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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部分还是放评论区里啦。
“收件人,王世对吗?”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名颤颤巍巍的老人,由于前段时间他撑着鬼差不注意,偷偷溜去了人间,因此还处于监管期,此刻看到我前来,麻木的脸上露出了惊讶。
“你儿子给你寄了一些东西。”
我将包裹拆开,里面是一堆婴儿年龄段的小玩具,老人的惊讶转为了喜色,说:“这是我那小曾孙的,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我从鬼差那里听了老人的事,他溜出去也不是为了什么大事,就是跑去看他临走前没看到的小曾孙,不过,还不到一岁半的婴孩魂魄未与躯壳完全融合,极为脆弱,亡魂阴气过重,必然对其产生了影响,虽然鬼差局很快把他带了回来,但孩子还是大病一场,烧怎么也退不了,孩子的父母带着他在挤满人的儿科医院挂了将近一周的盐水才有所好转。
鬼差局没有怎么为难老人,因为都知道他是在这里太过孤独,所以才想着去见一见亲人,所幸也没有酿成太大的事故,因此只是例行公事地监管一下,反正在外面和在里面都是等这投胎排队,没什么差别。
至于老人的儿子,也就是小曾孙的爷爷怎么想到是自己爸爸的,据说是因为尚且还只能说些哒哒之语的婴孩对着爷爷的身后,含糊地喊了一声:“太太。”
在他们本地的方言里,太太泛指太爷爷太奶奶,这一喊他们起初没在意,直到孩子大病一场,爷爷才意识到了什么,在埋怨自己爸爸的同时,还是给老人寄了点东西来。
“孩子,没事了吧?”老人显得非常愧疚。
“已经差不多痊愈了,这年头孩子吃得都有营养,好得也快。”我如实回答说。
“那就好那就好。”老人长叹一声,抱着那几只小玩具,转头走回了监管室,走到门口时,他转过头来,“帮我和他们说声对不起。”
“好。”
我是一个快递员。
将活人的东西,送到过世的人手里,这就是我的工作。
不得不说,休假是一件非常痛快的事,由于先前魂魄受伤,我申请上去的假条终于批了下来,于是关掉了所有的联络方式,狠狠地窝在家里躺了许久。
当然,休假一时爽,回过头来看到堆积如山的快递时,我才想起来,快递站只有我一个人,我休假就意味着快递站停工,这段时间堆积起来的快递,需要我接下来花百分之两百的力气去送。
但休假还是特别痛快,我叹了口气,开始对快递进行分类,花了大力气才把山一样的快递整理好,准备投入到投递工作当中时,一个身穿长褂的寸头鬼差,凭空出现。
“哎呀,这段时间休息得挺好啊?”柒捌玖笑眯眯地问。
“干什么?”我瞪着笑眯眯走过来的柒捌玖,看他这模样就知道没什么好事,更想到这货似乎是等我把快递全部收拾完之后才现身,这让我更加生气,因此我没有给他半点好脸色。
“干嘛干嘛,别见了我和见仇人一样,我以为我们经历过这么多,也算是自家兄弟对不对?”柒捌玖反常地套起了近乎。
“谁和你自家兄弟,你要干什么,有话直接说。”我没好气说,有事自家兄弟,没事哎呦嘿喂。
“弄得好像要把你卖了一样,嘿,有几个亡魂需要你帮我找找。”
“不是,这不是你们专业的东西吗?为什么要找我?”我诧异地看着柒捌玖。
“说来惭愧啊,我们就是找不到这几个魂魄,所以才想着来你这里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相关的快递。”柒捌玖嘿嘿笑了笑,然后把需要检索的亡魂姓名和简要信息发给了我。
看着他那理所当然的神情,我不满地撇撇嘴,但还是动手寻找,居然还真让我找到了一个包裹,我当即调取了快递信息。
寄件人:李楠
收件人:常柳
我看了一下寄送的时间也没多少天,因为人手不足,所以快递常常会堆积,除非是系统判定的急件,一般我都是按照顺序或者特殊分类进行投递,所以按照正常流程,我至少也要大半个月之后才能分配到这份快递,只是没想到它会以这种方式插到前面来。
