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墨纸一笔画惆怅 1个月前 128次点击
孙二牛和孙大喜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可两人却一反一正,秉性一点儿都不像亲兄弟。
大喜老实本分,早早就结婚生子,过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踏实日子;二牛心野,年轻时四处浪,看着风光无限,其实也没混出啥名堂,年近四十了,还是光棍一条。
三十出头时,爹妈操心帮二牛找了个二婚女人,彩礼六万八,女人在家里呆了不到半年,觉得日子没奔头,跑了。
二牛气急败坏地找到媒人,说女人骗婚,要追回彩礼。媒人见他不是善茬,将自己拿的八千块“好处费”悉数奉还,至于另外的六万块,媒人一摊手,说:“没经我的手,钱进谁的腰包,你找谁要去。”
二牛跟那女人前后缠磨了近一个月,女人被逼得没法,退了四万八。二牛不乐意,执意要退全款。
女人恼了,“睡了俺大半年,就不值一万二?”二牛无言以对,灰溜溜地回了家。
不过几天之后,他又去找女人,一见面就骂:“你这二手的破车,有人开就不错了,我一大小伙子,白白让你占了半年便宜,凭啥要给你钱!”
女人听了,气得直哭。后来女人的几个兄弟出面要揍二牛,二牛见势头不对,脚底抹油溜了,嘴还硬着呢,一口一个“你这二手的破车”!
这事之后,二牛的名声就成了烂冬瓜,没媒人再愿意蹚他家的浑水。
他爹娘愁得要命,可再愁也是一筹莫展。郁郁寡欢中,二老相继离世。没人管着了,二牛更不正经过日子了。每天酒瓶子不离身,成了村里放光的酒蒙子。
仲秋的一天,二牛又在外面喝得脑瓜子发蒙,踉跄着摸进家门,倒在破凉席上,臭烘烘的毯子往肚子上一盖,呼呼睡去。
这夜,他做了一个怪梦。
梦里他看到了他爹,蹲在角落里哭。看到他爹呜呜地哭,他就走过去,问:“爹,你搁这哭啥咧?”
他爹裤腿子往上一扯,露出一截金光灿灿的腿骨,“兔子咬我咧,疼得没法!”
他定睛细看,豁!腿骨上坑坑洼洼还真有几个大牙印。“爹,兔子在哪,我去拿弓打死它!”
他爹抬起枯瘦的胳膊,往前一指,他抬头一看,一只硕大的兔子直奔他而来,两眼猩红,大牙外露,气势汹汹,哪像兔子啊,像野狼,像疯狗。他不敢跟它硬碰硬,身子一躲,从床上滚落下来,头磕在地上,醒了。
二牛觉得这梦蹊跷,天明之后揣了一包烟去找村北的吴瞎子解梦。
吴瞎子告诉他,这梦好中带坏,坏中带好。
二牛问:“咋个好法,咋个坏法?”吴瞎子神神秘秘地说:“这个不能点破,你先去你爹坟上看看吧,带刀烧纸……噢,再带把铁锨吧……”
“带铁锨干啥,总不能刨祖坟吧?”二牛一头雾水。
“你去了就知道了……”吴瞎子云山雾罩的,让二牛看不透。
午饭后,二牛扛着铁锨,从小卖部里赊了一刀烧纸,顺了一把打火机,去了他爹的坟地。
他爹娘合葬在村东靠油路的那块八分地里,此时上面种满了玉米,苞叶正褪去翠绿变成浅黄,再过不到半月,玉米就该收了。
二牛弓着腰钻进玉米地,拨开层层叠叠的玉米叶子,终于找到了他爹娘的坟头,七月半才过去了一个多月,上面就又重新爬满了杂草。看着杂草蓬勃的坟头,二牛一下子想起他爹死前那张胡子拉碴的脸,心底不由得泛起一阵酸意。
放下铁锨,薅掉坟头上的杂草,用手在地上圈了个半圆,跪在地上,点着烧纸。天本来就热,腾腾的火焰一起来,脸上的汗珠子滚滚而下。身旁的玉米叶子烤得瑟瑟发抖,发黄的玉米须子闪出阵阵红亮的星光,让他想起他爹抽烟袋的样子,心里后悔没带包烟过来了。
二牛嘴里念着:“爹,来捡钱,你托的梦我收着了,问了吴瞎子,让我来烧纸,我来了,也烧了,你好好保佑我……”说话间,一刀烧纸萎成一堆灰烬。
磕了仨头,起身,掸净膝盖上的土,望着脚下的铁锨,想起吴瞎子的话来。绕到坟头背后一看,嗬,一个大洞,洞口隐约可见几缕兔毛,原来是被兔子打了个洞,难怪他爹托梦给他!
二牛用铁锨将那堆灰烬填进了洞里,等了片刻,不见兔子出来,知道兔子不在里面,就近挖了几锨土,将洞口堵严实了。拍拍手,扛起铁锨,朝地头走去。
快走出玉米地时,见小路上有人影晃动,一步三回头,鬼鬼祟祟的。
大中午的,在地里干啥,偷人家的玉米?二牛心里犯疑,躲在地里偷偷观察,看清那人面容了,是村里的杨寡妇。只见杨寡妇往前走了几步,蹲下身子,将手拢成喇叭状,罩在嘴上,朝玉米地里低声说道:“喂,我来了……”
一阵雨打芭蕉似的噼里啪啦声,蓊郁的玉米地里钻出一个肥硕的身影,村长白大腚(因腚大而得此诨号),一见杨寡妇,胖脸挤成一朵油腻的花,“呲呲”,手一招,杨寡妇就扭动着细腰跟着白大腚进了玉米地。
好家伙,大白天的竟撞见别人偷情了!
