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说我这种恶毒的女人应该千刀万剐，丢到河里淹死。

他们七嘴八舌地商量着该怎么处置我，最后村长拍板，说我冒犯了神尊，就该在神庙前活活烧死，以息神怒。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对所谓的神尊那么恭敬。

可织女也是神仙，他们却喊打喊杀。

就因为，那神尊是男的吗？

荒谬。

听说牛郎不死心，在老黄牛的妖法帮助下去找织女了。

而我被绑在神庙的柱子上，只等天亮就会被烧死。

前半夜来的是陈大杨的娘，她疯狂扯着我的头发让我给她儿子偿命，我一口唾沫吐在她脸上。

后来那些男人也来了，他们批判我不守妇道，有人想扒掉我衣服，让我死前也没有脸面。

我狠狠咬住那人的手，生生撕下一块肉来。

凄惨的尖叫声震慑住其他人，最后只有王贵留下来。

他是陈大杨的邻居，平日里看我的目光就不老实。

此刻他用麻布堵住我的嘴，手不老实地在我身上摸：“你都要死了，还不如让我快活快活。”

我死死盯着他身后。

砰——王家媳妇拿着烛台的手微微颤抖，害怕地看着被她砸晕在地的王贵。

“你为什么帮我？”

她很恐慌：“你对我不错，半年前我病了，只有你帮我买药，我不想你死前也这么痛苦。”

我问她：“你是什么时候嫁到牛头村的？”

“三年前。”

“嫁来前呢，你是做什么的？”

王家媳妇愣住了，茫然无措地摇头：“不……不记得了。”

我的目光越过她，落在那座神像上。

“你去那背后看看，看有没有一件衣服你能穿上？”

王家媳妇不明所以地靠近，在看到那些羽衣时神色呆滞，却像是意识到什么，微微后退了一步。

“穿上！那是你的衣服！”我大喊。

在看到这些衣服时我就意识到，被偷了衣服逼作人妇的仙女绝对不止织女一个。

加上织女那件，一共九件。

而牛头村三年内新娶的媳妇一共九人，个个貌美如花，温柔贤惠。

除了我，我是陈大杨买来的，只有我是个凡人。

也正因此，也只有我举起刀砍向这个诡异不公的吃人村庄。

王家媳妇魔怔般念叨：“不是的，不是的，我是王贵的媳妇，我要伺候公婆，相夫教子……”

我知道她一定也喝了那药，被村民洗脑了。

我不惜蹭破皮肉挣脱掉麻绳，从王贵身上找到一柄短刀，然后当着王家媳妇的面，直直刺进王贵脖子。

“啊！”王家媳妇惊恐地尖叫。

我满脸血污看向她：“男人算什么？一刀就没了。”

有人听见尖叫声进来，看见我拿着刀，转身就要去报信，被我从背后刺进心脏。

神仙不能杀凡人，那我总能杀吧。

杀都杀了，杀一个跟杀一群也没什么区别。

我拿着刀朝外走去，留在神庙看着我的人五六个，都是近两年新娶了媳妇的男人。

想必也跟牛郎一样，是知道神庙秘密的人，用了邪门的法子强娶了仙女。

我趁他们在睡梦中，杀了一个又一个，该死的一个不留。

最后山上只剩下牛郎家的那头老黄牛。

它把法力借给牛郎后就成了一头普通的黄牛。

看见我浑身是血，它用尖锐的声音骂道：“你这毒妇，你疯了吗？”

我笑了：“我疯了，不都是你们逼的吗？”

先前织女就告诉过我，牛郎他娘把自己的肉身上贡给所谓的神尊，换取微弱法力庇佑家人，给儿子一个娶仙女的机会。

其他娶了仙女的家里也都要有人上贡。无一例外，都是男人的娘。

可她们不知道，一旦放弃自己的肉身，永生永世都只能入畜道，只能当个畜。

“为什么男人们不上贡肉身，要让女人去？她们变成黄牛又去哪儿了?你有看到其他家的老黄牛吗?”

