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故事:春风笑(上)

3 cat 15小时前 38次点击

三姐被人牙子买走的两个月后,家里依旧揭不开锅。

我爹盯着我娘已经显怀的孕肚一敲大腿,用两头羊将我换给了隔壁山头的猎户做媳妇。

旁人道那猎户家里穷得叮当响,还有俩张嘴吃饭的娃,不出半月,我指定偷跑回来。

可一年过去了,我不仅没跑,还将日子过活了。

人牙子拖着被卖走的三姐到我家时,我娘正害喜吐得天昏地暗,一听说这桩买卖不做了,娘头晕得更厉害了。

人牙子叉着腰,将鼻孔抬得老高:“你闺女老娘给你还回来了,整日寻死觅活,咱可养活不起。”

街坊听到动静,来这边看热闹,我不敢停下手里的活,却也偷偷看着。

三姐看着比在家时更消瘦了,她头上缠着白布,白布外面一大块暗红的血迹格外扎眼,里层还渗着汩汩往外冒的血珠。

旁边的人牙子推了她一把,三姐踉跄到了娘面前,却咬着唇一言不发。

人牙子的声音更大了:“你说说,你这闺女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过是要她去红楼里赔几个笑脸,竟一头要往墙上去撞。我看啊,这桩买卖还是算了。”

算了,便意味着我家要把卖三姐的银子给还回去,可银子为了给娘抓药安胎,早花完了,要我们上哪里去还她。

爹一听不愿意了,抡起胳膊一巴掌打在了三姐的脸上,三姐的脸霎时肿得通红。

“给老子回去!早两个月前,你就不是我们赵家人了!”

“养你这么大难不成是要你吃白饭的?家里都这样了你还要作,是不是成心给老子添堵!”

爹气得很了,拿起荆条就要往三姐的身上抽,娘看不下去去拦,我爹一句话就让她哑了声:“她要是回来了,你肚子里的娃咋办,你要饿死你儿子不成!”

村里的孙大仙们算了我娘怀的是个男胎,我们几个女娃都比不上娘肚子里的这个金贵,果然,娘松了手。

三姐被抽得皮都要烂了,还是倔着说不回去。

爹正在气头上,手上的力气又大了些:“好啊,那老子今天就打死你这个不孝女!”

爹这是宁愿打死三姐,也不愿意还钱了。三姐凄惨的叫声叫得我心尖发颤,街坊也不忍心再看下去散了。

眼看三姐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我抖着身子一股劲地扑到了爹面前,挡住了他手里的鞭子:“爹,别打了,钱我有法子还!”

隔壁山头的陈贵家祖祖辈辈都靠打猎为生,他到了成家的年纪,却没哪家姑娘愿意去嫁。

他家和我家一样穷,他没有娶亲的银钱,早几个月前,就说要用猎来的两头羊换媳妇。

把羊牵到镇上卖,也是能换些钱的,但陈贵家还有俩他在山上捡的奶娃娃,嫁过去要照顾一大家子,是要吃苦的。

花儿一样年纪的女孩嫁过去当后娘,稍微有些良心的人家就算拿两头羊来换,也没人愿意把女儿嫁给陈贵。

于是,耽搁到今日,这个烫手山芋便宜了我。

我说把羊换了卖钱把三姐赎回来,我去嫁。

爹娘只是稍加犹豫,便同意了,他们怕日后我自己过不好还往娘家伸手,当天便和我断绝了关系,说我嫁过去后就跟赵家再也没了任何瓜葛,是福是祸让我自己担。

我点头同意,不哭也不闹,静静地等着出嫁那天。

街坊都道嫁到陈贵家就是吃苦受罪,不出半个月我指定跑回来,我只是笑了笑,没理会那些风言风语。

我出嫁那日,娘把本是给弟弟做衣裳的红布,给我扯了一块盖在了我头上,也算是有了红盖头了。

三姐拉着我的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直说对不住我。

我拍了拍她的手笑了:“没什么对不对得住的,只是我走后,姐你要好好活。”

只要活着,一切都有新的可能。

“别哭了,嫁过去没什么不好的,你瞧,这胭脂还是陈贵买的,咱们村里成亲的姑娘有哪几个用得起的?”

