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薇摆手：“我爷爷会同意的，因为这是道城县学宋教谕，向我爷爷提出的意见。”

至于中间，甄家三房向宋教谕承诺了什么这个无人知晓，但宋教谕若主动向二爷示好，并恳求甄家学院这么做，甄二爷还当真有可能答应。

这也是甄家目前的一个机会，甄家形势不如从前，可若与县学交好，地位也会提高，还能恢复到以前的地位，尤其也解决了甄家眼下的困境。

看着得意的三房，她心思一动说道:“就算二爷爷动摇，我也会说服二爷爷的，你们不会得逞。”

甄文正气死，指着甄小玉骂道:“你敢挑拨离间?”

“行得正坐得端，三叔，你好自为之。”甄小玉转身离开。

书房里，甄二爷这一次留下林溯，本就是与他商量学院的事，眼下钟伟跟了来，甄二爷犹豫了一下，于是问起两人。

“甄家学院还是要开张的，你们两人有什么好的意见?”

甄二爷看向两人，林溯还是以前的观念，他并不想插手学院的事。

钟伟却是暗藏心事，早有妻子甄薇交代过，不必多话。

甄二爷见两人都不说话，于是看向林溯问道:“你接手如何？甄家学院本以育人子弟为大，能不能赚钱那都是商人之行为。”

“你若接手，束脩的欠款不必你去操心，我已经想好了，甄家还有薄田，卖了能凑出数来。”

林溯听到要卖田产，脸色微变看向二爷，问道:“甄家学院一定要开吗?”

甄二爷点头，叹了口气说道:“其实先前建造学院时，我是不赞成的，但现在又觉得不可不开。”

“甄家开书铺只是为了生计，而学院才是甄家的初衷，我以前招募弟子有些执念，如今想开了，甄家若不能成器，那便桃李满天下也是不错的。”

甄二爷看向林溯欲言又止，他是真心想将学院交给林溯打理，至于三房的提议，甄二爷心头犹豫。

一旁的钟伟虽不曾说话，却是尖着耳朵听着，见林溯仍旧不开口接下这差事，钟伟终于开了口:“爷爷，林溯若没有这时间，那就在学院里挂个职也成。”

“平素给学生出个考卷什么的，偶有时间也可以来教导，至于学院的打理，爷爷要不从族中挑选合适人选。”

甄二爷若有所思的看向钟伟，想起三房的提议便说道:“若是从族里挑选掌事人，倒有几位旁支里头中了秀才的，品行不错。”

果然这话落，钟伟脸色便变了，甄二爷越发的不想将这差事落钟伟身上。

就在这时，胡四海在外头传话，玉姐儿来了。

甄二爷连忙让胡四海将玉姐儿带进来。

甄小玉一来就看向林溯，问道:“溯，与二爷爷谈好事了么？咱们回家了。”

这是直接来喊人回去了，甄二爷原本还盼着玉姐儿能答应，这一下不好开口，只好让夫妻两人先回去。

回去的路上，林溯看向甄小玉看着她心事沉沉的样子，扬起唇角说道:“你想接掌学院?”

甄小玉惊了一跳连忙看向林溯，他为何这么说，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林溯接着说道:“我先前问过里正，村里头不曾开蒙的孩子着实多，当时里正还问我能不能囤出一点儿时间，能给村里的孩子开个蒙也行。”

“至少能让村里的孩子不受人欺负，毕竟咱们是太傅村名字响当当，却个个不识字，在外头不会算数，总被人讹骗。”

“先有甄家学院在，我自是不能另开班给村里孩子启蒙，但若是你接下学院，那村里这些孩子就能实现愿望了。”

“其实县学里的宋教谕也好，还是甄二爷也好，他们都想错了，不是每个人的孩子读书是奔着科举去的。”

“只是个个这么催着，才导致他们不得不努力向上，只为考取功名，于是乎各地私塾也多是四书五经的教导，不停的做科举试的考卷。”

“十年寒窗这四个字，就为难了不少贫苦人家改变命运的机会，我在想，若是能告诉他们，开蒙识字三月，算数三月，半年便能外出行走做买卖，一年便能做账房，两年能写文书，不知多少贫苦人家会咬紧牙根，付了这半年一年的束脩。”

林溯的话还真就点到了甄小玉的内心，她看向林溯，眸里燃起了希望。

随即，甄小玉也将刚才三房说的一番话告诉了林溯，她原本没有多少想法的，但自从今日听了三房的话后，心里就不舒服了。

林溯一听怒道:“二爷不会答应的，宋教谕那样的人岂能深交，将来出了什么事儿，全赖到甄家头上来。”

