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Princessr 3个月前 154次点击
我嫁给了我爹宿敌的儿子,与其说是嫁给他,不如说是我瞒天过海把自己装进喜轿里,强行塞给了这个哥。
喜堂之中,鼓乐正欢腾着,我面前的二位高堂早已坐不住。
隔着喜帕,我都能看见我爹豆大的汗珠滴在脚边。
“这,不是咱们家宛宛吧……”
我娘颤着嗓子,凑上他耳边。
我爹紧捏着拳头,没等「二拜高堂」喊出来,他怒哼一声,愤然离席,口中骂了句:“浑球!”
“继续。”
新郎官没事儿人似的吩咐道。
礼还是成了。
1
喜帕一挑,我俩大眼瞪小眼。
新郎官长孙晏好看,一张冷面,霜似的冻着,和传闻中一般丰神如玉。
我去搂他脖子,他闪躲开,丢下一句:“你不是杜柔宛?”
“皇上指婚,指的是世子你和杜家的女儿,可没指名道姓说要我妹妹宛宛。”
“你的妹妹?”
他重新打量起我,起了几分兴致:“那你是……?”
嘻嘻,怕了吧,就是我,我就是杜家那个活了二十三年还没嫁出去的老闺女。
想我杜燕归风流快活,倚翠偎红小半辈子,也算是靠着一身浪行,亲手打下威名赫赫。
就问这偌大的京城里,有哪家公子没听过我的名号,又有哪家的公子不怕娶到我。
不用点特殊法子,我这半老徐娘可不得孤苦伶仃到死么。
这不,守株待兔,终于就让我等到了。
年纪轻轻的新帝即位三把火,美其名曰帮朝中重臣巩固关系,大手一挥,赐婚杜家女儿和世子晏,一点不管我老爹和他老爹的累累世仇。
赐婚旨意一下,我年轻貌美的妹妹杜柔宛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坐在爹娘面前,梨花带雨地点着头:“为了爹爹,为了杜家,女儿愿意。”
“不是,我说你哭啥呀?”
我憨憨地笑了:“我怎么听说,这世子晏是凤表龙姿,俊美十分,那小脸蛋,就是比起萧郎也丝毫不差。”
萧郎是寻欢馆的头牌,我可是他的老恩客。
“太浑了,太浑了!瞧你肚子里出来的这球!”我爹气得直跺脚。
得,宛宛是她闺女,我就是一球呗。
“消消气嘛。”
我娘抚着老头子的背:“你和她气啥啊,这丫头都浑了五年了。”
谢谢您夸我,至少不是从肚子里开始浑。
我爹连连摇头:“唉,要不是五年前那事儿,桑儿断不会这样。”
桑儿是我乳名。
“什么这样那样的。”
我拿袖子随手擦了把宛宛的脸,揣着兜晃了出去:“得勒,反正也不干我事儿,去找萧郎听曲儿咯。”
我爹一个鼻烟壶扔出来,被我熟练躲开。
老头子,扔了我五年,中过几次呀。
那头宛宛白天哭晚上也哭,消息传到世子晏府上,世子晏求了新帝几次,要不罢了吧,搞得跟自己强抢民女似的。
新帝说堂兄这是不懂闺房情趣,小女儿家乃喜极而泣。
得了吧,再喜人都要哭没啦。
到了大婚前一晚,身为宛宛亲姐,杜家长女的我实在看不下去,摸着她的小脑袋安抚道:“宛宛,你说你这天天哭也不是个办法,确实是挺吵的。小皇帝只说要杜家的女儿,没说非得你。你要实在不愿,姐姐替你去吧。”
宛宛突然不哭了,瞪着双眸子瞅我:“阿姐?”
不出两秒,她「哇」一声扑进我怀里:“龙潭虎穴,就留给宛宛吧,怎么能让阿姐身陷囹圄?”
“我没事,能嫁出去我还挺开心。”
“不!阿姐,不行!”
“真没事,你看阿姐也这把年纪了。”
“不!绝对不行,阿姐!阿姐你怎么什么都和人抢?”
嗯?
我怎么觉得,杜柔宛这妮子其实还挺想嫁世子晏的?