老黄牛说不出话。

我继续说:“时间久了，没人想把一头老黄牛当娘伺候，当把它卖了，还能赚一笔钱。”

老黄牛气急败坏地吼道:“你闭嘴!我家牛郎是最孝顺的孩子，他才不会这样对我，你这个毒妇，有娘生没娘养，怪不得把你卖了.…..….”

我直接抽刀割了它舌头。

真是可悲，身为女性，连骂人也要骂娘。

我还在思索该怎么处理它，门外传来牛郎的声音。

“娘!你的法力不够用啊!”

我躲在柱子后，看见牛郎风尘仆仆地走过来。

“我去追，结果你的法力根本支撑不了我上天，我还是去求神尊给我想想办法。”

眼看着他要进庙，我压着嗓子说:“你想上天?”

牛郎以为是神尊显灵，连忙跪下来磕头:“想!求神尊赐教!”

我说:“把老黄牛的皮剥下来披在身上，就会有上天入地的法力，你跟织女已经拜过堂，是真夫妻，只要你追去天上，谁敢拦你追回自己的妻子?说不定，为了让你们夫妻团聚还会点你做个神仙当当。”

原本牛郎还有些犹豫，一听可能当神仙，眼睛顿时亮了。

他捡起地上的刀，转向老黄牛。

老黄牛张开嘴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它默默地流着泪，浑身发抖。

我知道我怎么说它都不信。

那不如亲眼看看，她心中的孝顺儿子是怎么对她的。

牛郎毫不犹豫地刺下一刀:“娘，我当了神仙，你面上也有光对不对?”

老黄牛拼命挣扎。

牛郎面露凶狠:“你口口声声为了我，怎么这点牺牲都不愿意吗?”

终于老黄牛没了气息，牛郎三两下剥下它的皮，披在身上。

见他双脚开始离地，往天上飞去，我面露诧异，这些都是我胡说的，竟然误打误撞说中了，披上老黄牛的皮真的能上天。

早知道我就该自己剥了。

真是可惜，还是继续杀人吧，

下一个该杀谁呢。

我拿着刀准备往山下村里走，没想到天亮了，村民们都上山来看我被烧死，跟我撞个正着。

他们大眼瞪小眼，有人看见庙里的尸体开始尖叫:“林凤杀人了!她又杀人了!”

我默默数着面前的人数，觉得有点可惜。

这么多人，我肯定杀不完。

今天估计得死在这儿了。

村长瞪着眼指挥:“快，绑起来，烧死她!”

我到底敌不过那么多人，他们把我绑在架子上，脚底摆满柴。

村长拿着火把，没再给我挣扎的时间，直接点燃了柴火。

就要我以为我必死无疑时，天上突然下起大雨，雨浇灭了火。

天光大亮，有霓虹在天空出现。织女穿着七彩锦衣站在云端，只是挥了挥手，我身上的绳子便解了。

“我已查清真相。天上雨神为一己私欲，诱骗仙女下凡，伙同牛头村村民，将仙女法力占为己有，逼迫她们嫁作人妇，那神庙贡的，就是他的一缕分身。”

“雨神已经被追责，至于你们，人在做天在看，福有福报，恶有恶报。”

那些被我杀了的男人尸体摆在庙外，女人们趴在各自丈夫身上号哭。

还有的要杀我给她们丈夫偿命。

织女从怀里拿出瓷瓶，淡绿色的药水点在她们头上。

刹那间，女人们愣在原地，像是想起什么，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织女说:“这是瑶池神水，可解一切邪术，该醒醒了，仙友。”

王家媳妇抱着羽衣走出来，神情神圣不容侵犯。

“我自成仙以来，原以为最可怕的是那些法力高深的妖魔，却没想到，最阴险的是我从没放在眼里的人心。”

女人们脱下粗布烂衫，穿上流光溢彩的羽衣。

有男人一把拉住其中一人的手，怒骂:“你想干什么?你想走?你是我媳妇，是我孩子的娘，你身子都是我的你还想走到哪儿去?”

那仙女一袖挥开他，满脸嫌恶:“你也配?我们修行可幻化千人千面，区区身体皮相，谁在乎?”