不只是胭脂,就连我身上的这身新衣裳,也是他买的。

知道我要嫁他后,陈贵在山上待了三天三夜,捉了不少野兔,他运气好,又猎得了一只梅花鹿,这是稀罕物,不易猎得,能卖个好价钱。

陈贵高兴得连夜下山,去县城卖了,给我买了胭脂和衣裳,凭着这份心,我也知道我嫁的人不算太差。

其实,自看到大姐二姐相继被卖,三姐回来时又被打成那样时,我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一眼能望到头的未来。

能嫁个知根知底的乡邻,这场换亲,我不亏。

陈贵喊了几个兄弟一路吹吹打打到我家,红盖头下我看不见他的容貌,只看见一只粗糙的大手引着我上了山。

山路不好走,脚上新纳的鞋子有些顶脚,不一会儿,便觉得腿脚酸软。

陈贵突然松了手,声音有些沙哑却又很温柔,他半蹲下拍了拍自己的背示意:“媳妇儿,上来。”

男人的直白叫我红了脸,随来的几个兄弟起着哄倒,叫我不好意思拒绝,就这样,他一路背着我上了山。

拜了堂,他又背着我进了新房,掀了红盖头之后,我第一次看清了他的模样。

憨厚,俊朗,只是皮肤有些黑,想来是长年累月进山打猎晒的,话都没来得及说,他便要给我脱鞋。

娘说嫁了人便不是姑娘了,新婚夜要和丈夫做那种事。

一想起在家时娘说的那些细枝末节,我羞得耳根发烫,下意识往后畏缩了一下,声音细如蚊蝇:“会不会有些太着急了?”

新郎官还没跟外面的亲朋街邻吃酒呢?

只见,他脱了我的鞋子后什么都没做,只是专注地在替我揉脚。

他有些疑惑地抬眸看我:“媳妇儿,你说啥?”

陈贵的眼睛很黑,在烛光的照耀下又很亮,看他回答得那么真诚,我方知道自己想歪了。

我耳根更红了:“没,没什么.……”

他神色有些懊恼:“路不好,叫你受委屈了。”

说完,他手上的力度轻了些,我脚上的酸胀感被他这么一揉,顿时轻快了不少。

过了会儿,外面有人喊他,他给我穿了鞋,又指了指木桌上的花生瓜子道:“要是饿了,先吃些垫垫肚子,等晚些我给你带吃的。”

我轻轻点了点头。

他走后我悄悄打量着屋里的陈设,一张木桌,几张木椅,除此外别无他物,屋里虽然破旧,但是整洁,想来陈贵也是个讲究的人。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陈贵就回来了,他给我带了席面上的烧兔肉,兔子是他上山猎的。

在娘家时吃的都是野菜粗粮,家里已经很久没买过肉了,就算有肉,娘也是将那一丁点的肉切得更碎,煮成飘着几朵油花的肉汤分给我们姊妹几个。

每每喝汤,我都是仔细地端着,细细地品着,舍不得一口气喝完。

看着陈贵拿回来的一整只兔,我吞了吞口水,陈贵憨笑着:“媳妇儿,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吃着兔肉,他给我嚓嘴角:“媳妇儿,你真好看。”

傻里傻气的话叫我扑哧笑出了声,背我上山,替我揉脚,还关心我饿不饿,他说他家里穷,叫我受委屈了。

我却觉得自己从没像今日一般幸福。

新婚宴尔,两人皆欢喜,夜里便也都卖力了些,月光皎皎,烛影绰绰,红纱帐暖的木床响了一夜.……

次日,我睡了个日上三竿,陈贵也不喊我。

我恼他怎么不早些叫我,陈贵给我打来了洗脸水笑道:“昨夜那样折腾,多睡会儿精神才好。”

他说完,我的脸腾的一下又红了,洗漱完后,我问起了陈贵家的两个孩子。

这俩孩子是他进山打猎时捡的,到现在应该也五岁了,陈贵说这俩娃一个叫大丫,一个叫二丫,是双生女。

说到一半,他对着我几番欲言又止。

我起了话头:“怎么了?”