啧啧啧,装什么清高,不愧是我的妹妹,也是条看脸的颜狗。
好吧,宛宛说啥就是啥,谁叫她是我亲妹妹呢。
我无奈地摊摊手,然后绕到她身后,一个刀掌干净利落把她劈晕在地。
烦死了,说了我替你我就要替你,你是我妹妹不假,可我是杜家第一浑球啊。
翌日一早,我蒙着盖头,钻进了本该载着宛宛的喜轿。
2
娶我还是娶宛宛,对于长孙晏来说区别并不大。
除了……掀了盖头,我问他:“你又没见过我妹妹,怎么一眼看出我不是宛宛?”
他头也不抬:“你这年纪,装十八岁也不太像。”
“……也就差五岁。”
传闻中的冷面世子长孙晏,不笑话少,今日的说话额度想必快要透支了。
他懒得再与我废话,向门外走去,最后留给我三个字:“分床睡。”
眼瞅着他就要走出房门,长孙晏蓦地停住步子,扭过头盯了我好一会儿,破天荒地多送了半句话:“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我愣了:“哪儿?”
“在梦里吧。”他自问自答。
在梦里见过我?
咦,这是一句,表白吗?
还说什么分床睡,明明就非常喜欢我。
没关系,知道你装清高,嘴上说着分床睡,我不让你得逞不就行?
毕竟,分床睡可是桩大事儿,我杜燕归虽然口碑不算太好,能嫁得出去也实非易事。
但倘若传出去,我在新婚之夜就被夫君抛下独守空房,我还怎么去寻欢馆混,萧郎怕不是再不愿伺候我?
于是月照三更,我悄无声息地摸进长孙晏歇息的客房,举起刀掌,正要故技重施,一只有力的手握住我的腕。
他猛然发力,我疼得鬼哭狼号。
“搞什么!”我哭喊。
长孙晏理了理衣襟,生怕自己春光乍泄似的:“该我问你。”
“我不分床睡!”
“……”
“你怕我扰你梦呗。”
我撇着嘴甩开他的手:“扰就扰了,反正你梦里也是我。”
他刚欲申辩,我食指按上他的唇:“这可是你刚才自己说的。”
长孙晏于是不再理我,和衣躺下背过身去。
“我跟你说啊长孙晏,我知道你是世子,也知道娶了我你不甘心,但是吧人要学会认命,我俩可是当今圣上赐婚。哦我知道你在别扭什么,我都听说了,你与小皇帝不穆,你站错队,原想拥戴五皇子称帝……”
“躺下吧。”
他说:“别吵了。”
嘻嘻,不分床就行。
我舔了舔说得有些干涸的唇,急不可耐地钻进被窝。
我伸伸胳膊伸伸腿,等等,怎么都摸不到他的身子?
我这才发现,这床上,居然有两床被窝?
好啊长孙晏,料定了我会来找事儿,请君入瓮呢这是。
“不分床也不够。”
我裹着被子往他身边凑:“睡怀里!”
长孙晏依旧冷着一张脸,哪怕那张脸上多了几分难以置信。
我爬起来,一把掀开他的被子,用胳膊环住他脑袋,不由分说地勒紧:“我说,睡我怀里!”
翌日一早天蒙蒙亮,我被怀里的扭动弄醒。
揉着朦胧的眼,看着长孙晏双眸下的两片青黑,想必他一宿未免。
但我睡得还不错,毕竟,嫁给他,可是我这五年来的「夙愿」。
“现在退婚,可能来不及。”
在他问出来之前,我主动告诉他:“昨儿拜了堂的,文武百官都看着呢。世子,你得习惯,怎么,是我怀里不够暖么?”
长孙晏问的却不是这句:“你叫什么?”
“杜燕归,燕归君不归的燕归。”
他钻出我的怀:“你倒是和杜家人不太一样。”
3
我当然和杜家人不一样了。
别说杜家,就说这全京城,除了我,还有谁会在新婚第二天一早去逛窑子呢?
我可不是无情无义的恩客,成了亲,自然要阳光普照一下。
回娘家的路上,轿辇经过寻欢馆前,我一口将轿夫唤住,然后摸了摸长孙晏的手:“新欢固然好,也得容我同旧爱告个别。”
长孙晏旁的小厮苏全「这这这」这了半天,也没说出后面「成何体统」四个字。
“去吧。”长孙晏依旧头也不抬。
一炷香的时间后,萧郎领着七八个美娇郎在寻欢馆外跪哭成一片,还有两个揪着我衣角不放手。
我谄笑着:“不好意思啊,真不好意思,成亲了,不玩了,要收心了。”
我指指轿辇:“瞧,那里面的世子晏,是我夫君。”
一个美娇郎哭得更大声了,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长孙晏:“这世子晏,运气还真是……不一般啊。”
回到轿厢里,长孙晏在揉鼻子:“走吧。”
我凑到他面前:“你怎么不问我做了啥?”
