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梦入江南烟雨醉红尘 7小时前 55次点击
在徐州地界,有个姓孟的老汉。
一辈子不算大富大贵,但胜在儿孙满堂,个个孝顺,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要说老孟这辈子最得意的,除了儿孙,就是一只老狗。
这狗跟了他十几年,比家里最小的孙子年纪还大。老得脸上毛都快掉光了,皱巴巴的皮耷拉着,眼睛也浑浊得很,整天趴在院子里晒太阳,一动不动。
可老孟对它,比亲孙子还上心。
家里吃啥,它就吃啥。老孟喝高兴了,还会把自己碗里的肉夹几块给它。时间一久,这老狗就像家里的一员,谁也没把它当普通畜生看。
老孟有个毛病——爱喝酒。
只要亲戚来串门,老友一招呼,他立马拎着酒壶就走。在酒桌上推杯换盏,不喝到天旋地转,绝不回家。
儿子、孙子、老伴儿,没少劝:“你年纪大了,少喝点,伤身体!”
老孟每次都笑眯眯地应着:“知道知道,下次少喝,少喝!”
可一到酒桌,这“下次”就像被风一吹的柳絮,没影了。
不过,老孟也有值得骄傲的地方——
不管他多晚回家,醉成什么样,儿子或孙子总会去村口接他。
有时儿子背,有时孙子扶,从没让他一个人摸黑走夜路。
这一年秋收后,儿子和孙子要去外地办事,来回七八天。
临走前,儿子千叮万嘱:“爹,我们不在家,你可千万别出去喝酒。家里就娘和嫂子,你要是喝醉了,没人接你,摔着磕着咋办?”
老孟拍着胸脯:“放心!我保证滴酒不沾,就在家待着!”
儿子将信将疑,只好带着孟龙上路了。
谁知道,他们前脚刚走不到半天,一个老友就找上门来:“镇上小酒馆,几个老伙计都在,就缺你一个,走!”
老孟在家里憋得难受,一听这话,心里那点酒虫立刻被点燃。
他犹豫了一下,心想:“就去坐坐,少喝点,早点回来就行。”
于是,他跟老伴打了声招呼,乐呵呵地跟着老友去了。
酒馆里,几碟小菜,一壶浊酒,老友们天南地北地聊。
老孟一开始还记着儿子的嘱咐,小口抿。可几杯下肚,话匣子一打开,那点克制就没了。
推杯换盏间,又喝多了。
直到天黑透了,酒馆要打烊,几人才醉醺醺地散场。
老孟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回家的土路上,秋夜的风一吹,酒劲全涌上来,只觉得天旋地转。
他迷迷糊糊地以为,儿子或孙子会像往常一样来接他,便扯开嗓子喊:“儿啊……龙儿……快来扶我一把……”
喊了几声,黑暗里,真的有个身影急匆匆地朝他走来。
借着微弱的月光,老孟眯着眼一看——嘿,这不就是自己的儿子吗?
他心里一暖,嘴上还带点醉后的埋怨:“你小子……怎么才来?老子都等半天了……”
那“儿子”一言不发,低着头,快步上前,一把搀住摇摇欲坠的老孟。
老孟只觉得“儿子”的手劲特别大,撑得他稳稳的。他索性把半个身子都靠过去,嘴里胡言乱语地讲酒桌上的事,抱怨生活的琐碎。
“儿子”一路沉默,只是扶着他往家走。
回到家,堂屋还亮着一盏小油灯。
“儿子”把他扶到床上,又去灶间端来一碗温水,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
然后替他脱鞋、盖被子,这才转身要出去。
就在“儿子”转身的那一刻,老孟朦朦胧胧看见,他身后似乎垂着一条毛茸茸的东西——像一条尾巴。
老孟心里一惊:“难道喝多了,眼花了?”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再看时,“儿子”已经掀开门帘,消失在黑暗里。
老孟摇摇头,自嘲一笑:肯定是醉糊涂了,便倒头睡去。
第二天,他头痛欲裂地醒来,猛地想起——儿子和孙子不是去外地了吗?按路程算,这会儿才走了一半,怎么可能半夜回来接他?
