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墨纸一笔画惆怅 2年前 245次点击
明朝永乐年间,山东青州府高密县有两兄弟,老大叫作李杰,老二叫作李志。李杰开了一家杂货铺,李志在店里当伙计,二人从小丧母,父亲李大福也在不久前染了一场大病,不治而亡。
李大福在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老二李志,因为李志天生一只眼,且性格木纳呆板、长相丑陋,长到二十四五岁的时候,仍然讨不到老婆。
李大福弥留之际,老泪纵横地拉着李杰的手,颤颤巍巍道:“老大啊,你无论如何也要给你兄弟娶个媳妇儿!否则爹在九泉之下也闭不上眼。”
李杰是个忠厚善良的孝子,将父亲的话牢牢地记在心中,每次见了亲朋好友或者媒婆,都拜托他们给兄弟物色一个合适的女子。
有一天上午,城南一个刘媒婆来到李杰家里,兴冲冲的说道:“大郎,喜事啊!我给二郎说亲来了。”李杰闻言,放下手中活,连忙问道:“刘大嫂,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刘媒婆笑道:“这女子唤做周红莲,不是本地人,家住乐安县,因为父母双亡,来高密县投亲姑母,却不想姑母近日去世,她没了依靠,想在本地找个合适的夫婿,安心过日子。”
李杰点了点头,道:“敢问刘大嫂,我能不能见见这位女子?”刘媒婆一边笑,一边拉着李杰往外走,道:“使得,红莲此刻就在我的家中,你这便随我前去。”
到了刘媒婆家里,只见一个长相秀气、模样俊俏的女子端坐在椅子上。李杰心中不禁犹豫道:“如此美艳动人的女子,如何能看得上我兄弟?”
李杰打量周红莲片刻,便将自己的家世、条件、以及李志的长相性格,说与她知道。只见周红莲姗姗起身,施了一礼,道:“奴家虽是一介女流,却也懂得男人不能以貌取人的道理。奴家只求夫君忠厚善良,真诚待我便好,其他并无所求。”
李杰听这女子说话得体,心中舒畅,便问道:“如此说来,你愿意嫁给我兄弟为妻?”周红莲低下头,害羞的点了一下。
李杰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锭银子送给刘媒婆作为谢礼,又掏出一张银票递给周红莲,道:“你虽然父母双亡,不过该有的礼节却不能少。这一百两银子是聘礼,这成亲之日,就定在六月初九吧。”
李大福生前盖了两座房子,兄弟两个一人一座,只不过李志一直跟大哥住在一起,自己那座房子无人打理,有些脏乱简陋。因为时间紧迫,李杰打算先给兄弟成亲,待以后再好好将房子整修一下。
李志和周红莲成亲后的第三日,李志登门问候,见了兄弟,他喜滋滋地问道:“红莲这媳妇儿可还称心?”李杰愣了一下道:“不知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杰朝他屁股上踢了一脚,骂道:“你这个笨蛋,我当然是问你洞房花烛之事!”李志红着脸憨笑了几声,道:“红莲说她近日身体正好不舒服,因此我们还未同房。”
李杰心想,或许是正好赶上女子那几日,于是便不再多问,二人又寒暄几句,李杰才告别兄弟转身离开。然而半月之后,李志去临县收欠款,在回家的路上遭遇强盗抢劫,被杀身亡。
李杰得知,抱着兄弟的尸身伤心欲绝、号啕大哭,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对不起兄弟。可是人死不能复生,李杰伤心过后,还要给兄弟入殓下葬。
在葬礼上,李杰内疚无比、痛不欲生,心中一直回想着父亲临终前的话。自己没照顾好兄弟,百年以后如何面对父亲?忽然又想弟弟惨死,岂不委屈了红莲?
难得这样一个通情达理的女子,她年纪还年轻,绝不能让她守一辈子的寡。想到这里,李杰情不自禁地看向周红莲,却倏然皱起了眉头。
今日葬夫,周红莲应该悲痛才对,而此时的她为什么会掩面偷笑?周红莲似乎觉察到有人在盯着自己看,一抬头正好对上李杰的目光。
她犹豫了一下,站起身悄悄走到李杰身边,轻声道:“大哥今晚务必来我家中,我知道杀死李志的凶手是谁?”李杰猛然一惊,正要询问,却见周红莲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深夜子时,万籁俱寂,月淡星稀,一个人影倏然潜入周红莲的屋里,此人正是李杰。一夜无事,待到辰时,却听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从屋子里传出来。李杰的妻子张氏,见到丈夫死在弟媳的房里,真是臊红了脸,她不知究竟该骂谁,只是失声的大哭起来。
周红莲一边哭,一边走到县衙门外,拿起鼓槌,狠狠地敲了起来。良久之后,周红莲、张氏、还有李杰的尸身,被一同带到了县衙大堂。
县令王安民将惊堂木狠狠一拍,道:“是谁在击鼓鸣冤?”周红莲跪地大哭道:“启禀大人,是奴家击的鼓!”王安民问道:“你所告何人?”
