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墨纸一笔画惆怅 5小时前 35次点击
占承平,明朝洪武年间,饶州府鄱阳县人。为人忠厚本份,勤劳肯干。
占家住在鄱阳湖边,一家人以湖为生。湖中鱼虾甚多,占承平的父亲日常会在湖上撒网打鱼。
倘若某日新鲜的鱼打多了卖不完,占母必定要将它们晒成鱼干,再拿到集市上售卖。
集市上卖鱼的不少,生意不太好做。承平自十四岁起,就会帮着家中父母,挑着担子,四处去贩卖干鱼。
承平本来还有个兄长,名叫承志。只可惜在十六岁那年,为了救两名落水的人,不幸溺亡。
一提起这事,占母心中就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了般,闷闷不乐。
夏季,不知有多少孩子喜欢到湖里去戏水。有大人带着还好,可有的孩子瞒着家人,偷偷溜出去玩。再加上水性不好,就极容易出事。
这种事情每年都会发生,因此,每每夏季还未开始,官府就会贴出告示,提醒人们不要让孩子独自去湖边玩耍。
可就算做家长的对自家孩子耳提面命,不许他们去,还是会有不听话的小孩把父母之命当耳边风对待。
出事的那日,就是两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一个叫张科,另一个叫朱辰。他们吃完午饭,趁着父母午休,俩人就直奔湖边来了。
七月的天,热得人要犯暑气,这两孩子一见水,就欢快地跳下去。
对于凫水,他们倒不是一点都不会,跟着大人玩过几回,但算不上有多好。
朱辰跳入水中,没玩多久,脚就开始抽起筋来。连忙叫着张科的名字,让他救自己。
张科见状,没多想,立即向他游去。
朱辰感觉到自己正往下沉呢,心中恐慌至极。手一伸,死死地抓住了游到近前的张科。
张科挣脱不开,于是,两人就一块往下沉。
承志是个热心肠的人,从小跟着父亲学凫水,水性不错。平常看着有人在救落水者,他会上前去搭把手,将人救起。
这回同样也是,看到那两孩子跳下水,半天不见浮出水面。心道一声“不好”,连个帮手都来不及喊,就赶去救人。
他靠近那两孩子,才刚伸出手抓住其中一人的衣裳,就被那人紧紧地抓住。
此人是张科,他不是被朱辰抓得紧,松不开吗?
许是和朱辰一样恐慌,想不到其他法子了。他死劲抓住了承志,以为这么一抓就能活命。
结果就可想而知了。本身就算承志水性再好,也托不起两个人的重量。现在他自己还被缠得死死的,更是无力再施救,最后三人一起沉了下去。
有位路过的妇人发现了这边的异样,她不会凫水,只能大喊着让周边的住户出来救人。
待到她的呼喊声将人们惊动,跑过来合力将三人打捞上来时,他们已经没了气息。
占家人悲痛欲绝,承志的母亲哭得几度昏厥过去,抱着儿子不撒手。
好好的一个孩子,说没了就没了,这让辛苦养育他成人的父母心里,怎么承受得住?
但事已至此,天气太热,尸体不能久放,只能边哭边赶紧去备办衣衾棺木,将承志入土安葬。
七七四十九天后,隔壁邻居李婶到占家,陪占母聊天解闷。
她说:“承志本来是要去救那两孩子的,却反受他们所累。这件事情,你们应当找张、朱两家要赔偿。日子拖久了,他们就会不认账。”
占母叹了口气:“他们两家人同样都失去了儿子,向人要赔偿,这谈何容易。再者,就算给了钱也无用,承志又回不来。”
她的意思,就是对此事不想再深究下去,到此为止。
但李婶为占家打抱不平,屡次跟旁人提到这件事时,都要说出自己的看法。
她认为,不管怎么说,张、朱两家都应该给占家适当的补偿。
有时,一件事情经人们口口相传,最终会导致面目全非。
当这些话语弯弯绕绕地传到张家人耳中时,他们都以为是占家的人在讨要赔偿。
张夫人生了一儿一女,现在儿子没了,她实在接受不了,直到此时还仍然沉浸在悲痛之中。
所以,在听到走了样的话语时,心中难免不舒服。
“占家的人是不是想钱想疯了?他家儿子把我儿子救起来了吗?既然没救起来,怎么好意思问我们要钱?”
