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坐牛车回来的甄小玉令她们更不舒服了，看着她一天天的赚钱，还有钱坐牛车，心头那个嫉妒。

就在这些人的注视下，甄小玉将花灯搬上了牛车转眼走了，这伍氏和王氏立即走出来，朝茅屋张望。

茅屋掩上了门，可是大门破旧，一眼能看到里头。

伍氏小声道:“你看到了么？是花灯，这生意，瞧着咱们也能做呢。”

王氏自然也在城里见过花灯，用白纸糊上，在上头作画，可是她们不会作画。

伍氏见王氏犹豫，接着说道:“做画有什么难的，我有一个姐妹平素刺绣，会做花样，想必画几幅画出来也不成问题，何况我刚才瞧着，那花灯上的不是画。”

“就写了字，可惜不识字，不知道写了什么，但这生意我感觉咱们也行。”

“只是这不是什么节日的，她的花灯能卖给谁呢?”

两人相视一眼，决定打听一下。

甄小玉将花灯送到了城南茶楼，掌柜立即给了甄小玉三两银子的货钱，这就叫伙计将花灯都挂上去。

先前这些人只看到了其中一首诗，这会儿可以看个全，一时间，茶楼内外围满了人。

甄小玉也没有想到，自己的想法还真的有用，她做花灯的目的，是专门找那种办喜事锦上添花用的。

她想慢慢地接下这些业务，以后再形成产业链，前一世的诗句记得万万千，随便拿来用，只要不说是自己写的就行。

没想第一桩生意来得这么快，她心情大好，在茶楼外站了一会儿，这才去了城西的面馆，她要了一碗面还要了一盘肉，可以吃顿好的。

不愧她昨晚一夜的辛苦，倒也值了。

一边吃面一边盘算着，她现在手头有五两银子了，待会儿吃饱了，便去街头逛逛，得寻一家好一点儿的书铺买纸。

想着这城里的物价，甄小玉还是觉得五两银子不经花的，便是她想买一辆牛车，五两银子也才堪堪够付。

除了日常的吃食，想买布料做新衣都特别的费钱。

她得努力赚钱才行，今日买了纸张后，就在家里染色，再记录一些诗句后让林溯帮着写，下一批订单还得自己想办法找，万事开头难。

做这生意只要做开了，口碑出去了，以后就好过了。

甄小玉吃饱后从面馆出来，走在街头浑身都是劲，她朝两边的铺面看了看，城西区有两家书铺，她来到一家书铺前停留了一下。

看到书铺进出的客人多是穿补丁长衫的穷书生，他们多半是买纸张抄书，或是卖给别人，或是自己抄了用。

甄小玉对这书铺不抱希望，不过还是先进去看一眼，就见那柜台上摆放的纸张多是发黄的纸，瞧着就不耐用。

这样的纸张抄出来的书，那些读书郎翻几次不就没了，还浪费笔墨和心思，旁边也有文房四宝卖，然而都是廉价的次货。

而进来的客人中，竟然买毛边纸的人更多，这种纸张形状不好，还有破破烂烂的，但这些读书郎买了去，却还是能用来练字的。

所以毛边纸更是好卖。

没有想要的品质好的薄纸，她转身要出门，没想掌柜拉住了她，问道:“这位姑娘，你莫不是想买书？家里可是有读书郎?”

甄小玉正要摇头，掌柜立即从书架上拿出论语，那书上的字有些眼熟，这字有些像钟伟的字。

掌柜便说道:“县学钟秀才的字，字迹虽不是最好却是很工整，挺不错的，一本书单卖是一两银子，你看如何?”

这么贵的么?

甄小玉皱眉，她心思一动，试探的问道:“可有林公子的书?”

她没有说出林溯以前的名字林大用，但她又害怕现在林溯的名字无人得知。

没想这掌柜一听，却立即接话:“城西你想买到林公子的书不可能，林公子的字那么好，而且他抄的书都会有些注解，还有一些答题，不是一般学子能做到的。”

“在咱们道城，虽然这林公子只是童生，但在这抄书界他的书最好卖，你真想买，去城南吧，城南的书铺必定有，只是不便宜呢。”

“在城西里，这钟秀才的书最是好卖了，你当真不买，要不这样好了，你买多几本，算七百文一本卖给你。”

这掌柜的像是非常想做她的生意。

甄小玉却是忍不住笑了。

想不到一个童生出身的书还比一个秀才的书好卖，是她以前高看了钟伟这渣男，恐怕连太傅村的村民都不会知道这事儿。

那伍氏和王氏还将钟伟当个宝似的，真是可笑。

甄小玉摆了摆手说道:“你都说了，林公子的书有注解，有答题，贵是贵，可是有用，我为何要买这无用的书。”

掌柜一听，有些郁闷竟也无法反驳，喃喃自语道:“都说这书卖不出去，他偏不信，这纸张还要选好的，谁买?”

