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翩若惊鸿 2年前 176次点击
古 今 之 词
前段时间,一曲《知否 知否》席卷荧屏网络,古词、今曲交汇,伴随着婉转低回的乐音,歌者略带感伤的演唱仿佛将听众带入了词人的世界,听她将心事缓缓道出。此前,曹雪芹的《飞鸟各投林》早被改编成电视剧主题曲,好评颇多,但网络上也不乏一些“清新脱俗”的言论,如“词藻堆砌李清照”“不够古风曹雪芹”“水平一般李太白”,这类戏谑的吐槽令人捧腹,不过也让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这类改编歌曲。从这些古词改编而成的歌曲中,我们可以欣赏歌词中动人的字句,品味(作)词人的“良苦用心”。
“词”的产生缘自隋唐末时燕乐(音乐)的兴盛。或许人们天然热衷于咏吟哼唱、为乐音添上契合的字句,此前的乐府、声诗便由之衍生,但由于韵律相对固定、形式单一,逐渐式微,而灵活多变的长短句曲子词则更受作词人青睐。
早年间,歌词只是歌曲作品的“点睛之笔”,是为了让歌曲更动听而产生的,所以一般都是先有曲再有词。如今,我们所熟知的 “宋词”已成了一种文学体裁,大多人已经忘了它曾经是用来唱的。无论是“宋词”还是当下的流行歌词,其中遣词造句、布局安排,其实都是经过了(作)词人反复推敲、打磨的,集聚了他们的心血和笔力,很值得我们去品鉴、学习,另外,富有才气和奇思的(作)词人,他们的生平、心路历程也非常值得我们去回顾、探索。以上这些,便是“词人系列”开设的意义所在吧。
“词人系列”专栏,首先登场的便是“千古第一才女”李清照,我们一起来看看她的故事吧~
李 清 照 其 人
李清照(1084年—约1155年),号易安居士,宋代著名女词人。其父李格非受教于苏轼,为苏门“后四学士”之一,其母为状元王拱宸的孙女。出生于士大夫家庭的李清照自幼家学甚笃,加上天资聪颖,她“自少年便有诗名,才力华赡,逼近前辈。在士大夫中已不多得。若本朝妇人,当推文采第一。”
十八岁时,她与赵明诚结为夫妇,二人爱好收藏金石、品鉴书画,志趣相投,感情笃厚。而后元佑党祸横生,她被迫离京屏居,金兵来犯,流亡路上遭逢丈夫故去。此后更遇人不淑、身陷囹圄,晚景多少显得凄凉。
曲折多舛的命途也影响到她的文学创作,早年的清丽明快陡然转为黯然凄凉。整体观来,其词作多婉约秀丽,人称“婉约词宗”。至今,她的诗文作品多已失落,而在这段南渡流离中所补写完成的、寄托着赵明诚遗志的《金石录》,流传至今。
横 戈 好 女 子 ,慷 慨 士 大 夫
提起李清照,人们多半会在心中勾勒出一个幽怨凄婉的女子形象,只因那句“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其中情境太过伤感凄凉。众所周知,她的一生波折太多。本是出身书香世家的高门闺秀,得以尽览京都繁华,又与丈夫伉俪情深,二人出入成对,携手收集金石、赏玩字画,恍若“葛天氏之民”,即便屏居一方,也能做到“虽处忧患困穷,而志不屈”。
哪知灾祸频生,金人步步紧逼,山河破碎,赵明诚猝然离世,而倾尽二人心血的金石也在流亡的过程中所剩无几。1132年,临近知命之年的她流落杭州。从她那时与人的书信可知,孤苦无依之下,她再嫁给了官宦子弟张汝舟,不久识破了对方觊觎她珍藏的丑恶面目。为了摆脱婚姻,她告发恶行多端的张汝舟,本人却也陷入囹圄(宋时妻子状告丈夫,无论是否正当,都将被关押入狱)。
前半生的明媚畅快,衬得后半生分外惨淡寥落。但假如我们仅以时乖命蹇、善写伤愁来定义这个奇女子,便错失了她“词宗”美名之外的风采。
书香世家出身的李清照,在文墨浸染中长大,诗文并举。年少时,她读罢《读中兴颂碑》,触动之下,书笔写下《浯溪中兴颂诗和张文潜》和诗两首,陈言“安史之乱”兴衰变换,感慨北宋的风雨飘摇,借古讽今、针砭时弊。“夏商有鉴当深戒,简策汗青今具在”“西蜀万里尚能反,南内一闭何时开”,当时人、当今人很难想象,这些关乎时局、沉郁悲壮的字句,竟出自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之手。
