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小说:盼燕归(2)

8 Princessr 3个月前 99次点击

6

小皇帝一语成谶,杜柔宛惟妙惟肖的悲痛欲绝,竟然真的是喜极而泣。

长孙晏的蟹粉鲜虾炖芙蓉还没出师呢,我爹就整了新的幺蛾子——他要把宛宛送来,给长孙晏做平妻。

“永安王府的世子,就一位妻。”长孙晏将人打发回去。

他是如此斩钉截铁掷地有声,斩钉截铁到……到只见了宛宛一面,他立刻就改变了心意?

“燕归,你若心里不快,我可以不纳你的妹妹入府。”

面对自己心意的扭转和我,长孙晏是商量的语气。

我没什么快不快,就是很好奇:“你为什么又愿意让宛宛入府?”

身边埋两颗雷啊,得多大的心?

“她像她,简直一模一样。”他说。

“像谁?”长孙晏没说话,我知道,又是梦里那个。

“不是你天天到底躺我怀里梦谁啊?”

我没了耐心,插着腰把一壶茶水泼他脸上,我试了水温,是凉的。

“我也不知道她是谁。”

长孙晏不愠不恼,擦了把脸道:“只在梦里见过,也许,也许就是杜柔宛吧。”

“那你有没有想过。”

我试图开导他:“宛宛是我妹妹,我俩长得差不多,你梦里的人搞不好是我啊。”

他点点头,半晌又摇摇头:“燕归,我尊重你的意思。”

哦,我没她像。

娶吧,我能有什么意思。

小皇帝这头又下了道旨,我还能抗旨不成?

真是搞不懂,杜家的女儿是量产的么,功效是叠加的么?

我一个人通风报信不够,何苦把年方十八的宛宛也折腾来呢?

7

事实证明,宛宛真的比我更像她,宛宛那么合长孙晏的心意,合到长孙晏几乎忘了她是杜家的女儿,和我一样长着獠牙。

宛宛也不是省事的人,她仿佛长了两双眼睛,一双盯着长孙晏,一双盯着我。

就连我去吃佛跳墙,她都要跟我半路,问我是不是和长孙晏约在了府外的地方私会。

“宛宛,你演错戏了。”

我好心地纠正道:“我俩是细作双雌,不是妻妾宅斗。”

宛宛冷笑着,一言不发,我本来懒得理她,真懒得理她。

我一心就想嫁给长孙晏,如今如了愿,还有什么可作妖。

如果不是后来,宛宛演了这一出。

九月三十,孟冬将至,天冷了,螃蟹都不肥了。

午膳的桌子上,宛宛蓦地道:“阿姐今年,不去拜祭高公子了么?”

长孙晏的目光突然停到我身上。

见我拿勺子的手微微一颤,宛宛笑意更浓:“哦是了,宛宛失言。阿姐如今成了亲,再去拜高公子,也不合适。”

她得体地擦了擦嘴角的汤汁,比起我这脱了缰的憨憨,宛宛这副大家闺秀的模样,想必确实与长孙晏的梦中情人更为相似。

“阿姐。”

还不够,宛宛雍容地搁下绣花帕子,抬眼瞅我,仿佛要捕捉住我每一个细微的神色变化:“高公子留的那块玉佩,都碎成了那样,阿姐自然也是不戴了吧。”

我无奈地深吸了一口气,一拍桌子站起来。

烦死了。

“要拜祭的。”

我甩甩袖子:“别说我成了亲,就是我孙子成了亲,该拜也得拜啊。”

“那阿姐,要以什么脸面见高公子?”宛宛不肯罢休,尖细的嗓子在身后追着我。

小妮子,小小年纪谁教她这些东西?

本来都不想拜了,非逼我去,听完经烧完纸,我在庙里还磕了几个头。

到了昏时准备下山,外面已下起蒙蒙细雨,灵鹊拿了把纸伞候着我。

“你怎么来了?”我钻到伞下。

她指了指躲在八丈外的长孙晏:“世子说怕小姐淋着,受了寒。”

“哦,那走吧。”

长孙晏不动,我大了嗓:“回家吃饭咯,回去晚的没汤喝。”

长孙晏阴着一张脸跟上我,始终隔了八丈远,直到进了停在山下的轿子里,他才寻个离我最远的地儿坐下。

“冷。”

我搓着手,他不理我。

“嘶,好冷。”我加上了夸张的哈气。

长孙晏最后还是靠过来,抓住我的手。

我笑了:“你怕冷啊,那我俩挨着取暖。怎么样世子?宛宛有我暖么?”

