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画眉鸟引发的血案

5 墨纸一笔画惆怅 5天前 100次点击

大宋徽宗宣和三年,杭州城北新桥下住着绸缎商沈昱,字必显。他家道殷实,与妻子严氏恩爱非常,膝下独子沈秀年方十八,尚未婚配。这沈秀不学经商之道,终日游手好闲,专以驯养画眉为乐。父母溺爱独子,虽屡屡训诫却无成效,街坊邻里都唤他作“沈鸟儿”。

这一日,沈秀如常提着金漆竹笼出了门。

晨雾未散,沈秀提着鎏金竹笼穿过石桥,笼中画眉忽地振翅清啼,惊落几滴露水。他抚着笼纱轻笑:“今日定要叫王员外那紫翎雀儿羞煞了毛!”却不知袖口金线云纹,已沾上柳梢头第一抹血色。

“老伯看我这画眉如何?”少年倚着柳树,苍白的脸透着骄矜。箍桶匠张公途经此处,驻足瞅着笼中青羽生灵。“小官人这鸟……怕是皇宫也寻不出第二只。”

恰在此时,沈秀忽觉腹中绞痛——原是旧疾“小肠疝气”发作,竟疼得昏死过去。见少年锦衣华服倒卧在地,身旁金笼里画眉声声清越,张公喉头滚动——昨日赌坊欠的三钱银子,酒肆赊的二两烧刀,此刻都在鸟啼声中翻涌成狂涛。这匠人平日本分,此刻却被贪念迷了心窍:“这鸟儿少说值二三两银子,够我半年挑担辛苦。”

张公携鸟仓皇逃至武林门外。恰遇汴梁药商李吉,此人素爱珍禽,见画眉神骏异常,以一两二钱银子买下。

却说沈秀家到晚不见儿子回来,使人去各处寻不见。天明,央人入城寻时,只见有人嚷道:“柳林里有一具无头尸首!”沈秀的娘听得说,想道:“我的儿子昨日入城拖画眉,至今无寻他处,莫不得是他?”连叫丈夫:“你必须自进城打听。”沈昱听了一惊,慌忙自奔到柳林里。看了无头尸首,仔细定睛,上下看了衣服,却认得是儿子,大哭起来。

官服办案,过了半月,并无消息。沈昱夫妻二人商议,写了几张帖子,满城去贴。上写:“告知四方君子:如有寻获得沈秀头者,情愿赏钱一千贯;捉得凶身者,愿赏钱二千贯。”官服亦出告示道:“如有人寻得沈秀头者,官给赏钱五百贯;如捉获凶身者,赏钱一千贯。”告示一出,满城哄动。

南屏山脚住着黄老狗,双目失明以抬轿为生,与二子大保、小保穷困潦倒。闻得赏格,竟生骇人念头。“儿啊,把这颗头当踏脚石罢!”黄老狗凹陷的眼窝对着虚空,枯手拍打床板。大保望着窗外南屏山影,忽觉月光冷如刀刃。二保想起七岁那年父亲背他看灯,脊梁硌得人生疼。

半年后沈昱进京纳贡,途经御鸟房忽闻熟悉啼鸣——金丝笼中画眉扑棱振翅,正是亡儿爱宠!这灵禽竟认故主,连啄笼栅悲鸣不已。沈昱见了,想起儿子,千行泪下,心中痛苦,不觉失声叫起屈来,口中只叫得:“有这等事?”

沈昱被送到大理寺,把儿子拖画眉被杀情由,从头诉说了一遍。大理寺官听说,呆了半晌,想:“这禽鸟是京民李吉进贡在此,缘何有如此一节隐情?”便差人火速捉拿李吉到官,再三拷打,打得皮开肉绽。大理寺官具本奏上朝廷,圣旨道:“李吉委的杀死沈秀,画眉见存,依律处斩。”将画眉给还沈昱,将李吉押发市曹斩首。

刀落下的一瞬间,李吉想起初见那画眉时的情形,那鸟毛衣并眼,生得极好,声音又叫得好,把他魂儿都勾了去。便问张公:“你肯卖么?”张公巴不得脱祸,便道:“客官,你出多少钱?”李吉道:“与你一两银子。”张公道:“本不当计较,只是爱者如宝,添些便罢。”那李吉取出三块银子,秤秤看,到有一两二钱,道:“也罢。”递与张公。

在公堂上,李吉只知道张公是一个箍桶的,那老儿姓甚名谁,哪里人氏,并不知情。因着这条,判官便断定他扯谎,硬生生上演了一出屈打成招。

李吉被斩,一向与他贩药的贺、朱二人义愤难平,暗访三月终寻得张公,一纸公文将之告上公堂。公堂之上,四邻指证这箍桶匠确曾提鸟叫卖。张公经不起打,几十板子下去,便把事情都招了。

知府命人锯倒空心柳树,腐叶间滚出颗头颅,唇角还凝着半句未骂完的“老贼”。

行刑前,张公回想起那个湿漉漉的早晨,后悔不已。如果他没有骂那一句呢?

行刑的刀架在脖子上,那个清晨的画面再次在他眼前铺开,一如过去睡不着的那些夜晚:他本要取鸟离去,沈秀却猛然转醒,嘶声骂道:“老贼安敢夺我画眉!”他惊惶得手足无措,不知怎地抽出削桶利刃直割咽喉,霎时鲜血喷涌,人头落地。

刑场飘起细雨时,张公的婆娘张婆看见丈夫化作漫天红梅。刽子手的刀尖挑起颗金珠子——原是那年卖画眉打的酒戒。“早知买个泥菩萨供着……”她跌进雨水前最后想。她倒下,跌得重了,伤了五脏,回家身死。

头颅找见,便牵出案中案——黄氏兄弟见事情败露,哭嚎供出弑父恶行:南山脚下掘出无头尸,褴褛布衣正是老父黄狗儿。

“你爹的骨头在南山哭呢!”衙役的水火棍戳向黄大保。兄弟俩突然嘶声大笑,惊飞满树昏鸦——那笑声里混着老父临终的呼噜,混着银钱入瓮的脆响,混着童年在父亲轿杠上嚼的麦芽糖。

初听父亲那令人发狂的想法时,二子是骇然的,但终究抵不过银钱诱惑。当时两个到外面商议。小保道:“我爷设这一计,大妙!便是做主将元帅,也没这计策。好便好了,只是可惜没了一个爷。”大保道:“他早晚要死,不若趁这机会杀了,去山下掘个坑埋了,又无踪迹,哪里查考?天地良心,又不是我们逼他,他自叫我们如此。”小保道:“好倒好,只除等睡熟了,方可动手。”

二人计较已定,赊得两瓶酒来。当夜灌醉老父,利刃割头埋于西湖畔,谎称捞虾得见。沈昱见水泡肿胀之头难辨真伪,含泪认领,黄家自此暴富。

南屏山脚的野坟旁,沈昱第二次打开棺木,将儿子的头凑在项上,依旧钉了。然后抖开金丝笼。画眉冲霄而起,青羽掠过临安城千家屋瓦,啼声碎在风里,恍若少年当初穿过柳林的笑语。

共 1 条评论
老葫芦 4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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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咋想起一个段子呢,也是以前听到的。你这是画眉鸟,别人的是巴哥好家伙。还会学以前主人的嘎吱嘎吱咣当嘎吱嘎吱咣当,原来他家是织布的。后面差不多的内容吧,也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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