甄小玉倒是听了一耳，看来钟伟的市场并不好，想靠这一行吃饭难呢。

从书铺出来，到了城西的另一间书铺，看到外头进出的客人，甄小玉就没有进去的冲动了，直接往城东去。

城南的书铺自是好的，但也贵，甄小玉还没有去过城东和城北，倒是先去这两个地方看看。

城东的书铺有四家，相隔都不远，却是四个东家的书铺，不过在城东却看到了甄家书铺，不知这个甄家可是甄小玉的族人开的?

甄小玉在铺外看了一眼，只见这城东四间书铺里，就这甄家书铺进出的客人多是穿绸子衣的，当然也有穿棉布长衫的，却都不曾见到补丁。

可见客人多是有钱人，那这书铺里的东西应该是比较好的，也比较贵的吧。

一入书铺，甄小玉便显得格格不入了，她身上穿着的还是短衣粗布，还有补丁，虽说她看着整洁干净，长相出众，可她身姿瘦弱，一看就是贫穷的庄户出身。

那书铺里的伙计抬头看了一眼她，便收回目光，都不见人上前搭理，可身后同时入门的一位穿绸衣长衫的读书郎，却是被伙计喜笑颜开的迎了进来。

那客人在柜台前看了一眼，脸色有些不太好，说道:“这宣纸的质量还不曾改进，上一次我说了，宣纸浸墨染纸，字写出来不够好看。”

“你们竟然没将我说的放在心上，我瞧着这甄家书铺的生意也不要做了，在道城卖得这么贵的纸，写字的效果这么差，你们什么时候得到改进?”

伙计被骂了一通灰头土脸的，笑颜也没了，虽没敢顶客人的嘴，可瞧着脸上却带着一些不服气。

掌柜见状，赶紧上前圆场，哪知这贵公子较真了，朝着伙计骂道:“你这模样，是觉得我说错了不成?”

“甄家书铺的纸就手感，都不如城北的徐记书铺，人家纸张质量与你们的差不多，价格却相差远了，就你这德行，别在道城开铺了。”

伙计被骂眼神里尽是不服气，见围过来不少读书人，伙计立即开口:“客人教训的不对，放眼道城，就数咱们甄家的纸最好。”

“至于写字浸墨一事，客人的纸和墨都是在我书铺买的，别的读书郎不见有这个问题，阁下却口口声声说因为我家的纸和墨而写得字都不好看了。”

“那阁下可曾想过，是否是阁下的字本来就不好看才会如此，何不花些心思在字体上下功夫，天道酬勤，只要勤学苦练，必定能写出更好看的字。”

这伙计的嘴巴子真是厉害，这甄家书铺的伙计还能出口成章，说得这读书郎哑口无言。

其他的书生纷纷惭愧，都看向了这穿绸衣的客人。

这位贵公子气得面色铁青，他从怀里拿出自己写的字放在桌上，对着同仁们开口:“你们看看就知道了，我用的正是他家的纸和墨，有没有浸染的迹象?”

甄小玉正好站在一旁无人理会，也给了她机会，于是顺势朝纸上看去，只见字迹工整，要说有多好，自是不如林溯的，但也不是很差。

至于浸墨一事，这字体边角的确有些染边，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而且外行人看了，还会以为用笔粗细或者力道的问题。

再想起刚才钟伟所写的书，那上头的笔张和笔墨才是真正的浸染过，好在钟伟会收边，不太显眼。

“十两银子一刀的宣纸，十五两银子一块的墨，写出这样的字，你们说这甄家书铺没有问题?”

这位贵公子气愤难平。

甄小玉一听到这价格后，又细看了这上头的字，再看向这边的伙计和掌柜，心里也郁闷了，纸和墨的确有浸染，但不太明显，可这价格却是卖得贵的。

既然要卖这么贵的东西，为何不解决了这个问题?