“我同你的妹妹,未曾同床过。”

我愣了,半晌道:“这,不好吧,这要是传出去……”

长孙晏前所未有地急了:“你就那么想让我和她……?”

在说什么呀,我一脸羞羞地顿在那。

半路无话,我知道长孙晏在别扭什么。

高公子呗。

“不用我告诉你了吧。”

直到回了府上,我才主动开口:“高燕恒高公子,想必这一下午,你自己早查清楚了。”

高燕恒,高大将军的长子,与我两小无猜的竹马。

五年前死在沙场上,全拜长孙晏所赐。

长孙晏诱他上战场,诱他入敌营,诱他深陷埋伏,最后中了二十六箭,血流成一道沟渠。

送回高燕恒满是血窟窿的尸首,长孙晏辩称是高燕恒枉顾军纪,执意深入敌营,不仅自己落得如此下场,还害死了三千军士。

高大将军噙着泪,誓要杀了长孙晏为儿子复仇,结果没两年自己先被砍了脑袋,还背上了私通敌军的生后骂名。

倘若长孙晏不害他,高燕恒该从沙场回来,然后娶我。

“你记得么?世子,自己做的事儿,还记得么?”

我扯下那枚玉佩,在他面前晃:“或者,你还记得它么?”

长孙晏努力在想,最后还是徒劳地摇头:“不记得。”

我冷笑。

“五年前,我遭人伏击,头部受了重创,那之前的很多事,我都记不起来。”

他说:“我也想记得,看看本该娶你的男人,是什么样。”

真好笑,一句记不起来,就好像五年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我二人对立良久,长孙晏一声轻哂:“所以,你嫁给我,是为了给高公子报仇?”

我走到窗前,推开窗,任凭冷风呼呼窜进我胸口,冰着那块玉。

不远处,一个纤细的身影跑开,是宛宛。

“我不该为他报仇么?”我反问道。

这句话,宛宛听到了吧。

“懂了。”留下两个字,长孙晏离开我的屋子。

8

这回宛宛终于安生了,与我回归了细作双雌姊妹情深的剧本。

有一次我请宛宛吃我新烤的鸽子,宛宛还对我耳提面命:“爹爹说了,世子晏申时三刻喝了一盏普洱茶这种破事儿,你以后不用特意传消息给他。”

“那我传啥?”

宛宛不无得意道:“比如我这条,世子今日午时要在瑞安茶楼,见江南道来的府尹周大人。”

“可你现在回杜府报信,也太明显了吧?”

“放心吧阿姐,我有……”

宛宛耳语一番。我咽了口唾沫。

小丫头片子,你有什么,有鸽子传信了不起么?

宛宛走后,我又和灵鹊确认了一遍:“你把这鸽子打下来的时候,真没人看见吧?鸽子腿上的纸,也烧了没?”

我打了个嗝:“啊,不过,宛宛的鸽子可真香。”

9

长孙晏也安生了,安生到根本不理我。

打从高公子那事儿起,长孙晏再不与我郎情妾意,也再没踏过宛宛的闺阁。

仿佛就在一瞬间,我们都不像他梦里的女子了。

我俩偶尔擦肩,面对我谄媚的招呼,长孙晏也只视若罔闻地加快步履。

直到小皇帝组织了一场冬猎,邀请文武百官携妻儿共往,我是小皇帝亲自指给他的夫人,他不敢不带我。

宛宛亮出拿手的一哭二闹三上吊,扰得长孙晏只好也一同带上她。

冰天雪地里,小皇帝将来人分了两支队,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偏偏一队全是我爹为首的旧臣,一队长孙晏为首,尽数是原本拥立五皇子的官员。

冬猎规则很简单,谁带回来的猎物贵重谁赢,奖励是兵符。

不是赐兵符,是还兵符,输的一方将五成兵马归还朝廷,赢的一方只需归还两成。

我爹没兵,依旧吓出了一额汗。

小皇帝虽然年幼,不想却有着如此的摄人铁腕与深沉心机。

这才登基多久啊,就为了自己的权势,丝毫不顾捧他上位的旧情,甚至以百官妻小做要挟。

何况这还是猎场,弓箭无眼,谁知道猎物到底是野畜,还是人呢?