甄小玉第一反应也是二爷不会答应，但万一答应了，可就麻烦了。

这事儿，甄二爷一直不曾开口下决定，转眼过了正月，甄家的学院没开门，甄家的书铺也没有开张。

甄小玉忙着造纸作坊，这日杨兴从东边山头拉纸浆回来时，一脸愤怒的说道:“大姑娘，东边山头有人去过，纸浆池里浅了不少，有人在偷纸浆。”

甄小玉心头一惊，立即跟着杨兴往东边山头去，站在纸浆池边看了许久，还真是少了小半，要不是杨兴天天来回，不然难以看得出来。

“大姑娘，在这儿造间茅屋吧，我们父子轮流守着，就不会有人动这歪心眼了。”杨兴建议。

甄小玉脑中却是浮现出甄薇的身影，她点了点头，倒是难为杨兴父子两人了。

当天就叫上村里人帮忙，造了一间茅屋，这夜开始，便有人时刻守在这边，也无人敢随意靠近。

而这些被偷的纸浆果然如甄小玉猜测的，被甄薇运到了自己新造的小作坊里，隔着甄家院不远，就在隔壁村里，还是甄二爷给的那些田产中的一处。

年前甄薇就开始了，也学着甄小玉的，在靠近河边之处造水磨坊，便是做法都跟她的一样。

然而第一批纸做出来却并不如意，质量极差，不仅染墨，还一碰就坏。

便是连甄家造纸坊里出来的都不如，更不用说与甄小玉的相比较。

甄薇到这个时候才发觉，这几个月在甄家造纸坊里所学的并没有拿到核心的技术，是那位作坊管事有所保留。

看着一地烂纸张，甄薇瘫坐在椅中，竟不如甄小玉，连一个小小造纸作坊都做不出来。

一旁的管事见东家这失望的模样，在一旁小声问道:“东家，要不以后每几日便去东边山头取一次纸浆，如此也不会被发现，作坊仍旧可以开张，也能叫他们仔细研制一下。”

甄薇听到这话立即沉了脸，看向这位管事严声说道:“再去东边山头取纸浆，这一次取来的还不够你们研制的? 是非要等到大姑娘抓一个正着，再将纸浆吐出来?”

管事见没讨到好，连忙默了声。

甄薇起身看向水磨心头疑惑，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错，为何同样弄出来的东西，却不行呢?

东边山头的纸浆无人再来盗取，甄小玉的作坊便这么忙活着到了二月，月底便是院试的时候了。

甄小玉也不再想甄家学院的事，一心陪在林溯身边，吃穿住行打理的无微不至，林溯只管读书就好。

林溯以前院试没能发挥好，不管是出了什么事儿，今年必定万分小心。

然而，此时甄家主院这边却传来噩耗，甄二爷突然病倒了。

一向身强体健的甄二爷，这一病不是躺两三日的事，而是昏迷后，半个月没有醒来。

甄小玉和林溯抽空去看了一回，人躺在床上人事不醒，不知什么原因。

而甄家的生意和学院却又落三房手中了。

甄小玉将胡四海单独叫了来，问是什么情况，胡四海如实说道:“二爷病重前一夜，将三房叫进了书房，甄家的生意和学院全部交给了薇姐儿打理。”

“有二爷的印鉴文书，我当时不能入内，就守在书房外，至于说什么并不知道，但出来后，薇姐儿就拿出了印鉴。”

甄小玉若有所思的看着胡四海，胡四海对上她的眼神，立即跪了下去。

“大姑娘，不必这么看我，我是真不知道，自打不做大管事后，我在二爷身边不过是个跑腿的小管事，有许多事情，二爷不让我在身边。”

“我所说的全部属实，二爷没让我进去，我并不知实情，但先前二爷向我提过一嘴，原本甄家的生意和学院是想大姑娘打理的，但二爷也知道，大姑娘必定不同意。”

“所以一直在族里挑选，但这一次显然事出有因，匆匆定下掌事人，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大姑娘可以不信我，且等二爷醒来后，直接问问便知了。”

甄小玉看了胡四海一眼，接着看向准备开张的学院问道:“胡四海，甄家学院开张，打算怎么招收学生?”

