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发生的借种事件 标题 1

12 墨纸一笔画惆怅 6个月前 195次点击

小时候,我们这帮农村孩子,盛夏时分,整天在大日头底下晒着,没几个白的。可黑归黑,冬季的日头一弱,棉袄一捂,来年春季也就露出白皙的细皮嫩肉了。

可铁根不一样。不论怎么捂,他都黑得跟抹了锅底灰似的;到了盛夏,骄阳一晒,身上冒了油,他黑得就闪闪发亮了。我们笑他是小包公,他搓着鼻子嘿嘿一乐,“包公是好人,我愿意当包公!”

起初,我们并没有觉得铁根黑得有啥蹊跷。直到有天,有一伙伴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嚷了一句:“铁根,你家也没人那么黑啊,你咋恁黑?”

铁根哑然,费解地挠了挠头。是啊,我们也不明白,铁根他爹“蔫黄瓜”(绰号)脸白得像一张纸,他娘“红疤脸”虽然不怎么白,但绝对算不上黑——爹娘都不黑,咋铁根就黑成了这样?

回到家,我将心中的疑问告诉了我妈。我妈听后,身子猛然跳起,像脚底踩到了一只死蛤蟆,“好好的,问这干啥?”

“就好奇,想不通。”我也学着铁根的样子,挠了挠头皮。

“小孩子家的,别瞎打听,你们搁一块好好玩就成。”我妈顾左右而言他,似乎不太情愿回答我的问题。

这个问题,一年后,在村里的吴碎嘴那里得到了答案。

吴碎嘴跟铁根家是地邻,因为他曾偷过铁根家的菠菜,被铁根他娘“红疤脸”抓了个正着,并且将菠菜悉数夺回,心生怨恨,私下里没少对铁根家冷嘲热讽。

那天,我们一群孩子又在议论铁根的事,吴碎嘴就在一旁面露神秘微笑地听着。后来,铁根有事先回了家,我们也准备四散回家时,吴碎嘴叫住了我们,他用下乡说书艺人的口吻卖了个关子:“铁根他这么黑,里面可是大有文章啊……”

我们纷纷停住了脚步,齐刷刷地将目光盯在吴碎嘴身上。“吴叔,铁根他到底咋回事?”

吴叔四下瞅了瞅——快到饭点了,家家户户都在做饭,街上没有啥人,然后将声音压得极低,像蚊子哼哼似的,“他啊,是借种得来的,所以不一样!”

当时,我们不过十岁上下的年纪,哪懂得什么叫借种,便叽叽喳喳地问吴碎嘴,啥叫借种。

吴碎嘴无奈地噘了噘嘴,他似乎一时也解释不清这个词。这时,不远处牛老川家传来一声凄厉的羊叫,他眼珠子一转:“你们知道牛老川家养着一只波尔山羊吗?”

我们纷纷点头。还有一小伙伴接过话说:“我爷还拉着我家母羊去过他家呢,我要跟着去,我爷不让!”

吴碎嘴坏笑了一下,“铁根他娘,就是在外面找了个波尔山羊,这才生下了铁根。”

我们面面相觑,傻眼了,不懂。“吴叔,我听过羊爬羊,没听过羊爬人啊?”一个年龄稍大的伙伴问道。

吴碎嘴嘬着牙花子,给了那人一凿栗子,“我说的这个波尔山羊,不是种羊,是人,大活人!”

“这人是谁呢?”有伙伴追问,“他很黑吗?”

吴碎嘴朝南边大河的方向抬了抬脚,“河里有个爱捕鱼的黑二小,你们听过没?”

我们这群孩子长年在河边玩耍,怎会不知道他呢!他人长得黑黑壮壮,四肢修长,尤其是夏季里,爱光着个脊梁,身上只着一条裤衩,在大河里上上下下地划着一只木船撒网捕鱼。

“他就是那只波尔山羊,爬过铁根他娘。”吴碎嘴又往四下瞅了两眼,缩着脖子说道,“这事你们别说是我说的,你们说了,我也不承认,都回家吃饭去吧!”