丈夫张清远劝她:“不管救没救起来,他因咱们家儿子丢了性命,这事确是真的。”
那日,三人被打捞起来时,他看得很清楚,张科是把承志抓得紧紧的。
对于这点,张夫人也承认,无力地挥了挥手:“那就让人拿钱去占家,堵了他们的嘴,免得四处说我们不讲仁义道德。”
稍顷,又道:“还是你亲自去吧,让下人去,占家少不了又要对别人说我们没有诚意。”
这么商量一番后,张清远就备了份厚礼,再拿了三百两银子,用纸封好了,前往占家。
占家与张家人一样,还沉浸在丧子之痛中,见到张清远时,勉强扯个笑容都做不到,僵着一张脸接待他。
张清远也好不到哪去,把礼物和银子塞到占父手中,语气冰冷:“这三百两银子,是我家给你儿子的赔偿。”
《大明律·名例》规定,死刑的赎价为铜钱四十二贯。折合下来,也就是四十二两白银。以这么推算,张家给三百两,倒也不少。
只是,他这等做派,让占家的人心里不痛快,把礼物和银子塞还到他手中
“钱再多,也换不来我儿子的命。”
张清远皱皱眉,又把东西塞过去:“事情已经是这样了,就算杀了我,也没有办法改变。”
占父又把东西塞还给他:“我家承志是去救人,并不是拿命去换钱。”
两人推来推去了几回,不得已,张清远带着来时拿的东西,又原样带回去了。
回到家,跟夫人说这事,很是不解:“占家的人好奇怪,要四处说我们坏话,给了钱却又不肯接,不知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张夫人很无奈:“不过是想要我们还他儿子一条命,但是怎么还?我们自己的儿子也没了。”
想起张科,夫妇俩又陷入悲痛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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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虽就这么了了,但张、占两家人心存芥蒂,偶尔在集市上遇到,也佯装不认识一般。
朱家住在邻县,与张家带点远亲的关系。那日朱辰是去张家做客,被张科约去湖边的。
占家要赔偿一事,张清远并未跟朱家提起。提了也没意思,孩子的过失,已经得到了惨重的教训。何必为了这事,再往人家父母心上撒把盐。
故,朱家在此次有关赔偿的事情中,没有一点表示。
时间,让无关的人们慢慢地淡忘了这事。
只是,当事人父母心头的伤痕很难抹灭。
自承志走了后,几年以来,承平的耳边总是母亲千篇一律的唠叨。
“千万要记住,不要随便去救人,一个不小心,就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每回挑担出去卖货,占母更是要把这话多说上几遍。
承平听多了,觉得很无奈,有次忍不住回了句嘴:“如果大家都这么想,在岸上袖手旁观,那不会凫水的人一旦落水,岂不是死路一条?”
