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墨纸一笔画惆怅 2年前 158次点击
河南有位书生姓李,娶妻不过十几天,老母就病重了,夫妻二人悉心照料轮番服侍,衣不解带七八个月,老母不治身亡。
按照当时的规矩,母亲亡故,儿子需守孝三年,就是家有娇妻,也不得同房居住。于是,迂腐的李生就跟新婚妻子分居三年。
三年后,李生家穷得无隔夜之粮,实在难以度日了,无奈之下,跟着老婆到了岳父岳母家过活。
岳父家也穷得够呛,仅能温饱而已,还没房子住,他们夫妻一来,也就打扫一间柴房让他们居住。
可惜不到一个月,岳母的弟弟要外出游学,就将老娘送了来,这下子,一家人可实在挤不下去了。
李生只得到外间书斋藤椅上睡觉,请岳母大人来跟妻子共居一室,这才勉强度日。
可怜李生娶老婆,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来岳父母家寄人篱下,不过每日在一桌上吃饭罢了,一点亲近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夫妻缠绵了。
再也不能这么活了!李生心里大声疾呼。
两年后,李生决定孤身一人进京谋生,希望凭多年研读诗书的本领,讨得进取之道。岳父母带着女儿赶赴江西过活,夫妻离别,恋恋不舍。
不料,还没过几个月,李生就接到岳父书信,说老婆已经不幸病死了。这无疑于晴空霹雳!李生更加沮丧,意气消沉,在北京也混不下去了,一路讨饭南下,寻找岳父一家。
没想到,岳父已经换了主人,别投他处去了,根本无从寻找。无可奈何之下,李生就在集市上摆了个摊位,代人写书信卖字为生。
一日,集市上来了位彪形大汉,无意间看见李生的字,称赞道:“先生一笔好字啊!怎么样?跟我混吧,保你年薪三四十两银子!”
船行不知多久,只见烟波浩渺不辨东西南北,来到一处小岛据点,城寨战船一应俱全,帐下亡命徒不知几千,李生暗自叫苦,已经知道落入贼巢了。
他还不算太傻,为了免于将来受连累,谎报姓名籍贯,在大盗面前小心逢迎侍奉。大盗对他也不还不错,视之为师爷。
大盗生性豪奢,不但喜欢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而且喜欢音律歌舞,帐下歌舞伎众多,个个花枝招展摇曳生姿。
李生偶然见到歌舞伎中有位女子长得很像自己的老婆,起初以为撞鬼,后来仔细偷窥,见那美女浓妆艳抹风摆杨柳,又觉得断然不是自己的老婆。
那女子一见李生,也是像触电一般,但听见大盗呼喊李生的名字,又不是自己丈夫姓名,也就只得隐忍。
原来,当日李生妻子随着父母乘船渡江,遭遇海盗袭击,李妻颇有姿色,被大盗掳劫而去。她父母担心女婿上门闹事,又觉得女儿被盗贼掳走,肯定贞节不保,不如谎称女儿病故为好。
这么阴差阳错,导致咫尺天涯,不得相认!
李生认为老婆已死,眼前的歌舞伎不过模样相仿罢了。而成了歌舞伎的老婆,早已失身,苦痛难当,身处狼穴还得强颜欢笑,明明觉得眼前的男人是自己的丈夫,却偏偏更名改姓,让她也无所适从!
如此,六七年过去了,夫妻二人几乎日日相见,却没说一句话,更谈不上相认了!
一日,大盗唤来李生,很义气地说道:
“兄弟,我快完蛋了,官兵即将杀到,我和弟兄们都祸在不测!你是我师爷,没什么人知道,现在要上阵杀敌了,你书
呆子一个,留在这儿也就是送死。我这儿有黄金五十两,你赶紧拿好了,待会藏身在芦苇丛中。等打完仗官兵散去,你再找船逃命,兴许还能躲过这一劫。”
李生也不禁心有戚戚焉,大盗手一挥,就有人带他躲藏到芦苇深处。李生紧张极了,大气都不敢喘。只听得喊杀声震天动地,良久,官兵有人喊道:
“强盗们都乘船跑了,穷寇莫追,我们先抢这里的金银宝贝和美女吧!”
官兵们顿时欢天喜地大呼小叫起来,紧接着,又听到女人的尖叫声不绝于耳。
当时已经天黑,李生从芦苇丛中探出脑袋,见火光之下,那些歌舞伎披头散发袒胸露背,被绳索穿成一串,后面有官兵鞭打驱赶,惨不忍睹。
那位像他老婆的女子也在其中,惊恐战栗,令人心酸。但李生瑟缩在暗处,不敢动弹。
第二天,官兵散尽,岛上空无一人,到处是残垣断壁和堆积如山的尸体。李生仓皇跑到水边,感觉恍如隔世一般,痴痴地远眺大海苍茫,呆若木鸡。
良久,一人驾一叶扁舟疾驰而来,看见李生高兴地呼喊:“先生,你没事吧?大王安然无恙,现已避居荒岛,来日必当卷土重来!大王不放心你,派我来送你回家!”
李生这才回过神来,连声道谢。上了船,行驶一天一夜,终于上岸。
李生怀揣金子,返回岳父母家,购置良田宅院,决心奉养二老安度晚年。
又想起自己的结发妻子,不禁怆然泪下,结婚十年,始终连一个月同床共枕都没有!更别说郎情妾意鱼水之欢了!现在有钱了,可以过好日子了,却斯人已逝,阴阳阻隔!想着想着,李生哇哇大哭起来,跪拜岳父岳母,想要为亡妻重修坟墓,风光大葬。
这下,岳父岳母崩溃了,再也不敢隐瞒实情,就把女儿被海盗掳走的事一五一十地讲明。
李生一听,当场吐血昏厥。好容易救醒,却泪如雨下,嚎啕抽泣!毫无疑问,那个身在狼穴、相貌跟妻子相仿、六七年间几乎日日相见的歌舞伎,正是自己的结发妻子啊!
李生立即携带金银赶赴海边州县,使银子找门路到处打探消息,想跟妻子重逢。
可惜,当日官兵所俘虏的歌舞伎,或死或卖或分发给有功将士了,茫茫人海又无案可籍,根本无从找起。李生金银散尽,也无补于事。
后来,李生立誓不娶,每每想起夫妻二人六七年间咫尺相望,却又像远隔千里。再回想起她被官兵俘虏之时,绳索捆绑皮鞭加身,踉踉跄跄赤脚行于路上,遍体鳞伤哭天抹泪,情何以堪!
而再以后,又将遭受怎样的凌辱虐待,就无法可想了!李生肝肠寸断,难以自拔,最后,削发为僧遁入空门。而他那位苦命的妻子,最终也没能找到。
李白曾有诗云:徘徊映歌扇,似月云中见;相见不相亲,不如不相见。
仔细品读,怎能不令人伤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