眼看着仙女们一个个飞天。

剩下的男人们终于慌了，有人跪地乞求，有人把孩子推出来让他们叫娘。

可仙女们没有一个回过头。

织女问我:“林凤，你在凡间还有牵挂吗?”

我跪下来，用力磕了个头：“没有。”

“那你跟我走吧。”

她话音刚落，村长便指着她破口大骂:“你算什么神仙?林凤杀了这么多人，她是个杀人的毒妇，她凭什么跟你上天?”

村民们纷纷应和:“没错!她要是能成仙，我们凭什么不能?”

“我是仙女的丈夫，我为什么不能成仙?”

“天道不公啊! ”

….织女曾说过，神仙不能杀凡人，可我杀了这么多人......

我伏在地上不敢抬头，我怕被抛下，怕失去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没想到织女微微笑了笑:“杀人?什么杀人?明明是你们村民被雨神蛊惑后失了智自相残杀。”

村长愣住了，他声音发颤:“你们神仙.…...竟然说谎。”

织女笑:“有人作证，怎么算说谎?”

她身侧仙女们纷纷作证:“我们亲眼所见，林凤没有杀人。”

我眼睛酸痛，忍不住落泪。

小时候家里没钱，亲生父母卖了我为了养弟弟。

后来买主家落魄，又卖了我换取钱财。

嫁给陈大杨后我过的日子猪狗不如，任人凌辱。

我这一生都在被人抛弃。

这是第一次，有人站在我这边，她们在我陷入深渊时朝我伸出手，那我自然要紧紧握上去。

织女把我带到天上，让我从最底层仙侍做起。

我很珍惜这个机会，别人修行的时候我在修行，他们玩乐的时候我还在修行。

有仙侍说:“你可真能吃苦。”

我笑而不语，那是因为我吃过真正的苦，这种能掌控自己人生的日子太过奢侈了。

我不知日夜地修行，从不敢浪费一点时间。

可这天发生了热闹，我却有兴趣看一看，披着黄牛皮的牛郎终于找到了来天庭的路，可惜却在门口就被拦了下来。

他破口大骂，说来找自己的媳妇。

天将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去禀报王母了。

牛郎一听，原来织女是王母的女儿，那岂不是就是人间的公主。

他大喜，再看天庭，就像看自己家一样，在殿上四处打量，并随手指着一个仙女:“有吃的吗?帮我来点。”

那仙女像看小丑一样抿嘴笑。

牛郎顿时不高兴了，扯着嗓子喊:“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王母的女婿，在人间那是驸马爷，你敢不听我的话?”

他说着，几乎是习惯性地抬手要打人，却不想那仙女只是挥挥手，牛郎便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仙女笑盈盈地看着他说:“且不说我们不吃五谷，天上跟人间可不同，我们神仙强者为尊。”

“你们人间的一切都是我们赐予的，下的雨、开的花、结的粮食，我们的任务是让人间风调雨顺。你们凡人的男尊女卑是我们最看不上的东西，你怎么把那种脏东西拿到台面上来了?”

牛郎被气得不轻，偏偏他越生气，那些神仙越觉得有意思，仿佛是看到什么稀奇东西。

“都各司其职去吧。”王母威严的声音从天门内传来。

各仙们便应了声是，各自踩着祥云飞走了。

牛郎看到王母，眼睛顿时又亮了。

可王母却说：“你一个凡人，上天做什么?”

牛郎回道:“我来找我的妻子，她是织女。”

王母像看蝼蚁一样看着他：“我的女儿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妻子?”

牛郎怒了:“好啊，你们神仙竟然也不顾礼义廉耻，我跟织女拜过堂，她就是我妻子，她已经是我的人了，离开我，还有谁愿意娶她?”

这话像个笑话，偷偷看热闹的女仙们实在忍不住笑出来。

王母微微眯了眯眼说:“千万年间，追求我女儿的男仙们不计其数，神仙尚且知道要获得心仪之人的青睐，得要百般讨好，万般呵护，为了让我女儿高看一眼，他们日夜不停地修炼，你一个凡人，凭什么?”