白大腚是一村之长不假,但媳妇野蛮彪悍,别看他在村民面前人五人六的,家里老实得像只小奶猫,谁叫媳妇娘家兄弟个个有本事呢,他这个村长的位置,就是几个小舅子给抬上去的。
白大腚在家里“妻管严”,男人的雄风压抑得无处发泄,只得在杨寡妇这朵野花上大展拳脚。二牛是这么想的。免费的好戏不看白不看,二牛放下铁锨,脱掉布鞋,悄咪咪地尾随而去。
看见了——白大腚撅着肥硕的屁股,像只家猪趴在槽子里贪婪地吃食,肩上那两条细瘦的大腿,一会伸展一会蜷缩,像是犯了羊癫疯。二牛看呆了眼!不一会,白大腚把杨寡妇从身下抽出来,自己仰躺在地上,肚皮鼓得像怀了胎的母猪,“你坐上来……”他气喘吁吁地命令道。
“坐上去也中,就是……咱村那个五保户……”杨寡妇边缓缓地坐了上去,边娇滴滴地说道。
“是你家的,没跑了……”白大腚心急,把杨寡妇往下一拉。杨寡妇顿时像坐在拖拉机上一样,波浪似的上下颠簸起来,嘴里的话也跟着丢盔弃甲七零八落。
二牛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杨寡妇是惦念着村里的五保户名额啊!前阵子,村里的赵瘸子没了,他占的那个名额空了,村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这杨寡妇倒机灵,直接把最有话语权的人给骑上拿下了。
二牛也觊觎这个名额挺久了,可自己一不是白大腚的亲信,二不与他家有过密来往,就算符合条件也白搭——村里符合条件的多了去了!
如今,杨寡妇双腿一张,一年白花花五六千块的大银就进她的腰包了!二牛心里那个痒啊!
在杨寡妇生孩子似的哀嚎声中,一个计划涌上二牛的心头——他要敲竹杠!
第二天,白大腚蹲在门口吃饭,二牛晃晃悠悠地过去了,人未到,一根烟甩了过去,“老白,吃饭呢。”
白大腚当时手里端着碗抓着馍,没手接烟,烟落在脚前的地上,没捡,眼皮也没抬一下。他素来瞧不上二牛。
二牛笑着走过去,居高临下盯着白大腚饭碗里的面条,明知故问道:“吃啥好东西呢……哟,玉米烩羊肉,玉米那个鲜,羊……羊肉那个嫩……”说着,故意吧唧起嘴来。
白大腚抬眼正要骂二牛没话找话,见他脸上满是坏笑,又一琢磨话里的玄机,“玉米”——玉米地,“羊肉”——杨寡妇,脸上闪过一丝怯色,“大白天……大白天你说啥胡话?”
二牛捡起那根烟,夹在白大腚的耳朵上。满头大汗,烟瞬间潮了。“老白,我想打听下咱村五保户名额的事……一年五六千,够……够买两头老母羊了……”二牛故意将“羊”字念得又慢又重。
白大腚混迹村里几十年,是个聪明人,知道二牛这是捏住了他的尾巴。
将二牛拉进屋里,关上门,低声问他都看见了啥。
二牛故意装糊涂,含含糊糊地说:“没看见啥,可能我眼花,路上看见一只羊骑上了一头猪……”话音未落,白大腚就涨红了脸。
门外,白大腚的媳妇笑出了声,“羊还敢骑猪,我看你是猴尿喝蒙了猪脑子!”
“嫂子,我给你说……”二牛刚开口,白大腚就捂住了他的嘴,连推带搡轰出了家门。“大白天发什么酒疯!”
大门一关,附在二牛耳边悄声说:“我有数了,别胡搅蛮缠了,你们一人一半……”二牛笑着满意而归。
两个月后,村里贴出告示,新增五保户:杨X云,每月526元。
又过了一月,二牛正在家里睡大觉,白大腚推开了他的门,往床上丢了一张银行卡。一句话没说,走了。之后,每月卡里准时到账263元,汇款人:杨X云。二牛存不住,都买了酒喝。不舍得买好的,都是那种桶装的劣质勾兑酒。
半年后,二牛觉得腹痛难忍,去医院检查,胃穿孔,医生说都是喝酒闹的,让戒酒。二牛戒不掉,继续喝。又过了半年,喝出胃出血,还是不戒。
那天下午,二牛醉酒后经过村东的田地,看见一只野兔子狂奔而过,他一时兴起,追赶上去,越跑越难受,最后一头跪栽在地上,半天一动不动,人们发现时已没了呼吸,头朝的方向,正是他爹娘的坟头。
事后,他嫂子整理他的遗物,发现了那张银行卡,高兴地跑去银行一查,余额六毛三。也没细看流水,出了银行,直接掰断丢进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