胡四海连忙摇头：“三公子不曾同我说过，二爷也不曾提起，这事情来得太突然。”

“你是真的不知还是不愿意说？是不是与道城县学合作招生?”甄小玉沉了脸。

胡四海疑惑道:“若是如此，二爷是绝不会同意的，过年那会儿，二姑娘向二爷提议此事，我亲耳听到二爷拒绝了。”

看胡四海不像撒谎的样子，甄小玉有些疑惑起来，倒也不为难他，叫他起身退下。

人一走，林溯从书房里出来，甄小玉叹了口气说道:“这事儿不简单，二爷爷不会这么做的，可现在我们也没有精力去管这个，再说我也真不想管甄家的那点生意。”

“我先前查明账目，本是想着从族里挑选有能耐的人接掌，至于学院，我想来想去也是没法管的。”

“我要陪你读书，院试过了，还有乡试，我打理着自己的小作坊，便足够咱们用钱的了。”

林溯点头，从怀里拿出一份邸报说道:“腊月二爷给我的京城来的新邸报，二爷对我毫无保留，但如今到了二月了，新的邸报还没有消息。”

“我担心二爷这一次的病有些不简单，要是能私下里请个大夫过来把把脉，咱们才能放心。”

甄小玉看着林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一定是早有对策。

“那就这么做，我去引开三房。”

于是甄小玉让杨兴给三房传了话，晚饭在老宅吃，她亲自掌厨，有话想同三房的人说。

甄文正夫妻如今正得意，见侄女邀他们吃饭，立即答应了。

就在甄小玉招待三房一家时，林溯便悄悄地带着大夫入了正院。

这边宴席上，贺氏问怎么不曾有白米饭吃，原本还有心神不定的甄小玉听到这话，倒是被他们一家气笑了。

“叔母，可是我做的饭菜不可口?”

贺氏对上甄小玉那似笑非笑的眼神，更是吃得没滋味，但闻了好久这边院里的白米香，结果请他们过来吃饭，却只吃上了面条。

“还亏得你丈夫是读书郎，这点儿也不知事，不懂得孝顺长辈呢，我可是闻过几回了，明明有白米为何不做给我们吃?”

“三叔母是不是对我有些误会?”

甄小玉来到贺氏面前，语气淡淡地接着开口:“我平素是不是有些好欺负了，要吃白米饭，三叔母自己去买，我招待你们，那自是由我来决定。”

贺氏开始撒泼，来这儿赴宴，真以为是来吃上一顿面条的，自然是奔着这白米饭去的。

贺氏还要再说，甄薇抢先一步开了口，朝四周环顾一眼问道:“姐夫不在，可是请大夫去正院瞧病去了?”

甄文正夫妻听到这话，立即炸了，难怪请他们吃席的，原来是这么一招调虎离山的计策。

甄小玉也没有想到甄薇如此心细。

甄微接着说道:“爷爷年纪大了，是病倒了，你当真以为我们把爷爷怎么样了?甄家的生意也好，还是甄家的学院也好，交给我三房，那本就是我三房的传承。”

“你以为，你年前查一个账目，就真的能说服我爷爷了吗?”

甄薇二话不说将文书拿出来，上面的字还是甄二爷的亲笔，落下的印鉴也没有问题，将生意和学院的事全部交给甄薇打理，也属实。

甄小玉看着那份文书，半晌没有说话。

甄薇起身语气冷淡地说道:“不必送了，想来那大夫也已经看诊完，我们这就回去了。”

甄小玉跟着起了身，看着三人要离去，甄小玉开了口:“甄家若是交到你们手中，甄家就彻底没落，二爷爷若是做下这般决定，我和林溯便会自立门户，即使被赶出甄氏族人的身份。”

虽然这样的她再站在林溯身边，会给他的前程带来困扰，但相较于甄家的连累，这点儿已经不算什么。

三房一家听到这话，纷纷停下脚步。

甄文正夫妻更是面上一喜，说道:“这倒是一个好主意，你跟林溯就滚出甄家吧，这间甄家老宅，还有二爷给你的所有嫁妆田产全部交上来。”

“既然是逐出甄家，那东边山头地，也会被族中没收，即使林溯再聪明，也无法与一族相比。”

“我朝律令，族规是管束族人的，是人之常伦，便是古知县来了，也无法料理咱们甄家的家事。”

甄文正义正言辞，一旁的甄薇也显得有些得意。

甄小玉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看着眼前众人，又拥有着前身的所有记忆，的确一族之规矩，便是清官也无法断这家事。

这甄家老宅没有什么打紧的，重要的是地下的那些藏书，无法摆动，也没法立即建造一处好藏书之地。

还有，东边山头的天然造纸场，那是前身的心血，也是甄家大房唯一留下的，是她自己想方设法买下的，怎么可能落甄家人手中呢。

甄薇此时再补上一句，说道:“我爹说的还只是其一，真是逐出甄家，林溯的前程也就断送了，你以为科举试不查家底么?”