这贵公子说出来的价格，令周围几位读书郎吓了一跳，他们来这儿买，只买最便宜的那种，最便宜的也要六两银子一刀了。

而且越贵的纸张越是厚实，一刀才二十五张，便宜的纸张，数量多些。

这些读书郎都不说话了，没想书铺掌柜接了话:“十两银子一刀的纸贵么？这只是我们铺里便宜的纸张了，你若买三十两银子一刀的纸，保准没有这个问题。”

这话一出，那贵公子却是冷笑一声，指着甄家书铺墙上贴的铺广告，“掌柜是不识字么？我们来甄家书铺买纸，你们承诺说不管价格，只要是甄家做出来的纸张，就绝无笔墨浸染的可能。”

“现在你是承认我这十两银子一刀的纸张有这浸染的问题，却推荐我去买三十两银子一刀的纸，我现在就去告官。”

掌柜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露出讨好的笑，拉着客人入帐房，客人半推半就的也就去了。

甄小玉在一旁看了个明白，不得不说，甄家书铺在她入门开始就能看出来，眼高于顶，卖书纸的文雅之地硬是做成了商人逐利之地。

甄家的纸张的确是有问题的，甄小玉发现前身做的薄纸都不曾有这问题，她在上色的时候就发现了，便是后来林溯写字，也不曾有半点晕染的可能。

这么贵的纸张，甄小玉连问都懒得问了，刚要走，就见帐房的门打开，先前那愤怒的贵公子这会儿倒是脸色好看了，手里多了一叠纸，还有送的笔和墨。

伙计却仍旧不服气，故意当着此人的面说道:“我们甄家书铺，东家正是甄家二爷，赚的这些钱也多是拿去开甄家学院的。”

“各位在我们家买的纸张是贵，但你们的每一张纸都帮助到了学院里的学生，咱们甄家的生意讲究一个文雅，也讲究一个我情你愿。”

这伙计的话又将那贵公子气得够呛，只是自己得了好处，也答应不再告官，于是一甩袖子，脚步匆匆的出去了。

甄小玉回头朝那伙计看了一眼，她真是好奇，甄家的伙计如此嚣张，不会是甄家三房的亲戚吧，瞧着这掌柜都不敢出声。

既然是甄家三房的生意，她更不想沾半分，立即出了铺门，还能听到后头的伙计含沙射影的说穷人就不该来书铺，说的正是她吧。

甄小玉离开城东，往城北去，刚才那贵公子说城北有间徐记书铺，且去看看情况。

城北跟城东和城西有着明显的不同，城西穷，城东富，城北却很复杂，既不贵又不富，可里头有钱人还是有的，有的房屋很坚固讲究，有的却是茅屋都有。

街头的行人不少，这儿住着的多是道城的原住民，听说有一年闹饥荒，道城才来了这么多的人。

城北的书铺有三家，便有两家是甄家书铺，一家是徐记书铺。

城北的甄家书铺瞧着要比城东的书铺接地气些，进出的书生形形色色的都有，但甄小玉没有进去，而是直接去了徐记书铺。

一进去，里头接待的居然是东家本人，姓徐，也没有请掌柜，伙计是自己的儿子。

父子二人穿着锦布长衫，面带笑容，气质却是文雅，带着书卷味，见到甄小玉穿着粗布补丁衣裳，也不见有半分不悦。

问甄小玉要买什么，她一眼就看到货架上的白色薄纸，于是指向那些纸张。

买薄纸的人少，不过一旦遇上，买的就多了，薄纸能做不少手工艺，一到节日，这薄纸供不应求了。

徐东家将薄纸拿下来，直接爽快的说道:“八百文一刀，一刀约有七八十张，你且瞧瞧，纸的韧劲极好。”

甄小玉有前身的造纸能力，一眼就看出了好坏，这纸张要说多好，自是不能与前身做的薄纸相比较。

但这价格在这儿，而且逛了这么多的书铺，她也算看了个明白，道城的纸张也只能是这技术了。

于是甄小玉要了笔，在上面划了一笔，笔墨有晕染，不是很夸张，写字的人若是手法好，能掩盖。

再拿起来看，背面不露，这个价格这质量相当不错了。

“就这种吧，买三刀纸。”

真是阔气，徐东家立即将纸张包好，又含笑往三刀纸里送了一小瓶糊，很有眼力见的说道:“能买这么多的薄纸，想来不是用来写字的，怕是用来做手工的。”

“这糯米糊粘性强，送你一些，你用着好用，以后来买，这是三百文一瓶，正式卖的瓶子要比这个大些。”

