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墨纸一笔画惆怅 10个月前 165次点击
尚未经人事的菊怎么也想不到,昨天还是母亲身边的小棉袄,转眼间,就稀里糊涂成了别人家的媳妇,而且还是童养媳。
以前在家时,常听母亲说过,女儿家,命就像是浮萍,飘到哪,哪儿就能落地生根,如果命不好的话,女人到了八十岁,还不一定有人家呢,随他去吧。
换了个家,身边换了个亲人,远离了父母的羽翼庇护,不见了儿时的少年玩伴,菊想像不出,以后的日子会怎样,她将怎样在这个陌生的家庭里生活下去。
童养媳,也就是乡下人称的“小媳妇”。
一般上都是贫穷人家吃口多,负担重,实在养不活子女,无奈之下,只好把尚未成年的女儿早早嫁到别人家当媳妇,因为年幼,尚不能圆房,待在夫家养上几年,等成年后即可与丈夫圆房,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媳妇。
有一首儿歌这样唱的:“鸡公仔,尾弯弯,小媳妇,实艰难。”童养媳到了夫家,虽然没有夫妻之实,但有媳妇之名,清早黄昏,侍候公婆,烧锅生火,洗衣涤衫,扫地挡桌,喂猪淘羹,一项都不能落下。
遇到精明刁钻的公婆,对童养媳根本不当人看,稍有不慎,非打即骂,完全把童养媳当作自家花钱买来的使唤丫头。
幸好这家奶奶是个慈祥老人,这让菊吊着的心稍微放下一些。
白天,菊帮着家里做些家务,晚上,菊挨在奶奶身边,眼睛睁得大大的,盯住黑乎乎的房顶,难以入睡。
菊一闭上眼,就想起母亲,想起弟弟,想自己的家。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她不敢让眼泪掉下来,只能顺着脸颊往下流,流到嘴角边,舌头一舔,和着口水硬是咽了下去。
眼泪好涩,还带着苦味。
奶奶听到菊幽幽的抽泣声,知道娃想家了。她用手拍拍菊的背说:“囡囡,睡吧,别多想了,过两天,你妈妈就过来看你了。”
菊在家就是懂事的女娃,到了夫家,更不敢偷懒。为了有口饱饭吃,每天一大早,她就起来打扫房子,挑水捡柴,然后生火烧茶。
奶奶看菊早早就起来做事,怪心疼的,忙起身唤菊:“囡囡,力气活不要去做, 让你哥做,这么小的娃,家里家外忙乎着,真当罪过罪过了。”
菊也不知道,她男人叫啥,只听奶奶唤他时,叫他“蛮牛”,蛮牛生得一膀子力气,就是家里穷。三十岁了,还没说上媳妇,奶奶心里急,又用不出什么法子。
蛮牛也是苦命的孩娃,父亲上山砍树时,不慎滚下山岩,丢下了挺着大肚子的媳妇撒手西去。而蛮牛他娘在生产时,又因大出血,眼睁睁地丢下刚生下的儿子随夫而去。
没有奶水喂养的蛮牛,靠着奶奶东家一口粥,西家一口汤,讨着生活而过,既当爹,又当娘,吃尽了苦头。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命硬,奶奶没什么文化,看着孙子长着一对牛眼,块头也大,像头蛮牛,就干脆取名蛮牛。反正也没钱上学堂识字,用不着大号,有个小名就行了。
蛮牛,名字虽贱,但是,乡下人信命,觉得名字不能取得太花哨,贱名好养活,阎王爷都不收呢。
十几年过后,蛮牛倒也长成了一个壮后生。
到了蛮牛该娶媳妇的年纪,但山沟沟里又穷又偏,根本没有女人愿意嫁过来,奶奶急得是吃不好饭,睡不稳觉。
“谁能给俺家蛮牛说上一房媳妇就好了,哪怕是女娃腿脚有点缺陷,只要下雨知道往屋里躲,这样就行了。”看着成年后的孙子孤单一人,奶奶是见着人就问,遇到人就托,就差没给人下跪了。
幸好遇上了菊,奶奶觉得,这个小媳妇,又懂事,又听话,虽然现在岁数小,等过个三年五载,娃长大了,就让蛮牛和媳妇圆房,有了女人,以后这个家,就像家了。只要蛮牛有了媳妇,到了自己两眼一闭时,也就能安心了。
看来,这半袋子苞谷,值。