我迅速开始检索收件人的信息,但是很快就发现了异常,居然又出现了查无此人的情况,随后我尝试了多种方法,甚至把收寄者调换过来,也没有找到这个叫做常柳的任何信息,就在我准备找人间的同事再查一查时,柒捌玖当即阻止了我。
“不要浪费时间了,你这快递站系统还能有我们鬼差局系统的检索能力强?”柒捌玖摆摆手说。
“你们这么牛逼还找我做什么?”我顿时被他气笑了。
柒捌玖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说:“虽然这儿的检索功能又慢又落后,但是有一个得天独厚的长处,那就是可以绕开地府外的部门审查机制,直接查到还活着的寄件人啊。”
“所以你们找不到这些魂魄,怀疑他们是跑回人间找寄件人去了?”我眉头一挑,询问说。
虽然对于柒捌玖日常过来白嫖的行为非常鄙视,但他的思路其实没问题,正常来说,死去的人都存在程度不一的执念,而有执念自然也会有对应的锚,但所有人都能成为锚,必须是和死者有非常强烈的联系,这就和快递站的寄件人对应了起来,所以通过这一点来反推非常合理。
然而……快递站虽然没什么势力,但理论上和其他部门都是平级,这鬼差局想来就来,简直是把这里当成自家单位,实在是有些欺我太甚。
“你现在快递都扫过了,要是找不回这些魂魄,你这快递可就要超时了。”柒捌玖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悠然说。
“啊知道了知道了,现在就去。”
我翻了个白眼,真是随手被他们拿捏,我迅速调出了寄件人的信息:
李楠,女性,十六岁,郑州人,新世界俱乐部羽毛球运动员。
挥拍,挥拍,一次又一次地挥拍,汗水飞溅,然后被挥出的拍子击碎,体育馆内,穿着运动服的运动员们正在进行辛苦的训练。
我站在场边,看着这一众运动员,一时间陷入了沉默,找死人简单,找活人难,专业不对口,隔行如隔山,但如果找土地爷这种非地府体系的神仙帮忙,传出去地府的面子肯定挂不住。
我这边正在发愁,一旁的柒捌玖却用嫌弃的目光看着我,我没好气说:“你从刚才开始就这么看着我,不找人了?”
柒捌玖摇摇头,指着我说:“不是,你吧,平时就随意套个快递服,现在来人间有必要穿成这样吗?”
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黑色西装,一脸不解:“有什么问题吗?我觉得很不错啊。”
“太老气了,你这哪是找人,上坟吧。”柒捌玖讥笑一声,相比起来,他是换下了平日的长褂,穿着颜色花哨的短袖短裤,仿佛是来这里度假。
我懒得搭理柒捌玖,在球场边走过,没走几步就被一名穿着绿色运动外套的青年拦住:“你们干什么?”
“我们找人。”
青年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旋即说:“噢,我们不买保险,我们老板有专门的合作方。”
柒捌玖憋着笑不说话,我只能无奈地说:“不是卖保险的,我们啊是来找一位叫做李楠的运动员。”
“噢,球探是吧?”青年笑了笑,“不过你们还是不要找李楠了,她现在根本打不了比赛,如果你们想买人,我带你们去见经理,让他给你推荐几个不错的苗子。”
“不用不用,我们就找李楠。”我摇摇头说。
“喏。”青年不以为然,指了指体育馆角落里,一个正在不停挥拍的女孩,“你自己去看吧,不过别怪我没提醒过你,她真的打不了比赛。”
我笑了笑,然后拽过正到处乱看的柒捌玖,走向了角落里的训练场,那名女孩非常用力地挥动着球拍,仿佛每一次都要筋疲力尽,但又咬牙挥出了下一拍。
在她面前,一名面相严厉的中年人正在不断地对她进行呼喝,应该就是她的教练:“挥起来挥起来,你没吃饭吗?这才多少下你就累了?调整你的呼吸,教过你多少次了,不是你累了,是你的呼吸乱了!”
中年教练持续拍着手,极具节奏地逼迫着女孩继续挥拍,然而女孩显然已经到了零界点,终于支撑不住。
啪!
球拍与李楠一起落地,中年教练走上前来,失望地摇着头:“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不就是输比赛吗,不就是被削了光头吗?就这样你就怕了?你忘了这些年你付出了多少了?你忘了我怎么教你的了?”