他连忙问老伴:“儿子昨晚回来了?是不是出啥事了?”
老伴一脸茫然:“他不是跟龙儿出门了吗?咋会回来?我昨晚睡得死,啥动静也没听见。”
老孟又去问儿媳妇,儿媳妇也说没见人回来。
一家人越想越不对劲:
那接他回家、喂他喝水、给他盖被子的“儿子”,到底是谁?
这事成了大家心里的一根刺。
但日子一忙,再加上老孟也觉得自己可能真是喝多了,便慢慢压在了心底。
直到初冬的一个晚上,真相才被撕开。
那晚,孙子孟龙去邻村朋友家商量事情,回来得很晚。
月明星稀,院子被照得一片惨白。
他刚进院门,就看到院子中央,有个背影对着月亮,一下一下地弯腰鞠躬,动作僵硬而诡异。
孟龙心里一紧:“难道进贼了?”
他悄悄拿起门边的顶门棍,猫着腰靠近。
那人影拜完月,直起身,慢慢朝狗窝走去。
“偷狗的?”
孟龙心里一沉——那只老狗虽然老了,但看家护院十几年,家里人都有感情。
他轻手轻脚地跟过去,躲在柴火垛后面,朝狗窝里一看。
这一看,差点把魂吓飞了。
狗窝里哪有什么人?
分明是他家那只老狗!
但此刻,这只老狗竟然人立而起,身上穿着爷爷那件失踪了快两个月的旧褂子,头上还顶着一个发白的骷髅头!
骷髅头的两个黑洞洞的眼窝,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刚才在院子里拜月的,就是这披着人衣、顶着骷髅的老狗!
孟龙吓得手脚冰凉,大气不敢出。
他本能地想往后退,却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树枝,发出“咔嚓”一声。
在寂静的夜里,这声音格外刺耳。
狗窝里的老狗猛地回头——
那双平时浑浊的老眼,此刻在骷髅下面,射出两道冰冷、怨毒、完全不像狗的目光,死死盯着孟龙藏身的方向。
那画面,在月光下,说不出的诡异、狰狞。
孟龙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跑回屋,反锁房门,用被子蒙住头,一夜没敢睡。
第二天一大早,他脸色惨白地把昨晚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全家人听完,个个吓得脸都白了。
之前所有的疑问,瞬间有了答案——
那晚去接老孟的“儿子”,根本不是幻觉,而是这只成了精的老狗!
它不知何时通了灵性,学会了幻化人形(虽然还不彻底,露出了尾巴),偷穿老孟的衣服,顶着骷髅头,模仿人的动作。
它去接老孟,是出于多年的守护本能?还是另有所图?
一想到那晚老孟和这“
狗精
”独处,还喝了它端来的水,全家人都不寒而栗。
恐惧压倒了感情。
老孟虽然念旧,眼眶发红,心里疼得厉害,但在儿子和孙子的坚持下,还是咬咬牙点了头。
儿子叫来几个胆大的亲戚,拿着棍棒,把还在狗窝里趴着、看起来毫无异样的老狗拖了出来。
老狗像是知道自己的末日到了,低低悲鸣了几声,却没有拼命挣扎,只是用那双重新变得浑浊的眼睛,最后看了老孟一眼。
那一眼,说不清是不舍,还是怨怼。
最终,这只在孟家生活了十几年的老狗,被乱棍打死,埋在了荒郊野外。
老狗死后,老孟难过了很久,常常对着空荡荡的狗窝发呆。
但经此一吓,他也彻底想明白了——
酒这东西,不仅伤身,还能让人神志不清,连人跟“东西”都分不清。
他从此滴酒不沾,彻底戒了。
孟家再也没出过怪事,生活恢复了平静。
只是偶尔在月圆之夜,老孟还会想起那只老狗——
想起它年轻时在院子里撒欢的样子,
想起它老了以后趴在太阳底下打盹的安静,
也会想起那个月光下,穿着人衣、顶着骷髅拜月的身影,
还有那个醉酒之夜,沉默着扶他回家的“儿子”。
这些记忆,成了他心里一个说不清、道不明,却永远抹不掉的诡异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