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杨兴连忙摆手，他现在能吃上细面已经非常满足，而且细面才十文一升，这白米三十文一升，太贵了，他们也习惯吃面。

甄小玉也不好推辞，的确杨兴一家很节俭的，而且一直这么吃着，或许真的习惯了。

不像她，她穿越重生，前一世的习惯改不了，喜欢吃米饭，喝粥，不习惯顿顿面条。

回到甄家老宅，杨兴父子连忙帮着卸货，将粮食运到粮仓好好收着。

林溯从厨房里出来，锅里的炖肉早已经熟了，看到自家媳妇那股子热情开心的劲头，笑问道:“丫头，你爱吃白米?”

甄小玉点头：“米饭多好吃啊。”

林溯点头，的确有不少人喜欢精细的白米，不过他倒是不觉得，但只要丫头喜欢的，他都愿意的。

甄小玉刚才正想这事儿呢，于是拉着林溯入书房问道:“我瞧着这稻米的收成也不是传说中的不好，为何道城的各处粮铺都不见卖白米的?”

“今个儿我去河道上抢买时，也发现不少人都爱吃白米，却都买不到是怎么回事?”

“要说咱们道城来来往往的走商也不少，难不成就没有一位商人发现这商机?”

甄小玉的疑惑不无道理，林溯听后，拉着她的手坐在自己的身边说道:“这事儿你定是不知道的，我先前在县学的时候曾见过古知县。”

“古知县有曾提及此事，江华郡山多路遥，虽不能说是穷山僻壤，但也差不多了，这样的一个州郡，每年的税赋不少。”

“而江华郡知州为了百姓，没少往上头说过此事，上头的税赋对江华郡才有所减免，若是此时江华郡的百姓，处处可见卖白米的粮铺。”

“三年一次的监察御史下来考察，江华郡知州所说就不符合事实，到时候加重税赋难免，尤其他们官途也没了。”

“这中间牵扯的多，这售卖白米不过是一桩小事而已。”

原来如此，难怪那位走商利用这种私下售卖的法子。

但甄小玉又想起一事儿接着问道:“那上一次我买下东边山头的时候，衙门里多了一个山林税，这不就又加重了税赋?”

林溯听后，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是古知县私下的安排，我不知知州大人会不会也知情，但有一点儿，这与朝堂上的税改方向是相反的。”

“这笔额外的税钱，是落地方县衙手中的，至于怎么花销，那自然我们都管不上的，只是这样一来……”

林溯叹息：“古知县读书不易，十年寒窗，希望他能想明白。”

甄小玉也听出言外之意，做官也不是能随心所欲的。

就这一次甄家得罪了吴家的事，古知县便不与甄家来往了，可见此人也极会看人下菜，恐怕先前与甄家交好，也只是表面的。

林溯见自家媳妇困扰，便轻轻一拉，将她安置在自己的腿上，两人呼吸交融，林溯压下心头的异样说道:“来日我若高中，必定不会这么去行事。”

甄小玉听了心头欢喜，她家林溯自是不同的，伸指按在他的鼻尖上，那俊美的五官怎么看都不腻，甚至越发着迷。

于是贴近他，来了一个深深的长吻作为奖励。

林溯食髓知味，对这男女之事，是他除了书阁外第二处沉迷的，都说十年寒窗苦读若能坚持，就得先戒掉女色。

林溯自认为做不到，这不，自家媳妇一个吻，就将他勾得心痒难耐。

一双手臂将自家媳妇紧紧地扣在怀中，喘着粗气在甄小玉的耳边说道:“今晚让我一回，这不用操心甄家的账目了，也都清楚了，我有些难受儿。”

还带这样软语轻呢的，甄小玉当真是耳根软，心里头早已经同意，的确这段时间她只顾着作坊和甄家的账目去了，都将林溯给冷落了。

“今天除夕，还得守夜呢，外头怕是要下雪了，到时候还能看看雪花。”

甄小玉辩解两句，林溯立即说道:“我算了算，傍晚就会下雪，到时候你躺我怀里看窗外的雪，多暖和。”