“除非，你与林溯和离。”

一提到和离，三房一家哈哈大笑起来，二次和离，这一生再也别想嫁出去，名声坏透了。

看着眼前得意的三房，甄小玉也慢慢地冷静下来，一双美眸平静的看向他们，唇角露出一抹冷嘲说道:“是我想错了，我为何要离开甄家呢。”

“我可是甄家主脉大房正统的唯一传承，要走也该是你们才对。”

“还有，二爷爷即使写下文书，但不经族老们同意，也是不算的，所以在族会之前，你们也别想上位，至于族会上，族老们会推荐谁上任做这掌家之人。”

“就拿你们去年亏损的，年底不曾给族人分红的账簿，族里人会支持你们吗?”

甄小玉立即想到一个办法对付三房，甄二爷年迈，无法理事，那就由族里人做最后决定。

甄薇听到这话，面色一沉冷声道:“你下小小孤女，族里事务也不会交给你呢，再说这些日子你查来查去，在甄家族人面前出风头，也不见你要接手。”

“难不成，你改变了主意？是觉得自己本就没有这能耐，还是为了一己私利?”

甄小玉以前没接掌，是不想打理甄家这些难缠的族事，但现在不同了，若不接手，三房必定祸害甄家名声。

她也是甄家人一员，尤其这地下藏书阁必须护住，所以甄家的掌家位必须拿下。

甄小玉面色严肃认真的看着甄薇，应道:“对，我决定与你争上一争，这甄家掌家之位，到底落到谁人之手。”

甄薇仍旧一脸得意，她怕什么，还有她父母在，那可是爷爷的亲儿子，她是爷爷的亲孙女。

就在这时，一把宏亮的声音传来：“好，就凭着这句话，今个儿就在此处开族会，由族里人决定，谁来做甄家掌家人。”

随着这熟悉的声音响起，甄小玉疑惑的看向门口。

甄家三房却是一脸不敢置信的回头一望，就见面色红润的甄二爷带着胡四海和林溯从门口进来。

而三人的身后，却是甄家的族老们，所以刚才他们说的话，全部都听到了。

甄小玉看着甄二爷这步伐沉稳的走进来，哪是生了重病的人，那先前是怎么回事?

莫非，这只是二爷的计谋?

众族老过来，甄文正话都不敢说了，想起去年年关之时，甄家族人个个来三房讨要银钱过年的事。

甄文正没少得罪这些族老，当时可是恶语相向的，如今想要他们支持自己，那怎么可能。

果然如三房所料，众族老一致认定了甄小玉，这会儿才十七岁的甄小玉却成了一族掌家人，她也有些意外，但看甄二爷欣慰的眼神，无奈一叹。

再看向林溯，林溯眸里也是支持的眼神。

看着三房慌张失措的模样，甄小玉站了出来，接下了掌家一职，为了公平起见，她当场宣布，底下在族中挑选两位管事，打理甄家的书铺和甄家的造纸作坊。

这会儿，甄薇又露出一脸讨好的眼神看来，甄小玉直接无视，而是朝着族里的年轻小伙随意指了两位，这两位她可以慢慢地教。

这两处一定要分开打理，而她指着的这两位还是旁支族人，不过是来看热闹，就委以重用，实属意外。

但现在甄小玉是掌家人，她挑选的人，族里人觉得是旁支有些不太愿意，但也无人敢反驳。

甄小玉也在此对着众族老们承诺道:“甄家书铺，我承诺年底能拿出销售额的两成出来分红，必定给大家一个交代，让大家能过一个好年。”

“至于甄家学院，四千两银子的束脩，暂且由我想办法支付，再在年底分红时，在三房的账目上扣除，一年不够扣，便接下来几年，直到扣完为止。”

这话气得甄家三房面红耳赤，甄文正下意识的就要上前打甄小玉，只是还没有近身，林溯却往前一站，沉声道:“这是要动手么?也可以上公堂动手的。”

“不过，一族之规矩便是律令也管制不了，所以你这是要打甄家的掌家人，按着族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