陈贵接着道:“她俩不知听谁的撺掇,说我娶了媳妇就不要她们了,现在赌气不来见你。”

“小孩子心性,别跟她俩一般见识。”他说完抬眼看我,像是在看我的反应。

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但既然决定了嫁过来,我早就想好了,只要丈夫勤快老实,心里有我。

就算是后娘,我也是愿意当的,半大的孩子无非是调皮些,只要不是孽胎祸根,以后勤加教养倒也不是大事。

我理了理衣裳,点点头没说什么。

陈贵父母早逝,有个大他几岁的哥哥住在隔壁,陈贵带我去见了他。

大哥家里药味很浓,嫂子卧在床上总是咳,见我来了,她从枕头下掏出一双绣着鸳鸯的鞋垫递给我。

大哥说嫂子听说我要嫁过来,高兴得不得了,是拖着病体连夜将这鞋垫赶制好的。

我听后鼻头有些酸涩,哥嫂两人都和蔼亲切,拜别时非要拉着我留下吃饭。

我说,大丫二丫到了晌午还没归家,我出去寻寻。

哥嫂二人这才不再挽留,只是,没想到在山里寻了一圈没找到她俩,她们自己倒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不仅如此,跟她俩一起回来的,还有个泼辣的妇人和看起来七八岁大的男孩。

这三个小孩的脸上个个鼻青脸肿,衣服上也都是灰,不用想就知道是干了一架。

那妇人见了我便咄咄逼人:“你就是陈家媳妇?你闺女打了我儿子,说说怎么赔吧!”

我没想到嫁过来的第二日,便被寻了事。

我看向灰头土脸的俩女孩:“你们是大丫二丫?”

俩女孩气呼呼的,没回答我,妇人却像是怕我不认账似的,扯起嗓门讨说法:“赵雨妹子,现如今你是陈家媳妇了,那这俩丫头片子就是你闺女,闺女打了人,可没有做娘的不管的道理。”

孩子间起争执总该有个缘由,陈贵憨厚老实,带出来的孩子肯定不会不讲理,我想着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便没偏听她的一面之词。

小男孩见我不答,便躲在妇人身后冲我们做着鬼脸,大丫二丫看到后一跺脚,捏着拳头跑过去又要揍他。

怕再惹是非,我赶紧拦住了。

那妇人见状便变本加厉:“这你可亲眼看到了,今天你们要是不给我个交代,我就不走了!”

那男孩也挑着眉道:“就是就是,让你打我,有本事找你后娘出气啊略略略。”

我看向大丫二丫:“是你们先动的手?”

二丫哼了一声:“是又怎么样,谁让他骂我们是别人不要的野孩子,就该打!”

原来是这样。

大丫拉了拉妹妹:“你跟她说那么多干什么,反正她又不是我们亲娘。”

我对着她们姊妹俩摇了摇头,看我略显无奈的样子,两姐妹以为我不会替她俩出气了。

没想到,我直接抄起地上的木棍朝着来找事的娘俩挥了过去:“拳头打人自己也疼,下次这样揍,看清楚了吗?”

大丫,二丫看得目瞪口呆,来寻事的妇人也傻了眼:“你你你,你干什么!疯了疯了,凭什么打我!”

我啐了一口:“就凭我是大丫二丫的娘,你儿子骂我闺女,就该打!”

在这穷乡僻壤里活了这么多年,我知晓人家欺软怕硬的道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对于不要脸的人不用说话,抄起家伙直接打了过去就成。

见我动了粗,那妇人一口一个赔钱货地骂着俩丫头,我这人没什么本事,就是护短,听到这样骂我还能咽得下这口气?

那必是不能的。

我扔了手里的小木棍,迅速抄了根更粗的打了过去。

我在院子里追着他们母子,他俩吓坏了,边逃边骂:“呸,装什么贤良后母,家里有个药罐子一样的妯娌,还有俩张嘴吃饭的赔钱货,为了她们得罪街邻,真是脑子有病!”

在孩子面前,我也硬气了起来:“爱嚼舌根的长舌妇,先管好你家儿子吧,别闲了没事就满嘴喷粪!”

我话虽糙了些,但那妇人自知不占理,又怕我真的打她,拉着儿子灰溜溜地跑了。

我拉着错愕的大丫二丫回了屋,打了水给她俩洗脸:“陈贵是你爹,我嫁了过来就是你们的娘,以后旁人再乱说话,你们只管揍回去,莫叫旁人欺负了去。”

俩女娃娃的眼睛骨碌碌地转了又转,相视之后没有说话,但在吃晌午饭时,她俩主动地往我碗里添了好多菜。

夜里睡觉,陈贵在我脸上亲了又亲:“媳妇儿,娶了你真是我半辈子修来的福气。”

他不知从哪掏出对儿耳坠,在我眼前晃了又晃:“媳妇儿,我给你戴上。”

怪不得晌午时,他说要去镇上一趟,原来是给我买东西去了,只是,戴耳坠就戴耳坠,这人在我脖子上磨蹭来磨蹭去,算怎么回事?