1127年,金兵袭来,丈夫赵明诚临阵退缩,做了逃兵,失望愤怒之下,李清照作诗“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明志劝谏。哪怕临至暮年,孤苦无依,她仍惦记着“木兰横戈好女子,老矣谁能志千里,但愿相将过淮水”,她的视野仍投射在沙场兵戈之上,民生、天下是她心志所向。
这番壮志豪情也见于她生平爱好,除了文学、金石,李清照也是博弈的个中好手。也许是为了弥补不能指点沙场、斡旋刀马的遗憾,她倾心于博弈,“纸上谈兵”,号称逢赌必赢,还将自己的有趣经历、心得体会整理成《打马图经》,留赠后人。即便在南渡流离、寄人篱下的境地下,这份爱好也未曾搁置。由此可见,李清照那凄美、婉约的世俗印象底下所隐藏着的,是一个有趣的古人灵魂。
想当然地下定义、做评价总是容易的。世人眼中,黛玉总是多愁善感、含泪怨抑的化身,而李清照必然婉约内敛、缠绵于相思离别。殊不知,她们纵使貌似柔弱、文辞秀丽,也自有一番慷慨情怀。黛玉教香菱作诗,不假于人,不藏于心;易安亦能回望前朝风雨、痛陈时弊,有直呼“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的志气。缺乏深入、全面的思考,难免会滋生偏见、产生刻板印象,而当眼光放远、视角变换,我们便会一改往日狭隘之见,在思想、认知上收获此前未得的深邃、辽远。
求 真 描 实 ,坦 率 无 惧
1107年,因赵家遭遇政治迫害,李清照随丈夫赵明诚一家远离繁华京都屏居青州。感怀于五柳先生“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李清照自号“易安居士”,就此安于隐逸生活、寄趣自然。易安居士的造诣成就总离不开婉约词,不同于男性文人作词要效仿女子心境,“男子作闺音”,假托他事,言平日所不能言、不敢言,李清照写词即写自我本真,追求情、景自然真实,求真不俗贯穿了她作词生涯的始终。
《点绛唇》中少女玩耍秋千正开怀,“见客入来”,“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少女之灵动、娇俏,传神动人。《一剪梅》那“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写的是新婚未久,她与丈夫分别的拳拳相思;“好把音书凭过雁,东莱不似蓬莱远”道出她的愿望:能在分别后与姐妹互通书信往来,这让后人得以窥见,那远久岁月前,少被载入文书的女子间的真切情谊。而在世事巨变后,她的作品一改往日的明快、清丽,那个曾经灵动率真的女子陷入黍离之悲、流离之苦,年少时词作中寄有情思的景象物件,如今变为黄花残酒、日暮疏雨。词作已成为她内心世界的映射,难怪人称:“男中李后主,女中李易安,极是当行本色也。”
《白雨斋词话》中写道:“有长于论词而不工于词者,未有工于作词而不长于论词者。”善于作词的李清照亦有自己的词论见解,在她看来词“别是一家文学”,天然应切合音乐的美感,兼具形式、情感的谐和,区别于传道言志的诗文赋,哪怕这是主流文学大家所持的观点。不满于心头好被大多人误解、歪曲,她著下《词论》,挥洒直言:柳永之词长于音律,用词却俗不可耐;张先、沈唐等人偶有佳句,却非完篇;晏殊等人更强行以诗文作词,词作的音乐美全无……
从留笔“小楼吹彻玉笙寒”的南唐李璟到写下“庭院深深深几许”的文豪欧阳修,李清照毫不伪作,道尽名家不足之处,即便是作为她父亲恩师的苏轼,也没能“幸免”。清人裴畅认为李清照“自恃其才,藐视一切。……第以一妇人能开此大口,其妄也不待言,其狂亦不可及也。”然而细究这份狂妄、不惧,才更见其不俗。
在那个礼教甚严、尊古卑今的时代,作为女子、作为后生晚辈,她不惧先辈大家已有的理论观点,自有见地,可见其勇敢坦率。
李清照之所以为“千古第一才女”,离不开她的率性自我。不同于彼时寻常女子严守礼教、不事文墨,她信笔写作,随性生活,“沉醉不知归路”,就缘自她酒酣嬉戏,快意人生;“所以嵇中散,至死薄殷周”,心系时局,她提笔痛斥不思报国、贪恋权势之辈,极显大丈夫之气;至于词学评论,她亦不惧先贤典范,敢于批评不足,指出欧阳修、苏轼等“学际天人”的词作“皆句读不葺之诗尔”。如此坦率无惧,无怪乎当时人或击节称赏,或斥其狂妄,皆受其震动。越过历史长河,直至今日,她仍以才情、个性鲜活于后世之说。
千古第一才女,就是千古第一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