我心跳得厉害,似曾相识的场景,似曾相识的胆战心惊。

号角一响,人群四散入林。

长孙晏尚未走远,小皇帝主动出现在我身侧:“你是世子晏新纳的世子妃,京城里大名鼎鼎的杜家大小姐?”

“确定是大名鼎鼎,不是臭名昭著?”

小皇帝心眼虽重,说话倒不难听。

“朕该恭贺你心想事成,五年了,终于与他成了亲。”

“是啊。”

我难得得体地笑着:“燕恒走了五年。”

小皇帝盯着我,像一柄箭对着我一般。

许久,他哈哈大笑,指着不远处长孙晏若隐若现的身影:“那给你复仇的机会,杀了他,朕赐你无罪。”

他凑近我低声补了一句:“你是杜家的女儿,该和你爹一样忠心。你知道的,你这位夫君,可是朕的心头大患。”

说罢,他将弓箭塞进我手里,顺便摸了一把我手心的汗。

“臣女只会逛窑子。”

我耸着肩笑:“哪里会射箭呀?”

“你自谦了,杜家长女能文善武,颖悟绝人,原是叫多少京城公子趋之若鹜的名门贵女。”

小皇帝不依不饶:“朕还记得,五年前的冬猎,你献给父皇的那对鹿角,可叫父皇笑开了花。怎么如今,倒说自己不会了呢?”

五年前,又是五年前。

我盯着长孙晏那匹烈马的乌蹄,心里不住念着,跑快点,求求你跑快点,别让弓箭追上,别让任何人追上。

“皇上知道的。”

我提着心,缓着嗓:“五年前的事儿,臣女都忘了。”

“是么?那对准他。”

小皇帝不由分说抓住我的手,帮我拉开弓:“杜燕归,杜燕归,这名字是五年前改的吧,为了什么,为了高燕恒么?世子妃,朕知道,你会射箭。但倘若你非说自己不会,朕也没办法,就只能让你家妹妹代劳了。反正,都是一样。”

对他的确都一样。

我和宛宛,任何一个杜家的女儿杀了世子晏,对小皇帝来说,都是既铲除心头大患,又削弱我爹势力的一举两得。

我看向宛宛,她早已吓得湿了衣襟,一对通红到诡异的脸蛋,衬得双眸的血丝都没那么可怖了。

宛宛不行的,她不行。

她要么跪地求饶,如此小皇帝必定要说,我们这对杜家的姐妹倒戈世子晏。

她要么真的举起弓,开弓没有回头箭,无论中是不中,大家都知道宛宛欲伤长孙晏。

到时候在小皇帝口中,就会变成杜家谋害皇亲,整个杜府都没有好下场。

我睥睨着小皇帝,皮笑肉不笑:“皇上,臣女不容易,一把年纪了没人敢娶。这要不是臣女自己争气,又有圣上您赐婚,哪有福气能嫁出去呀。结果这才恩恩爱爱了没几个月呢,您就要臣女守寡一辈子,臣女不甘心。”

“世子妃,你……”他话未出口,我手中的箭已经射了出去。

小皇帝傻了,宛宛也傻了。

我扬了扬下巴,看着那柄箭笔直地奔走,擦过长孙晏的颈脖,又一路向前,最后落在灌木丛后扭动着的一团肉上。

射中了。

“那只麋鹿,是臣女谢皇上赐婚的礼。”

我收起弓:“皇上,臣女有孕了。臣女与世子虽有世仇,又添了燕恒的血债,但他是臣女孩子的爹。臣女不舍得。”

小皇帝回过神,又挂回捉摸不透的笑,一下一下地拍着掌:“好啊,好,五年前献鹿角的杜家大小姐,名不虚传。”

远处的长孙晏回过头,我拼命地冲他招手。

10

长孙晏被我招了回来,空手而返。

没那么复杂,他那么喜欢我,我舍不得他有事。

也没那么复杂,小皇帝不见得真希望他死,这样要让自己背上恶名,也没人制衡我爹。

他不过是想释了长孙晏手上世代相传的兵权,那给他便是,何必伤及性命呢。

“堂兄,你有福气。”

见长孙晏风尘仆仆地下马,小皇帝上去拍了拍他的肩。

不是吧,娶了恶贯满盈的我,这叫福气?