占母生气了,严肃地跟他说:“别人救不救,我管不了,反正你不能去。承志已经因为救人失去了性命,我们不能让你也步他后尘吧。”
提起承志,占母的脸上就出现郁闷之色。
承平不敢再多言,赶忙说道:“娘,我知道了。”
嘴上是这么说,可私底下却不是这么做的,他已经暗暗救过几回人了。
或是搭把手,或是自己下水救人。只是,当被救之人要醒转时,他就会赶紧跑掉,生怕别人到家中告诉母亲。
银鱼,是鄱阳湖的特产。身子小而透明,肉美味鲜不说,还能滋养身体,是鱼中的精品。
地方上,每年都要向朝廷进贡一定数量的银鱼。这等味美之物,不仅达官贵人喜欢,平常的老百姓也喜爱得很。
这日,占母装了两箩筐满满的银鱼干,让承平挑出去卖。
“今年赶上天气好,晒制的银鱼干雪白得像萝卜丝一样呢,希望能卖个好价钱吧。”
承平笑道:“娘,我去远些的地方卖,价钱定能卖得高一些。”
卖鱼干,不能去附近的集市。那里卖鱼的人太多,再好的货也卖不到个称心的价钱。
占母又再叮嘱了他几句路上注意的话后,承平就挑着货担出门了。
今日好似特别顺利,有家酒楼,直接就要了大半箩筐银鱼干。剩下的在晌午饭前,也被人们抢售一空。
卖了几年的鱼干,承平从来没遇过如今日般卖得这么飞快的事情。不觉一身轻松,挑着空箩筐高兴地回家。
肚子饥饿,很想去路边的摊贩那儿买个油条包麻子吃。想想还是忍住了,能省点是点。前面经过一个渡口,再走个半刻钟就可以到家吃午饭了。
突然,一阵震天的喧闹声从前方传来。
有人惊呼:“快看,龙吸水了。”
承平心中暗呼一声“不好”,同时又纳闷,这天气看着好好的,怎突然有龙吸水。
又有人惊呼:“不得了,翻船了。”
有一大汉叫道:“不要啰嗦了,赶紧去救人。”
他边说边往渡口跑去。
很快,不少人跟着他往前面跑,有的边跑边脱去外衣。
渡口,不用说,是停泊船只的地方。
一条渡船上,少说也有几十人,这一翻船还得了?
承平不敢多想,挑着担子也跟着人们跑。
龙吸水,来得突然,但去得也快。
渡口边泊了四五条船,正在下客,没有受到影响。只有那条离渡口还有小半里路的船,被掀翻了。
船上所有的人全部落水,还偏偏多为老弱妇孺、以及不会戏水的人。
一时间,水面上漂满了船上掉落的东西。落水的人,在水中拼命挣扎着,哭喊着呼救。
船老大带着伙计已经开始在救人,但人手少,实在顾不得那么多。
这时,岸上有人陆续跳下水,游向出事处。
承平也扔下担子冲过去,脱了鞋就往水下跳。他现在脑子里的念头,只有救人,想不得其他。
能救一个是一个,抓着谁就是谁。救起两人后,承平见到有团白色的衣裳漂向了远处。
就这么看过去,会以为是散落在湖面上的衣物。
但承平觉得不对,使力向那边游去。
伸出手抓住那团衣物扯了扯,有些重量,果然是个人。
承平想,他可能呛水昏迷了。
于是,托住那人,想将他带离水面。
哪知,一下子就被那人紧紧给抱住了。
承平本身就饿得很,再加上前面还救了两个人,现在体力已经有些不支了。
他觉得,自己搞不好要步哥哥的后尘了。
但是他不想死,哥哥已经没了,自己若再没了,母亲绝对是承受不住的。
镇定了一下,咬紧牙关,奋力将那人的手挣脱了些。
将头伸出水面,吸了一口气,大声说道:“我已经没有力气了,你别抓着我。不然,我俩都要死。”
说也奇怪,那人立即将手全都放开,任由自己往下沉去。
承平又深深地吸了口气,再次入水,从那人后面抓住他的头部,用力将他往岸边拖去。
那人很安静,好似很配合似的,再没去抓承平。
眼看着离岸边不远了,但这时的承平,已经精疲力竭,游不动了。
没肯松开那人,可不松开,两人就一起往下沉。
这惊险的一幕,幸得被岸上的人瞧见。
有人大声呼喊着,让水中的人快去帮忙。
稍顷,承平觉得身后有人大力将自己推向前,顿时松了一口气。
到了岸边,又有不少帮忙的人,伸手把他们一一拉了上去。
承平躺在地上,闭着眼睛休息了好一会儿。
有人向他走来,蹲下身拍了拍他:“小兄弟,你真行啊!我以为那是团衣裳,没想到是个人。”
听这声音,是之前从自己身旁跑过,开口让大家去救人的汉子。
承平睁开眼,对着他笑了笑,重又闭上眼,没有力气说话。
那汉子不介意,去路边问人要了水和食物。再次过来,伸手将承平扶起,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而后,喂他吃东西。
“小兄弟,饿着肚子还能救人,不简单啊!”