似乎挺不错的点子，只是真能安心躺他怀里看雪，不动手动脚的……

看着那得逞的样子，甄小玉也没有点破，捧起他的脸在唇瓣上盖了个印，随即迅速从他怀里溜出去，看着林溯郁闷的眼神，甄小玉扬起唇角，这就出了书房。

外头天色不早了，就要准备年夜饭了，甄小玉赶紧入厨房蒸白米饭去。

今年与杨兴一家一起过，白米饭得多蒸一些，还要炒上九道大菜，杨兴媳妇钱氏和杨美都赶来帮手。

蒸米饭时，那白米的清香从厨房里传来，这是甄家院里不曾有的味道，应该说整个太傅村的村民都没有尝过的味道。

随着这抹白米香，天空也飘起了雪花。

甄家三房院里，站在梅树下的甄文正，心情难以平静，刚刚被几位族老们责备过，这个年过得是真没有滋味，欠着的四千两束脩，好不容易周旋到年后归还。

这事儿却让甄文正吃睡不安，正这么想着事儿，忽然闻到一抹白米香，这味道，他有一次在道城权贵的宴席上尝过一次，白米的香味与面食的香味明显的不同。

道城不曾卖的白米，怎么从隔壁院里传出香味来?

为了证实这一点，他来到后院搬了一张梯子，爬到了围墙上，这儿隔壁老宅院的厨房挺近的，便借着那高度往厨房里瞥。

此时老宅厨房里，甄小玉刚好将锅揭开，露出上头蒸好的白米饭，先前留下的米汤水还放在灶台上温着。

这会儿见林溯入厨房，她便先端了一碗米汤水给他喝。

想起前一世一锅到底煮出来的米饭，连米汤都难得喝到，也只有到饭店专门做米汤水为饮品，才能尝到这股清香。

如今，她可是能天天当饮品了。

“溯，味道如何?”甄小玉期待的看着他。

几个月不吃白米饭，甄小玉连米汤水都能喝上几大碗。

林溯从小到大，算是第一次尝到这味道，以前闻到过，也听说过，就是不曾吃到过。

“味道不错呢，挺香的。”

两人有说有笑的喝着，墙头趴着的甄文正却是面色铁青。

有意思，甄家欠着四千两银子的束脩未还，这大姑娘家里却有银钱吃白米，也不知她是从何处买到的，如此能耐，她是不是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呢。

真以为甄家这四千两银钱与她无关么?

甄文正冷哼一声，甄家要是没了名声倒下了，林溯还能再科举试?

甄文正从梯子上下来心事沉沉的，忽然一声清脆的喊声:“爹。”

甄薇一身妃色衣裙，带着银饰头面，端庄又喜庆的站在跟前。

甄文正吓了一跳，朝梯下站着的女儿看去一眼，这一看不打紧，可看到女儿那银饰头面，他就气得不轻了。

想起女儿掌家时，私下里做的买卖还不告诉他，自己节衣缩食的，女儿倒是偏着的小家，如今更是带上了银饰头面，这一身打扮挺亮眼的，这行头花销不少吧。

个个会过好日子，可曾想他的日子怎么过?

甄文正没有理会女儿，不紧不慢的下来，收了梯子要走。

甄薇朝墙头看了一眼，自是知道父亲在窥视隔壁院了，便问道:“爹，隔壁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巴不得有什么事儿，尤其是这大过年的，要是隔壁两口子吵起来，那就更妙了。

然而，事情根本不是甄薇所想的那样，甄文正带着酸气的语调开口说道:“你没闻到么?白米的香气。”

甄薇仔细一闻明白了，精致的小脸上也立即变了，她以前参加宴席，是有尝到过白米的味道，但她知道道城乃至整个江华郡都是没有人卖白米的。

所以隔壁院哪来的白米，还有，哪有这闲钱买白米吃?

“爹，还真是白米的味道，隔壁院这些日子赚不少钱吧，这么好吃。”

甄薇的语气中带着酸味，原本想过来与父亲商量的事，也不想再提，反而说起他们三房年后的打算。

甄薇见父亲没好脸色，于是接着说道:“爹，我想好了，年后我就不再掌家，咱们三房是没有旁的收入，就跟其他的甄家族人一样了。”

“只能等到年中和年尾，才有盈余时分些银钱过日子，一旦遇上亏损，指不定还没有银钱分的呢，咱们一家不能这么巴望着这点儿银钱。”

“所以想了想，年后我也办一间造纸作坊去，掌家这段时间也不是什么都不做的，我以前本来就会造纸工艺，只是手艺不及甄小玉。”

“但经过这段时间掌家，至少甄家的手艺算是摸透了，我瞒着爷爷和族人私下里办间作坊，也不必赚多少银钱，够咱们家的开支就好。”

“尤其我夫君还要读书，也要买笔墨，是笔大花销，我必须想办法赚钱才成，爹会帮我吗?”