一旁差不多年纪的队友走上前来想要扶李楠,然而李楠却猛然拿起球拍,狠狠地砸在了地上,训练场馆内的众人纷纷停下手中的训练,望了过来。
“你去哪?就这样你就受不了了吗?你休息的时候,你的对手全都在苦练呢!”中年教练对着李楠呼喊着。
而李楠也没再管地上的球拍,不顾一切地向着场馆大门冲过去,众人看着跑出去的李楠,也没有任何人追上去,而是继续手里的训练,似乎已经是习以为常。
“没必要这样吧。”柒捌玖忍不住嘀咕了一声。
我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名暴躁的中年教练,然后拉着柒捌玖追向李楠,等我们追出去的时候,看到李楠正把头扎在水龙头上,不断地用水冲着自己的脑袋。
眼看着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挠了挠头,看了一眼正蹲在地上玩蚂蚁的柒捌玖,心想果然还是只能靠自己,当即走上前去,关掉了水龙头。
李楠猛然抬起头,她浑身颤抖,水珠不断地从头发上滴落下来,看着我这个陌生人,眼神之中充满了愕然,良久才开口询问说:“你是谁?”
“没必要这要对自己,比赛输了就输了,还有下一场嘛。”
“没有了!你知道个屁!我没有下一场了!”李楠怒不可遏地对着我吼起来,“我的职业生涯已经结束了。”
看着气呼呼离开的李楠,我耸耸肩,有些事情确实不是外人随口说两句就能释怀的,不过我还是从李楠身上看出了一些端倪。
“你看清楚了吗?在李楠身上。”我踢了一脚蹲在地上玩蚂蚁的柒捌玖。
柒捌玖拍了拍手掌,望向李楠远去的背影,说:“看到好多人,好多好多人压在她的背上、肩膀上、头上。”
那些模糊的身影就像是小山一样,把李楠的魂魄压得扭曲畸形,是有亡魂长时间待在她身边的痕迹,这叫阴魂缠身,只不过,我们并没有看到那些亡魂究竟在什么地方。
“经理你好,我们是……地富俱乐部的人,就是听说这里有一个不错的苗子,叫做李楠,想来看看她怎么样。”我整了整自己的领子,坐在沙发上,认真地看着对面的经理。
经理听到我的来意,笑着摇摇头说:“这孩子是挺有潜力的,之前也是俱乐部重点培养对象,但是你应该也观察她一段时间了,我们做生意讲究诚信,还是劝你放弃她吧。”
“我明白。”我点点头,“顺便问一下,您认识常柳吗?”
“常柳?常教练啊,他以前一直都是李楠的教练,不过,李楠变成现在这样,主要也是因为他吧。”经理叹了口气。
大概是在半年前,李楠和她的队友去参加U15-U17的预选赛,因为李楠家离比赛场馆非常近,所以她没有来俱乐部集合,而是自己去了现场,只不过一直到快要开始的时候,也没有见到常教练和她的队友赶过来,就在轮到她上场前,一个电话打过来。
常柳与队友们在俱乐部门口集合之后,一起上了一辆金杯车,半路上突然下起了大雨,金杯车被一辆大卡车撞到,连同司机在内,车上所有人全部死亡。
这是一场意外,对于很多人来说,不过是新闻里的一篇报道,但对于亡者的亲人朋友来说,这是天塌下来的消息,有人自责当天不应该送身体不适的女儿过去,有人懊悔强迫女儿去打羽毛球,有人痛苦十几岁的少女就这样彻底消失。
李楠是她们这一批人里,唯一活下来的,要说她和亡者有多近,她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要说她和亡者多远,她们朝夕相处,同吃同练。
从小就参加训练的她,交际极少,这几个人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如今,却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我在地府工作了近百年,有很多时期,都会有不计其数的亡者,甚至一家绝户,但我从未想过拿这些亡魂进行比较,人与人的苦难本就不相通,谁也没有去理解别人的义务。
“从那之后啊,她每天都一个人待在角落里,拼了命地去练,但是有什么用呢,她就是迈不过这个坎。”
“等等,你说,她每天都一个人在角落里练?”我诧异地看着经理。
“是啊,她把自己封闭起来,新的教练和队友还有学员都没办法和她沟通,还是用着常教练的那套模式,可越是这样,她就越没办法比赛。”经理点点头,一脸惋惜地说,“这么下去,她的职业生涯基本上就结束了。”
我转头看向柒捌玖,柒捌玖也望向了我,看来我们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谢谢经理,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深夜的俱乐部空无一人,平日里满是学员的体育场馆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但若是仔细观察,似乎会看到有诡异的身影从玻璃窗外照射下来的月光中,一闪而过,并像是白天那样,做着挥拍的动作。
我随意地打了个响指,灯光骤然照亮了整个体育馆,那些原本在黑暗中行动的人影全部暴露在光芒之中,不过她们却没有半点反应,依然在自己的位置上,重复地做着训练动作。
“各位,停一停,先听我简单说两句……”
我话音还未落,队员们几乎同时转过头来,就像是一群木偶,直直地盯着我,一言不发,若是让寻常人看见,怕不是要当场吓晕过去,但这对我来说实在是小场面。
“你不是人?”