“你做自己高兴的事就行。”
“你高兴我才高兴啊!”
我迫不及待地邀功,抓着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我刚才是和过去这些旧爱一一了断。世子,嫁了你,从此燕归命中便只有你,眼里和心里都装你一个人。”
长孙晏把手抽出来,打了个恶心的哆嗦。
昨晚被遣来世子府伺候我的贴身婢女灵鹊,不屑地指了指街角的一只狗,正在给另一只狗舔毛。
“小姐,你看,多有趣啊。”她说。
语毕,舔狗被踹了一脸灰。
我才不在乎这些,长孙晏吃这套也好,不吃这套也罢,他但凡不休我,将我留在世子府中,我就算如愿以偿。
没一会儿,轿子悠悠落在杜府前,我前脚还没踏进去,就听见里面乱成一团。
“都是那个浑球!”
我爹的声音,他又在骂我:“五年前,五年前不如别把她追回来!省得她变成如今这个样子,把自己弄得声名狼藉就算了,还要连累整个杜府!”
接着又是我娘畏畏缩缩地应和:“是哟,桑儿以前最是温婉贤淑知书达理,多少侯门公子求而不得,谁知道后来会……”
五年前,五年前,这些话我听他们念叨了五年,别说耳朵,脑子都要生茧了。
可每每当我问他们当年除了高公子死了,到底还发生了什么事,又只能得到摇头叹气的讳莫如深。
怎么,猜哑谜么?
猜到了奖励我和他们一起骂呗?
“行了别嚷嚷了,我嫁出去你们还不高兴?”
我大咧咧跨入府邸,把我娘最爱吃的烧鹅扔进去:“今儿回门呢,干吗讲这些不开心的。反正现在生米煮成熟饭了,你们说啥都没用。”
我娘吓得一跳:“你怎么回来了!第三天才回门呢!”
“是么?”我回头问长孙晏。
他扭过头去,一言不发。
“打扰了。”
我退至门外:“女儿告辞。”
告辞了好,告辞了不用听叨叨。
都说五年前,五年前发生了什么?
整个杜府都知道,我再记不起了。
4
五年前的燕归好像不是燕归,又是父女情深,又是温婉贤淑,不好笑么,和如今的我有个什么瓜葛?
我爹不想见我,我也懒得见他。
虽然杜府总说过往我俩是如何父女情深,但如今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记得他叫我浑球。
况且我都二十好几的人了,又不是没事儿可做。
“怎么样?”
比如现在,我看着长孙晏挖了一勺我刚端上桌的蟹粉鲜虾炖芙蓉,谄媚地问询。
他顿了顿,一如既往地冷漠:“还行。”
我大失所望:“就还行?”
“没你绣芙蓉鲤鱼锦的手艺好。”
“没良心,亏我一只一只蟹壳中挖出蟹粉来。”
我亮出十枚手指,七根都被螃蟹尖刺扎出了血。
这些日子里,我才是真的不负盛名,什么女红厨艺,研墨奏琴,通通给长孙晏表演了个遍。
长孙晏放下勺子,灼灼地盯住我。
良久,他开口:“你什么心思?”
“什么什么心思?”我装傻道。
“杜家是小皇帝的人,你是杜家的女儿,该是最想除了我。你是他们的眼线,还是暗里给我下毒?”
“啥呀?”我尴尬地耸肩笑。
他悠悠收回目光:“我看不懂你在做什么,先是代替你的妹妹嫁给我,要与我同床共寝,如今弄这些。你到底想要什么,杜燕归?”
这是我嫁给长孙晏之后,他和我说的最长的一段话,哪怕依旧面无表情。
不等我回答,他继续问:“还有个事儿,你也欠我个解释。”
“还有啥呀?”我笑得更尴尬了。
“你脖子上从不摘的那块玉,是哪来的?”
他发现了?