甄文正一听心思动了，对了，学院掌事一职也没了，一家人巴巴等着族里分的那点儿盈余银钱怎么过日子。

是该为自己好生打算一下的，女儿这点子不错，于是心情变好，立即带着女儿入书房细问。

第一次在这个时代过年，甄小玉吃上了白米饭，一高兴，还与林溯一同喝了点儿小酒。

与杨兴一家守夜到子夜时分，看着飘落的雪花，几人喝着热茶，看着院里的腊梅。

直到甄小玉不胜酒力，醉倒在林溯的怀中，这守夜也就此结束。

林溯将媳妇抱回房中，看着她在醉梦中还咽口水念着吃食:“虾仁时蔬炒米饭、海苔玉米酱包饭、菠萝甜豆拌米饭…”

一边念着一边舔嘴唇，那鼻里扑出的酒香气，令林溯一脸无可奈何，今夜的缠绵又别想了，小媳妇这一高兴，又留林溯独自灭火。

抱着怀中一心只想吃米饭的媳妇，热乎乎的软团团的，裹紧的棉被外是呼呼风声，窗外还飘着雪，林溯没有睡意，倒是一半清醒一半火热。

甄家学院旁的新院里，甄薇解下外衣，朝床里头躺着的钟伟看去一眼，忽然停下动作。

屋里烧着炭火，房里很是温和，但甄薇的心却有些凉意。

她站在床沿细看着这个好不容易争来的丈夫，莫名的觉得这个丈夫，也不是她当初想像中的那么好。

看着钟伟俊逸的面容，慢慢地眼前忽然被一张熟悉的脸给覆盖，竟是林溯的脸。

甄薇吓了一跳，连忙眨了眨眼睛。

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将钟伟看成林溯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小时候与钟伟在村中同席之时，暗落的芳心。

之后，得知钟伟迎娶的是堂姐甄小玉，她就气恨在心。

后来得知两人和离，她那颗心又死而复燃，千方百计得到甄家长辈的允许，如愿以偿嫁给了他。

可现在人得到了手，她竟然对这个人没有半丝的欲望，甚至今晚好不容易得手，将他灌醉，却发觉自己竟不想与他睡在一起。

甄薇在床沿坐了许久，之后将衣裳穿上，出了屋。

丫鬟见了一脸的疑惑，甄薇却是去了小书房，坐在窗户边还能看到不远处空荡的甄家学院，甚至还能看到其中一间考堂里的情形。

她想不明白自己是什么心态了，到底喜欢钟伟，还是只因为他迎娶的是甄小玉?

想到这个可能，她就觉得可怕。

五更天时，甄薇不得不回到寝房，和衣在钟伟身边躺下，现在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她对钟伟并没有感情。

这种心境很奇怪，她背对着钟伟睡下。

天大亮，钟伟终于清醒，只是从床上一起来，看到床外头睡着的甄薇，他有些惊愕。

甄薇其实也醒了，她等钟伟适应后，跟着坐起来，夫妻二人很是奇怪的保持一致的沉默。

“昨夜......我们.....”钟伟忍不住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自己的亵衣裤，似乎还算整齐。

甄薇却是点头，说道:“想不到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来得这么晚，我也总算圆满了，终于成了你的夫人。”

甄薇一边说着话，一边不动声色的将早已经备下的血帕，从被褥下露出来。

钟伟看到血帕倒是心头一安，于是温柔的看向她，将她拥入怀中细心安慰道:“先前新婚夜，我有些置气，但并不是针对你。”

“这些年我不重女色，也是为了自己能安心读书，等我高中，必还你一个温柔体贴的丈夫。”

