怪的束缚又出现了,我动也不能动,只能听着古怪的声响越来越近,可恶。

38岁的我似乎也受到了那种束缚,她不再说话,也没能离开原本的位置。

碎玻璃外吹来的狂风突然变了声响,以往常坐车的经验,我知道,这是进入隧道了。

05

一阵巨响,一片白光。

我原以为我会死在那次碰撞当中,刚刚我再次睁开眼睛,对上的却是魔都地铁1号线车窗外的霓虹灯。

鼻子里传来不知哪里来的狐臭味,人潮汹涌,你挤着我,我挤着你。

我看见车厢左侧红色老弱病残座上坐着一个中学生,他戴着头戴耳机摇头晃脑,把书包扔在双腿之间。

我艰难地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上面显示时间是晚上9:47,刚刚所经历的身不由己、胆战心惊仿佛都是一场幻梦。

车窗外没有人影,脑袋里没传来奇怪的声音,一切好像又是日复一日的平常。

我没有提早下车,按部就班地到达目的地。

刷卡出站时我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依旧是人来人往,人群中并没有出现一个16岁或者38岁的我。

离开地铁站,我往回走。马路上到处是车,路边亮着灯的店铺吵吵嚷嚷的。

红灯亮起,我停在人行横道的这一边。突然看见对面出现一道手拿权杖的人影。

她穿梭过急驶的汽车,走到我身旁来,和我一起等红灯的人似乎并没有看见她。

16岁的我依旧用她那波澜不惊的声音对我说:“结束了,我其实还是觉得得告诉你一些事情。”

原来,当时最终掠夺了老师手上硬币的人正是38岁的我,而她在因此受益后把目光放在了更多曾经的自己身上,从其他世界线上的自己手里收集硬币,强化自己。

“这一切和没有走上这条道路的你毫无关系,但我也确实把你牵扯进来了,既然事情已了,总该给你个结果。”16岁的我左手小臂包扎上来一圈圈白色绷带,向我告别,“以后我应该不会再来打扰你的人生,永别了,未来的我。”

她突然消散在空气中,而此时绿灯亮起,人群裹挟着我向前。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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