我们一哄而散,回了家。

孩子的嘴哪能守住秘密呢!一次,我们一群人在河边看黑二小捕鱼,铁根也在场,有伙伴说:“铁根,听说你亲爸是他!”

铁根没反应过来,黑二小却急了。黑黝黝的脸膛上,泛起暗红的血光,他把手中的一条活鱼往岸上一丢:“小兔崽子,你听谁说的!”

说着,纵身跳下木船,三步并做两步就跨到了岸上,一把薅住了说话那人的衣领,好似要活吃了他。

那伙伴吓得哇哇大哭,半天不敢说话。后来黑二小看到木船被冲到了下游,才撒了手,去撵他的木船了。

我们这边惊魂未定,人群里有一大个的伙伴却说:“你们看到没,真大,晃来荡去的!”

我们都不知道他所说何物。追问他,他笑而不语,末了才背着铁根说:“铁根他爸的,我见过,跟个蚕蛹似的,难怪……”

读初中时,一次在河边又看到黑二小,他正旁若无人地在河面上撒着尿,我这才恍然明白小伙伴当年话里的含义。当然,这是后话。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铁根后来也听说了关于他的这一传闻。他气得左右脸似乎挂上了两块猪肝,咆哮着,那架势简直要跟“造谣者”拼命。奈何,他个头矮小,几个回合,就被打趴在地。

铁根气急败坏地回了家。他娘问他咋啦,他委屈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他娘愣了神,嘴里磕磕巴巴地解释着:“都是胡说……都是胡说……”越说声音越小,最后低不可闻。

铁根不傻,看他娘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他已然猜到了。

有天,铁根带着两包辣条来找我,还没开口说话,就将辣条塞进了我的衣兜里。“走,跟我去看个人!”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去看谁?”

“去看看黑二小的孩子去!”铁根边跑边说。我犹豫了片刻,各种念头如水草般在脑海中浮动。

“走啊,辣条都收下了!”铁根停下来,冲我大喊。

我跟了过去。我们几乎是一路大跑着去了邻村黑二小的家,但并没有进他家,只是躲在不远处的一座高大的麦秸垛后面,静静地看着黑二小家的那几个孩子。

他们,跟铁根一样,都顶着一个黑黝黝的脸蛋,在那里蹦跳着玩跳房子。我发现铁根的脸色并不好看,眼窝里蓄着泪,嘴角快速地抖动着,他想哭,但最终给憋了回去。

那天,铁根撇下我,一个人大跑着回了家。我捏了捏衣兜里的辣条,掏出一包,边吃着边慢悠悠地沿着河边走着回了家。

河面上,又看到了黑二小。他正撑着木船满载而归。水面上漾着金色的波纹,他黝黑的身影投射其间,犹如墨水倒进了河里,越洇越远。

那晚,我将事情讲给了我妈。我妈先是惊骇,后来又变得极为淡然:“这事瞒不了多久,铁根早晚会知道的……”

具体的细节,我妈没讲。后来在跟村邻的沟通中,我才在七嘴八舌的议论中,逐渐拼凑出了事情的大致模样:

原来,铁根他爹生来就有身体缺憾,所以一直不能让铁根他娘怀孕;后来求助黑二小,让铁根他娘怀上了孩子,也就是借了黑二小的种。

本以为这事做得天衣无缝,奈何村里人多眼杂,事情终究是传得人尽皆知了。

不过好在铁根后来也没怎么闹,知道真相后,他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呆着,想必心里也清楚爹娘的无奈和不容易。

如今,铁根已年过三十,生有一儿一女,两个孩子长得极为精神,不过都仍是暗黑的肤色,看到他们,不由得又让人想起邻村的黑二小来。

对了,铁根这些年一直跟黑二小有着来往,逢年过节时,常拎着礼品过去探望,是他自愿做的,还是爹娘嘱托的,作为外人,我们无从得知——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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