甄薇伏在他的怀中轻轻点头，却并没有半分期待，心想着不重女色也挺好的，只要一定能高中就好，她只想做个官夫人，才不要在甄家这般苦苦挣扎。

她大哥是没有出息了的，连着爷爷都不想浪费资源在她大哥身上，自家父亲也到了这个年纪，一生就只是一个秀才罢了。

如今一切希望只在钟伟身上，能不能做官夫人就看他了。

夫妻两人洗漱好从屋里出来，便要去主院见长辈了。

等夫妻两人过去时，就看到甄小玉夫妻二人已经早来一步。

从正门入内一步步走到长辈面前，不过小小距离，可甄薇却走得心情有些激动，她见到了林溯。

似乎这年一过，林溯长高了长壮了似的。

今日林溯穿上了松花色的新衣长衫，面目如玉，一头乌发梳得整齐，神采飞扬的，看着就有劲头。

甄薇忙垂下头去，敬过了长辈，才到甄小玉面前。

姐妹不和是一回事，在爷爷面前礼节得有。

看着那松花色长衫下的皮靴子，甄薇突然想着自己还不会纳鞋底。

甄小玉今日瞧着甄薇有些奇怪，却也说不上来，大年初一的，倒也不想在长辈面前给人难堪，给她回了礼，这又坐回去了。

甄二爷今天显然心情不错，留着儿孙一起吃团圆饭，对林溯更是极为看重，问他这段时间都不曾找来，钟伟倒是找过两次来问学问的。

于是问林溯可有学问上不懂的，林溯摇头说道:“今年院试不成问题，乡试的话，也不是一朝一夕，还得努力才成。”

甄二爷就喜欢林溯的坦诚，明明聪明，自学能力也挺强，越发看重了，叫他吃过饭后留下来书房里说说话。

钟伟立即开了口:“爷爷，吃过饭后，我和林溯一起陪您吧。”

甄二爷看向钟伟，原本开心的脸上有着明显的变化，半晌才应了，想来大年初一的，也不想为此事闹得不开心。

吃完饭，林溯和钟伟跟着二爷入了书房，甄小玉可不想留下来陪三房，起身要走，这时甄薇叫住了她。

“甄小玉，有一事我不明白，你为何不乘势接下甄家学院，你明明那么有能耐，一定能将学院办起来的，也不枉我爷爷的心意。”

甄小玉听着这话皱眉，回头看了她一眼，看着今日打扮鲜亮的甄薇，语气淡淡地开口:“为何要接下甄家学院，我可没有这份心思，这学院本就不该开办。”

甄文正一听就不乐意了，冷笑道:“你可别忘记了，我三房若是坏了名声，你与林溯也别想好过。”

“林溯的前程也就在你的一念之间，他娶了你，就是甄家的女婿，别想独善其身。”

甄小玉自是知道这个道理，不然不会帮着出手挽救甄家的生意，但知道是一回事，被人威胁又是另一回事，何况这祸事还是三房惹出来的。

甄小玉面不改色的反驳过去，说道:“虽说一族之荣是众族人之荣，你这么说的确是我家林溯的前程要紧，但三叔也别忘记了，还有一种不孝子孙，是可以逐出族谱，断绝关系的。”

甄小玉语气严厉，甄文正却是气个半死，“当真可笑，我可是族长之子，你认为你有这份能耐将我赶出甄家族谱?”

不仅甄文正觉得是笑话，一旁的贺氏也觉得她不自量力。

倒是甄薇开口:“是有这么一条规矩，但是我三房还没有把柄能到这地步，你还是死了这条心。”

“学院你若不接手，我就让爷爷交给钟伟接手，他是秀才，以前在县学也是宋教谕的核心弟子，他先前院试还是魁首，得古知县看重。”

“他接掌学院也不是难事，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甄小玉一听，心头微沉，让那个渣男接手，那甄家还不得祸害成什么样子，虽说她不想管学院的事，但甄家的名声，她还得计较着的。

让渣男来祸害她和林溯的名声，她可不允许，于是问道:“你们打算怎么接手？再打着甄太傅之名声招募新学生?”

甄薇一脸得意的说道:“那倒不必，若是我丈夫接手，便可以与道城县学相交，经过我甄家学院考核通过的，可直接入道城县学。”

“道城是江华郡首府城，院试时，其他各县的读书郎还得来道城贡院考试，我甄家学院占着这位置，可是个好机会。”

甄小玉立即明白甄薇这是什么意思，其他各县的读书郎，虽说有钱，但未必能进府城县学，而府城县学不仅占着地理位置的好处，这儿还有一位学政大人。

是最接近院试的地方，所以甄家一旦与道城县学合作，就会有人借这个机会从其他县城赶来读书。

甄家学院的意义不是在招募本地的学生，也不是真正的育人子弟，而是这些外来读书郎进入道城县学以及逗留道城的一个跳板。

这典型的商人行为，与甄家的书香门第家风完全不同，甄小玉感觉到不妙。

三房一家失了掌家权，必定会在这学院上下功夫，甄小玉猜测的还真就是年三十甄薇与父亲甄文正商量的结果。

欠着四千两束脩，若是有这么一计，招募学生不难，同时甄薇自己开作坊，赚下的银钱会先垫上这笔束脩的欠款。

三房左右要拿下一处掌事位，便是这学院了。

甄小玉明白中间利害，平静的看着甄薇说道:“二爷爷不会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