我心里咯噔一怔,整个人绷直了身子对上他质疑的目光。
可他的眼神,却没有印证我的猜想。
趁我杵在椅子上坐立不安,他起身立于我面前,不由分说一只手塞进我衣领。
在我热扑扑的胸膛前摸出那枚玉佩,玉心还有难看的裂纹:“杜燕归,谁都看得出来,这是男人带的样式。”
他凑到我耳边:“你这么惜它,为什么?”
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有个人曾经戴过它,琼玉不值得惜,把它挂上我脖子的人才最叫牵肠。
“你说这个呀?”
我又憨憨地笑了,然后从他手里一把夺回:“我们杜家的传家宝,好看么?”
“传女不传男?”
“传男,可我浑啊。”
我笑着跑开:“从我爹枕头下偷了过来。”
离开厅堂,我有种逃过一劫的侥幸,又有种空落落的怅然。
我紧紧按着胸口,那枚玉温热着我的掌心。
5
相处久了,这冷面公子竟也是个脸冷心热的人,打从我亮出七根受伤的指头,他再不让我挖蟹粉。
我说下面人不懂,挖不干净,浪费了最鲜美的那部分。
长孙晏背着手沉着一张脸,思忖半天道:“那你教我,我来挖。”
我惊了,这冻若坚冰的心,难不成就这样给我舔化了?
“那不如我顺带教你煮菜,也尝尝你的手艺。”
话一出,我才想起长孙晏今儿堆了两叠公文,昏时还约了陈尚书共商国事。
我嘟着嘴:“哦,算了……”
与此同时,他说:“也行。”
听闻我说要算,长孙晏拉着我的手往伙房里拽:“就今天,我做你吃。”
一个时辰后,轮到他殷切地看着我:“怎么样?”
真不是人吃的东西。
我囫囵吞下去,发出一声长叹:“啊……绝世珍馐。”
“可惜政务繁忙,不能天天给你做。”
他竟然真的露出遗憾的神色:“你慢吃吧,我还有事。”
不可惜不可惜!
不是吧,我难道演得这么像?
哦我想起来了,他整体冷着一张脸,从来自己一个人吃饭,没见过吃到好东西真正该有的表情。
但凡谎言,终究要被拆穿。
酉时,趁着他见陈大人,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我赶紧脚底抹油似的溜出去,却在珍味馆与他撞个满怀。
我正对着满桌狼藉,左手蹄筋右手羊肘啃个正香,结果被长孙晏一把拧起来:“你很饿?”
我尴尬地吞了口肘子。
他看明白了:“饿,午后就该跟我说。”
世子府上,长孙晏的一张冷面难得一阵绿一阵红。
“世子,你虽手艺不精,饿着为师,但都是为师没教好,非你之过呀,嗝。”
我摸了摸肚子,长孙晏多打包了一碗佛跳脚,吃得我直打嗝。
“以后会精的,不会饿着你。”
我笑了:“你是不是喜欢我?你这人嘴上说不要,明明对我十分好。你该不会,这么快就爱上我了吧?”
长孙晏将我上下打量一通,不遮不掩:“你像一个人。”
“谁?”我重燃起希望。
“梦里那个。”
他如实相告:“你像她,容貌像,身子也像,性子……性子倒差得远了点。可但凡有些像她,就叫人讨厌不起来。哪怕我该离你远些的。”
他是该离我远些。
我是杜家的人,谁都看得出来,小皇帝为什么逼他娶杜家的女儿。
先帝在时,如今的小皇帝和五皇子夺嫡,世子晏和他爹永乐王爷在朝中势力深厚,手握重兵,力挺五皇子一党。
而作为老仇家,我爹自然坚定不移地站小皇帝。
最后小皇帝登了基,永乐王爷一口老血喷出去,没两月死了,留下长孙晏。
小皇帝对这个堂兄杀也不是,用也不是,连王爷的衔都没封。
想来想去最后决定先按兵不动,派个人监视着他,也牵制着他,这个美差自然落到了心腹之臣——我爹的头上。
我爹把美差交给了宛宛,宛宛的美差又生生被我夺走。
长孙晏不是傻子,他看得明白,我是他身边传消息的信鸽,是紧盯他的鹰隼,还是脱了缰的野马,在他府上撒丫子乱跑。
他该讨厌我的,但我就是觉得,他喜欢我。
他浑身上下都喜欢我,喜欢到控制也控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