我转过头来,看到双手插着口袋的常教练走上前,眉头紧蹙地看着我。
“我不是,你们也不是啊。”我摆了摆手,却听到悉悉索索的锁链声在不远处想起,柒捌玖早就守在大门口,以免这些魂魄突然逃窜,她们有办法躲过鬼差的定位,真让她们跑了,恐怕就再难找到了。
“差不多行了,生死有别,跟我们走吧。”我平静地说。
常教练听到这话,神情一下子变得阴沉,面目开始扭曲,那些队员们同样变得极为不正常,这不容分说就要开打的情况,让我感到非常惊讶,仿佛我和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常教练狰狞地向我冲了过来,我无奈地挠了挠头,然后看着他在马上就要抓住我的时候,被地上突然冒出的一串锁链紧紧捆住,其他的亡魂见状立刻慌乱起来,不过她们也无法逃过更多冒出来的锁链,以及倏忽显现的鬼差们。
既然基本已经确定了这些亡魂,那我肯定也不会傻到单枪匹马过来,柒捌玖提前联系了鬼差局,这种时候就不要讲什么武德了,直接用人数和火力压制,分分钟解决问题,地府每天那么多事情,工作效率是重要的考核目标。
看着仍在在挣扎的常教练,我回想起白天的情况。
他和这几个队员就这样混在场地上,仿佛从来没有死过一样,只是这种存在非常不稳定,偶尔还是会被一些敏感的人或者生物看到,凡人将这种情况说成是幻觉,再迷信一点叫见鬼,不管怎么说,都会对人间造成非常大的影响,尤其是这些人还基本围在李楠身边,虽然她看不到,但无形中的精神压力会成倍增长,这也是鬼差局禁止亡魂靠近凡人重要原因。
不过,现在最让我感到疑惑的是,为什么身为鬼差鬼吏的我和柒捌玖,居然没办法在一群凡人中把这些亡魂分辨出来,如果不是和经理交谈时,说李楠一直都是一个人在训练,我们还真的没办法确定。
“我就奇怪了,你们跑什么跑?谁死了不入地府?不是都一样吗?我们是服务行业,对入地府的亡魂那都是亲如父母,只有大奸大恶的才会派出凶神恶煞,你们生前都是良善人,我们又不会吃了你们。”我看着被锁链捆着的常教练,无可奈何地说。
“真的?”常教练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不然呢?”我更是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
常教练眉头紧蹙,回答说:“不是地府因为近期死者不足,所以故意修改生死簿吗?让本来可以好好活着的人,全部发生意外死亡,用来充数,以达成自己的业绩。”
这特么都是谁造的遥啊!这种恶劣的手段,简直丧尽天良,都要是不入地府,全成了孤魂野鬼,那凡间不是乱了套了?
“所有的生死都是随机生成的,我们没有任何权力去改动,更不可能拉人充数了。”我耐心和常教练解释,地府是服务至上,对每一个非大奸大恶的亡魂都是非常友善的。
“是这样吗……”常教练变得尤为茫然。
“不过,你们到底是怎么躲过我们的检查和登记的?”我一脸不解。
常教练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口袋,我上前掏出一只黑色徽章模样的东西,它有着不规则的尖刺,就像是随意地用铁水熔铸而成,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东西居然能够让亡魂躲过我们的搜查。
“就在出车祸那天,我看到了一个人影,他告诉我们不该死的,让我们带着这个东西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