现在菊来了,还能帮着家里干活,奶奶是又心疼,又欢喜,巴不得每天围着菊打转,重活累活,也舍不得让菊沾手。
十来天后,母亲来到山里探望菊,看到菊在这户人家安安心心,奶奶也是一脸的慈祥,没有亏待菊,也就放心了。
母亲告诉菊,只要你在这里安稳过日子了,我也就没牵挂了,弟弟现在也给东家放牛,能赚到一日三餐,自己趁着现在有力气,也准备外出去当女佣,也好赚点钱补贴家用。
母亲离家后,菊依然在山里过着小媳妇的生活,虽然在别人家行为处事,都得谨小慎微,好在有奶奶照应着,也没受多大委屈。
没娶媳妇的蛮牛劲大无比,孤独,寂寞,苦闷的日子年复一年,加上山沟沟里没个说话的伴,他空有一身牛劲,却没地方撒气,只得没日没夜拼命干活。
把自己干累了,就没精力想其他念头了。
蛮牛在山坡对面又开垦了一块地,种上苞谷和大豆。到了晚上,野猪、野兔成群结队,来庄稼地里拱,把刚结穗的苞谷弄得东倒西歪。
要想庄稼有收成,还得晚上到地里去看守。东西两块地,蛮牛忙不过来,就说,东边地路远,晚上他自己去看守,西边地离家近,让菊晚上住到山棚里,用木棍敲打毛竹筒,驱赶前来拱地的野猪野兔。
十多岁的女娃,本来就生性胆小,听说大晚上要到山棚里守夜,还要驱赶前来拱地的野兽,尽管怕得要命,但也不敢违抗夫家的指示。
菊硬着头皮,来到西坡山棚。为了给自己壮胆,她找来一根木棍,捏在手上,人躲在山棚角落的草堆里。
入夜时分,野外虫鸣啾啾,远处时不时传来野猪的嗷叫。菊捏紧木棍,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听到坡地里有“窸窸窣窣”的拱地声,她不敢走出山棚,只好用木棍使劲敲打山棚的毛竹筒子。
哐哐当当,青翠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刺耳。野猪吓跑了,菊依然大气不敢出,死劲捏住木棍,眼睛死死盯着山棚的木栅门,生怕野猪钻进来。
野外,除了野兽在远处“呜呜”低鸣,还有就是树梢上猫头鹰挺吓人的叫声。菊躲在山棚里,苦苦等待着漫漫长夜。到了天亮后,一眼未眠的菊,拖着疲惫的双脚,回到家里,倒头就在床上呼呼大睡。
庄稼没收获前,菊每天晚上,都要到山棚里经历惊魂一幕。日子也就这样一天一天度过,菊慢慢地习惯了山里的生活。
庄稼收获了,大豆到市场上卖了。奶奶一高兴,给菊扯了两尺花布,过年了,可以做一件新衣裳。
不知不觉中,三年过去了,有饭吃的日子,菊过得舒心,人也变得水灵了。蛮牛看菊的眼神,也越来越勾火,让菊看了有些害怕。
好几次,蛮牛看菊在灶台边烧火,便把身子挨过去,靠在菊身上,手不住地往菊肩膀上摸,吓得菊大喊:“奶奶,奶奶。”
“牛唉,莫心急哇,娃还小哩,你再忍几年,等娃长大了,就让你们圆房。”奶奶心疼菊,对着蛮牛一顿数落。
蛮牛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抡起手朝自己脸上猛扇了几下,然后一声不吭地拎着锄,又下地去了。
菊心里好怕,她越来越怕和蛮牛单独相处的日子,怕奶奶不在身边时,蛮牛会对她做出什么过火的事。
蛮牛的劲可大了,一头牛都能放倒呢。
在黄昏时分,菊常常一个人来到山脚边,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观望,她不知道,现在弟弟在东家放牛,是否能吃得饱饭,有没有挨东家的竹鞭抽打?母亲现在不知在何处,她好久没来看菊了。
妈妈,菊想你了。
在山里当童养媳,漫长的日子,菊不知怎么才能熬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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