他继续尬夸:“有位这样身手了得的夫人,如今还为你怀了子嗣。”

“嗨,寻欢馆臣女可是老常客,萧郎周郎最近都亲近过,谁知道这孩子是谁的呢?”

我也把胳膊肘搭上长孙晏的肩:“夫君,你说是不是?”

长孙晏浅浅地笑着:“夫人,天子面前这般说笑,不合时宜。”

两个时辰后,两队人马尽数归来。

我爹那边多是文臣,年纪也大了些,哪里比得过另一队的青年才俊,纵然长孙晏中途退出,世子一党还是大获全胜。

“那倘若,算上这个呢。”

小皇帝一挥手,几个侍卫把那头未断气的麋鹿抬了上来。

麋鹿是珍罕的玩意儿,我射穿了它一条腿,不敢取它性命。

“朕就舍得放这一只麋鹿,没想到,却被一位女流抢了先。”

小皇帝笑眯眯地看着我:“不过世子妃,你是世子的夫人,又是杜家的小姐,你说,这只麋鹿,归哪家所有?”

料定他有这招,我一板一眼地背起来一早准备好的答案:“臣女始终是杜家的人,杜家深蒙皇恩,臣女代表杜家,献麋鹿给圣上。”

一只麋鹿,抵得上这一地死物。

——我爹赢了。

11

小皇帝要兵权,长孙晏拱手就让了五成兵权。

这场游戏,仿佛除了小皇帝,根本没有赢家。

至于他是输是赢,只怕现在定论为时尚早。

宛宛被吓到了,小皇帝缴完兵符,又赏完我爹,她还搁那儿一个劲地哭。

我娘瞧着心疼,要带她回杜府安抚,长孙晏也不阻拦。

送走娘儿俩,我爹一步三回头,最后还是转身走到我面前,神色复杂地打量着我。

“桑儿。”他唤了一句。

终于不是叫我浑球,老头子还真是拿人的嘴软。

“五年未曾射箭,不想技艺竟不曾生疏。”他意味深长地撂下一句。

“也射,也射。不射箭,射别的呀。”

我笑嘻嘻:“这几年没少在寻欢馆里和小郎君们投壶,你去问问,我厉害着呢!投壶射箭,都一个原理,怎么会生疏?”

老头子沉了口气,这我爹都能忍着不骂浑球?

麋鹿射得不亏啊。

“有工夫回去看看爹娘。”

无奈于我的插科打诨,他只好约个下次再见。

归去路上,长孙晏一言不发地目视着窗外,一如既往的泰然自若之下,根本品不出是怒是悲。

马车里就剩我们二人,高公子那事儿之后的第一次独处,气氛不免有些尴尬。

唉,想来就这半天工夫,我又拿箭瞄他,又叫他空手而返。

最后还以我爹的名义献了这只麋鹿,摆明了是故意害他输,害他丢五成兵符。

完了,讲不清了,我俩的事儿更讲不清了。

“大佬,能不能别生高公子的气了。”

我寻思着怎么开口缓和缓和关系:“气量大一点,哪有和死人置气的?”

“林少卿死了,我们一同入的猎场。”

他却对我的话不置可否,蓦地迸出来一句:“箭从背后刺进心口,发现他的时候,指头都被走兽啃了。两队回来,谁都知道林少卿没了,谁也都不敢说。”

林少卿是从前五皇子麾下的得意干将。

我后怕地打了个哆嗦,果然,这猎场里的猎物不只是兽,还有人。

长孙晏的身子微微颤着:“燕归,我该谢你,是你救了我。那片林子倘若进去了,我不一定出得来,你把我招回来,我才能活。输赢不重要,兵符也不重要,活着,才有机会。”

我都要给他说哭了,这老哥太好了吧,还真是用最大的善意揣测别人啊。

“嗨,我脸都给你说红了。”

我干笑两声,缓解轿厢中的恐惧和凝重:“我也是为了让我爹赢嘛,害你损了点兵,你别太在意。”

长孙晏摇摇头:“无妨。”

这么淡定?

“不出月余,他必定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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