牛郎脸色煞白。

王母又说:“听说你们信奉雨神为尊，你可能不知道，他在天庭，可是连我的面都见不到，所以才去人间找找存在感。凡人，你还是回你的凡间吧。”

可牛郎已经见过天庭的玄幻，怎么可能再忍受人间的辛苦?

他想着只要留在天庭，迟早有一天能被点化成仙，于是他死也不脱下身上的牛皮。

日复一日在天庭门口徘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牛皮长在他的皮肉里，牛郎变成了老黄牛。

天庭门口多了一只捡垃圾吃的黄牛，他人不人，妖不妖。

王母看着嫌烦，用发簪将他待的那块地划出了天庭之外。

牛郎始终舍不得脱下那层能让他飞起来的皮。

而织女，把自己的经历当作历的一场劫，告诫新飞升的女仙们不要相信男人的鬼话。

后来听说牛头村没有雨神开后门，开始频频干旱，村民们早就习惯了好吃懒做，也忘了农活怎么做，日子越过越苦。

想活的都出去求活路，依旧懒惰的留在村里等死。

不到十年，牛头村消失了。

春去秋来，我一心修炼，在那群仙侍还在当仙侍的时候，我被送子仙尊挑去当了弟子。

在那里，我看到一个熟人。

王家媳妇，不，她不是王家那个唯唯诺诺，任人打骂的媳妇，她是专门负责给凡人赐子的仙女，她有自己的名字，叫来音。

来音说,她要送我一个礼物。

我跟着她来到尘缘镜前，她指着镜子里正在寺里求子的夫妻说:“我看了他们的前尘，这是你前世的爹,如今他想求子，这个任务让你来吧。”

我问:“我怎么样都可以吗?”

来音说:“是的,你怎么样都可以。”

我看了她一眼，明白了。

她这是感谢我在牛头村时帮她找到羽衣,想让我出出那口恶气。

爹对我很不好,前一世就是为了弟弟不顾我生死,没想到这一世依然在求一个男孩。

夫妻俩跪在庙前，身上的粗布衣服还打着补丁，一看就知道日子难过。

“求求仙子赐我个儿子吧，老天保佑。”

女人低头不说话，男人立马一巴掌甩在她脸上:“你还不快磕头?再不争气老子休了你，笨蛋，连磕头都不会吗?”

这样子跟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我看着男人皱眉:“他这一世跟上一世如出一辙。”

来音笑了:“你认错了，旁边那个女人才是你上一世的爹。”

我愣了很久。

原来是这样，上一世他为了儿子卖了女儿，打死妻子,这一世他投胎成了被这么对待的女人。

女人受的苦,他一个不落都得尝一遍。

这就是天道轮回啊。

来音问:“想好了吗?是赐个儿子还是女儿?”

我顿了顿,说:“儿子吧。”

来音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为了不让他们如愿，会让他们生个女儿。”

我垂眸：“那个女儿又有什么错呢?生在这样的家庭她如同身处地狱，那还不如不出生。让他们得偿所愿,以为自己得到了珍宝,到头来发现那是个不慈不孝的讨债鬼,这才是报应。”

“很好。”

身后有声音传来,我转头看去，只见送子仙尊站在我身后，面带微笑。

我恍然大悟，原来这是对我的一场考验。

仙尊说，一个人造的孽是要还的,这辈子还不完，下辈子也要还。

子女债就是这个道理。

我们送子不仅要送好孩子，还要送坏孩子,这样才能维持天道平衡。

事后来音问我，如果我没有被织女点成仙,有一次投胎转世的机会,是想要生为男子还是女子。

我回顾我作为女子的这辈子，太苦了。

于是我沉思了很久，说:“女子。”

来音不解:“为什么?女子不苦吗?”

“苦,正因为苦，我想要以女子之身再拼出一条路来，让身处绝望的女子们也能看到希望。”

来音很久没说话，半晌，她说:“论仙资，你比我强。”

我笑了笑,揽上她的肩膀:“走吧，刚看到了个好人家求子，得给他们精挑细选送个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