甄小玉真是佩服这徐东家会做生意，糯米糊可精贵了，但这价格也真是贵，她用的还是面糊。

给了钱道了谢，甄小玉背着背筐出了门。

从城北一路走到城门看看天色，太阳要下山了，她脚程快些，可以在天黑前赶回去，她没舍得这五文车钱，于是背着背筐走上了山道。

等甄小玉回到茅屋时，天已经黑了，正是鸡入笼之时，还能听到左邻右舍赶鸡的声音，也有村里人从地里回来，忙着做饭的声音。

而茅屋里，竟然也有烟火味传来，厨房里有人在做饭。

甄小玉脸色变了，立即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入厨房，就看到一身长衫加身的钟伟蹲在灶火前，烧个火就灰头土脸的，一看就是平时家务活干得少。

不过钟伟将她的油盐酱醋米面分开在一旁，并没有动用，甄小玉松了口气，看来她得赶紧想办法搬出这破房子。

一想到以后在厨房里还得跟他相遇，就受不了。

甄小玉转身出去，钟伟这才抬头朝她的背影看去一眼，眼神有些复杂。

西屋的门忽然敲响，正在染色的甄小玉疑惑的上前开门，就看到门外的钟伟，他手里端着一碗面糊，说道:“一起吃吧，左右都在同一个屋檐下。”

“不必了，我自己会做。”

甄小玉冷淡的拒绝，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渣男忽然献殷勤，是个什么意思，不会想复婚吧，一想到这儿就恶心。

钟伟见她爱搭不理，面上有些失落，随后端着碗回了东屋。

终于清静了，甄小玉才点着火把进了厨房，自己做了面条吃。

在厨房里，她看到钟伟准备的日常用品有不少，莫不是要长期在这儿住了?

正在甄小玉收拾厨房的时候，伍氏和王氏过来了，入东屋前，还朝厨房看了一眼，正好与甄小玉对了个正着，两人眼神颇得意。

甄小玉收回目光，刚要回西屋去时，却发现伍氏和王氏竟然搬来了一桌酒菜，也不知道搞什么名堂，东屋里还有钟伟的三叔和六叔作陪，说着话儿很是吵闹。

甄小玉本想在屋里接着染色，听到这动静，她便歇了心思，接下来还得做几日的花灯，不急在这一夜。

东屋一直吵到半夜才停歇，甄小玉总算在后半夜入了眠，做了一个发财的美梦，醒来已经是太阳升到半空。

她是饿醒的，刚一睁开眼睛，就闻到了院里的食物香味，有人在炸油炒菜，这油香，明明是荤油。

甄小玉脸色大变，她猛然从床上下来，赶忙披了衣裳从屋里冲出来，果见厨房里有动静。

她昨个儿看了，钟伟并没有买油，也不见有肉，那荤油，吃的就是她的了。

甄小玉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入厨房，哪知入眼的却是一个女子身影，女子身姿纤瘦，身上却穿着粉红粗布衣裳，没有半个补丁，想必是新做的。

她听到动静，连忙回过头来，却瞧着是位十五六岁的少女，只是她的头发挽起做妇人状，一双杏眼倒是漆黑有神，只是这五官却有些扁平。

长相虽然平常，眼神倒是不简单，眼梢微微上挑，倒也有几分媚色，她看到甄小玉，忽然上前跪下了。

“见过大娘子。”

甄小玉看到她在自己面前行跪礼，她惊了一跳，连忙避开，却是往锅里看去，只见那炒的野菜里头全是油泡着的，这是多久没有吃过荤油了。

甄小玉没有理她，而是直接跑到她的油缸前一看，果然里头挖了好大一块出去了，她将油缸放下，面色冷淡地看着眼前这人，问道:“你偷吃了油?”

少女起身，一脸委屈的开口:“大娘子，我是想着您起得晚了，就赶紧将饭菜做了，等您醒来好服侍您。”

甄小玉听着这话一阵恶寒，叫她大娘子?难不成她是钟伟的小妾?

“我不管你跟钟伟什么关系，但我跟钟伟已经和离，也不是什么大娘子，而我们的吃食是分开的，这油是我自己赚钱买的，你凭什么乱动我的东西。”

少女面色惊讶，明明媒人不是这么说的，要是大娘子真的跟夫君和离了，那是不是她就可以扶正了?

甄小玉看着少女掩饰不住的喜色，心头越发郁闷，她再次申明，“这个厨房里的东西，摆在左边的全是我的东西。”

“摆在右边的是钟伟的东西，这一次的荤油你用面粉抵数吧。”

说完，甄小玉二话不说从右边的那一缸面粉中打出一升倒在自己的粮缸里，少女不敢做声。

甄小玉从厨房里出来，朝东屋看了一眼，没有半点动静。

看来这个茅屋是真没法待了，她得想办法赶紧要回老宅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