周红莲指着李杰的尸身,道:“奴家一告丈夫的兄长李杰,昨日深夜他潜入奴家房中对奴家无礼,见色起意、意图不轨!二告李杰欠奴家一千两白银,非但拒还,还欲杀人灭口。”
张氏听周红莲说李杰非礼她,本就持怀疑态度,不过人赃并获,她也无话可说。然而又说欠她万两白银,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自家做的小本买卖,哪里能赚得千两银子?
只见周红莲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欠条,递给了王县令。王县令看罢,又命衙役交给张氏查看,张氏认出丈夫的笔迹,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李志和周红莲成亲之前,曾对兄长说了这样一番话:“红莲嫌房子破旧,除非有新房才肯嫁我!大哥你说这可如何好?”
且不说李杰现如今没有那么多钱盖房,即便有钱,时间也来不及。于是李杰就写了张一千两的假欠条交给李志,叮嘱道:“你就说盖新房的钱都借给大哥了,等大哥还了钱再盖不迟。”
其实李杰是担心弟弟的亲事告吹,所以将计就计写了张假欠条,待他们生米煮成熟饭,再给弟媳解释。王县令听张氏讲明欠条的前因后果,说道:“此事稍后再说!我且问周红莲,李杰是怎么死的?”
周红莲犹豫了一下,道:“昨夜子时,奴家正准备宽衣入睡,却见大哥李杰推门而入,一把将奴家按倒在床上,恶狠狠地说:‘赶紧把欠条交出来!否则我便掐死你!’
奴家心中害怕,便将欠条给了他,可是李杰拿了欠条仍然不依不饶,扯拽奴家衣服,意图非礼。奴家担心受辱,幸好摸到了床柜上的蜡台,惊慌之下,失手将其打死。”
张氏跪地哀求:“大人,我相公忠厚善良,断不会行凶杀人!至于那一千两白银,当时的确是为了安抚弟弟和弟媳才写的假欠条,还请大人明察啊。”
王县令拍了一下惊堂木,道:“人证物证俱在,张氏休要多言!李杰意图不轨在先,周红莲防卫在后,因此判周红莲无罪。即日起张氏务必在一月之内还清欠银,否则严惩不贷。”
周红莲正自得意,然而她却不知,当她刚刚走进县衙大堂的时候,有一双眼睛早已盯上了她。王县令正要喝令退堂,却见一个捕快走到身边,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王县令倏然显现出大惊失色、难以置信的复杂表情,快速走到周红莲的身边盯着她浑身打量。良久之后,王县令大声喊道:“给我找来一个蓄满水的大水盆!”
不一会儿,四个衙役抬着一个及腰高,且装满水的水盆。王县令命令周红莲:“你立刻跳进水盆!”却见周红莲面红耳赤,惊恐万分,连连后退。
王县令使了一个眼色,两个衙役上前架起周红莲,一把将她按进了水盆。片刻之后,只见一个剃了光头的人从水里钻了出来,王县令又道:“拉下去验身!”
王县令在一旁焦急地踱来踱去,看到衙役从后堂出来点了点头,便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冷笑道:“好你个周红莲,竟然男扮女装骗婚杀人!此案真相大白,待本官上奏朝廷,定将你凌迟处死!”
周红莲被拖了出来,跪在地上,大声哀求道:“大人饶命啊,小人知罪,全部招认!”其实这周红莲本名叫作周洪,从小长得与女人无异,化装之后,甚至比女人还要漂亮妩媚。
此人平时以偷鸡摸狗为生,自打结识两个歹人之后,便装成女子,专做骗婚骗钱的勾当。李志就是被周洪的同伙所杀,他本欲杀李志后卖掉房子一走了之,却意外得知李杰写了张千两欠条,便开始密谋杀害李杰,夺走李家全部家产。
那晚周红哄骗李杰来到家中,李杰正要询问凶手是谁,藏在门口的两个同伙用利器将其砸死。不过他们的行踪早已被乐安县的一个捕快获悉,那捕快就在一旁听审,他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因为在此前曾多次遇到类似的案件,所以对周红莲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由于周红莲粘头发的黏剂非常牢固,且不易被发现,只有遇水之后才能化解,因此捕快将此法告诉了王县令。根据周洪提供的线索,衙役迅速抓铺了他的两名同伙。秋后朝廷下旨,将三人在高密县衙门外凌迟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