有食物下肚,承平好过了些。坐直身子,对那人说道:“没办法,救人事急,等不得我先吃口饭。”
大汉爽朗地笑起来:“小兄弟,我姓方,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有位在岸上观看的老妇认出承平,念了声“阿弥陀佛”,道:“还好上苍有眼,没让老占家的小儿子再出事。”
旁边立即有人想起几年前承志的事,不免感慨:“可不是么,老占家的两个儿子,都是好样的。”
当承平一身湿漉漉的回到家,占母瞧见,皱起眉头,张嘴想说些什么,随即又合上了。只是叹口气,去灶间给他端了饭菜出来。
善良是推己及人的共情。住在湖边的人,对湖水暗藏的可怕再清楚不过。平日里,占母虽常让承平不要去救人,可当事情真正来临时,她也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溺水而亡。
光阴荏苒,这把年一过,承平就是十九岁了。
占父跟妻子商量:“别人家十七岁的男儿都已成亲,你也该给承平相看个媳妇了。”
占母叹了口气:“我哪里不知道呢,半年前就托李婶帮我四处问了,很难遇上合适的。”
李婶的性子开朗,喜欢串门,她得到的消息是最多的。
占父有些烦躁:“有什么好挑的,只要别人姑娘不嫌咱家穷就行了。”
占母没吭声,但在心里嘀咕了一句:问题是李婶瞧中的姑娘,都嫌咱家穷。
急归急,但成亲是件大事,并不是从大街上随便扯个人就能成的。这合适的人啊,还得耐心地等待才是。
说来也凑巧,张家也在打听适龄的男儿。
张夫人的外甥女,也就是张科的表姐婉芸,已经十八岁了。父母早逝,三年前由奶娘带着投奔到姨母家,一直居住至今。
张夫人心疼她孤苦无依,总想为她找个厚道本分的男儿。这样嫁过去,不容易受欺负。
张清远不知从哪儿打听到占家在为小儿子相亲,就对妻子说:“占家的那个小儿子不就是个现成的人选吗?人品好不说,手脚还勤快。”
张夫人细细一想,觉得这个提议不错。放心不下,又亲自到外面找人打听。
人人皆说,占家小儿子是个很不错的小伙子。张夫人这才放下心,托媒人上门去说亲。
占母听得媒人说是张家的孩子,起先有些犹豫。
转而想到丈夫说的话,只要人家不嫌自己家穷就成。再说了,张家主动来说亲,也是一片真心实意,拒绝人家不太好。
这么一番思索之后,就答应下来。
两边家长都同意结亲,后面的事情就进展得很快。商定好了成亲的日子,两家各自做准备。
张家还有个女儿,名依帆,今年十七。与张科是龙凤胎,就是晚出来小半个时辰,所以为妹妹。
依帆自小与张清远的好友、一位徐姓人家的儿子圣杰结了娃娃亲。两家也在商定婚事,张夫人便提议让女儿和外甥女同日出嫁。
徐家是没有意见的,对依帆满意得不行,巴不得早点娶进门。
大婚这日,三家都布置一新,瞧上去喜气洋洋的。
无论是新人,还是家中的长辈,心里都激动得很。
在一派喜庆祥和的气氛之下,不管是哪家的长辈,都以为这两场婚事会顺顺利利的。
哪知,却出了个天大的差错。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