我回头嗔他,陈贵往我身上蹭得更厉害了!

我:“……”

窗外微风轻拂,鸟儿在枝丫上打着盹儿,天地静悄悄的,偶尔一两声的虫鸣显得格外脆亮……

到后半夜,两人都大汗淋漓,我睡不着,盯着窗幔将思绪飘得远了些。

没有胡搅蛮缠的亲戚,有个疼人的丈夫,还有一双已经对我接受的女儿,我想日子总该比在家时好吧?

可事实比我想得要难,陈家兄弟俩父母早逝,陈贵是由大哥一手拉扯大的,大哥家贫,嫂子身有旧疾,常年药物不断。

陈家兄弟恭善,没有不帮衬的道理,而我们自己家里有两个长身体的娃。

如今我嫁了过来,又多了张吃饭的嘴,虽然陈贵日日打猎,家里也有肉吃,可也不是日日都能有收获的。

有时候,天气不好了便进不了山,有时候,一连进山四五天也可能空手而归。

家里进账少,花销大,怎么攒住钱是个难事,若是我再有个孩子,总不能坐吃山空。

家里光靠陈贵是不成的,气思夜想怎么才能攒更多钱。

直到,一日上山接陈贵回家,我看到路上一茬又一茬郁郁葱葱的葱,心里有了主意.…

我家那边的葱是调味的稀罕物,地上很少长,就算有人种,也是长得稀稀拉拉。

只有过年时,爹才会去镇上买上几撮小葱,葱油饼在我家也只有过年时才能吃到。

可我却知道镇上的人家是能天天吃的,还有商贩在街角立了牌坊,专门卖这葱油饼,野葱比种的小葱香味更浓,做出的饼子也会更好吃。

我想着,若是能将饼子做了拿去镇上卖,或许是个赚钱的好门路。

说干就干,打定主意的次日,我便提着篮子到了山上去拔葱,大丫二丫见了也跟着帮忙。

回到家,俩女娃打了水洗葱,我撸起袖子去厨房找要用的食材。

前两天,他猎回来了一大头野猪,镇上的酒楼老板只要肉,于是,这油脂便被我们刮下,留在了家里日日炒菜用。

家里有些粗粮面,拿水和了,盖上布发酵半刻钟,等面团膨胀松软时,便能做这饼子了。

锅热,起小火,等猪油化成水状起了小泡时,就能贴饼煎了。

我将饼子揉得油光水亮,上面有绿油油的小葱点缀,还没熟透便能闻到一股扑鼻而来的香味。

正在烧火的大丫二丫吞了吞口水,忍不住抬头问:“能吃了吗?”

饼子被油脂煎得嗞嗞作响,我笑着点点头:“等翻个面就能吃了。”

葱油饼刚出炉,两个小家伙便迫不及待地想要伸手,她俩虽然没有母亲,但陈贵将她俩教养得很好。

待我开了口,她们才一人拿了一个饼子塞进了嘴里,我也撕了一小块。葱油饼表面焦黄,外酥里软,一口咬开,一股微焦的葱香直蹿鼻腔。

我们三人异口同声地发出感叹:“好吃!”

小葱摘得多,我便多贴了几个饼子,陈贵进山打猎总不能只吃糙面馍馍,贴好的饼子让他明天进山带着吃。

贴完饼子后,我将筐里上面还热乎着的饼子拣了几张,喊大丫过来让她送给大嫂一家。

我嫁过来时,嫂子熬着身体也要给我置办新婚,他们心里有我,我也得想着他们。做人总不能忘恩负义。

陈贵打下的猎物有时候不拿去卖,只留在家里吃,家里还有些兔肉,前两天上山还采了些野山椒。

俩孩子都喜欢吃辣,我铲了一块猪油拌着野山椒,给她们做了爆炒兔肉。

等火上的糙米蒸熟后,我提着装满葱油饼的篮子进了城。

共 1 条评论
天猫 11小时前
0 

好听好听

添加一条新评论

登录后可以发表评论 去登录

作者
cat

积分:67237

我是一个不太专业的搬运工,故事小说等诡异的东西都是我搬运的内容。偶尔也会灌水扯淡发音乐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