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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县的杨二相公,生得虎背熊腰,一双铁拳能开山裂石,在当地是出了名的力大无穷。那年春汛,河堤决口,眼看一船粮食就要被急流冲走,杨二竟用双肩扛住粮船,让船上士兵得以安全撤离。事后,几百名士兵用竹篙刺他,竹篙碰到他身上便寸寸断裂,而杨二却毫发无伤。自此,"铁肩杨二"的名号便在江南一带传开了。
"师父,今日演武场已经挤满了人,都是来看您表演的。"徒弟张三小跑着进来通报,脸上满是兴奋。
杨二放下手中的茶盏,嘴角扬起一丝得意的笑容:"让他们等着,为师稍后便去。"
初夏的阳光洒在常州的演武场上,场边早已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杨二身着短打劲装,腰间系一条红色汗巾,大步流星地走到场中央。他抱拳向四周行礼,引来一阵喝彩声。
"今日杨某不才,为各位演示几手拳脚功夫,还望多多指教。"杨二声如洪钟,震得近处几个孩童捂住了耳朵。
他先是表演了一套"猛虎下山拳",拳风呼啸,脚下的尘土被激起三尺高。接着又让十个徒弟手持木棍同时攻击他,只见他身形如鬼魅,棍棒不是落空就是被他硬生生用手臂格断。
"好!"围观的人群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
"杨师父真乃神人也!"
"这拳头要是打在人身上,骨头都得碎成渣!"
杨二听着这些赞美之词,心中愈发得意。他命人抬来一块青石板,深吸一口气,运足力道,一拳击下。只听"咔嚓"一声,石板应声而断,断面整齐如刀切。
就在众人惊叹不已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人群外围传来:"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
这声音不大,却如一把利剑刺穿了喧闹。人群自动分开,露出一个佝偻着背的老翁。老翁头发花白,脸上皱纹纵横,肩上挑着一担大蒜,正用浑浊的眼睛斜睨着场中的杨二。
"这老头说什么呢?"
"怕不是活腻了,敢这么说杨师父!"
杨二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头:"这位老丈,方才可是你在说话?"
老翁咳嗽了两声,慢悠悠地放下蒜担:"老朽卖蒜路过,见这里热闹,就看了一眼。年轻人,你这拳脚功夫,表演给外行人看看还行,真要动起手来,怕是不顶用啊。"
场边顿时炸开了锅,杨二的几个徒弟更是怒目而视,恨不得立刻上前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的老头。
杨二抬手制止了躁动的徒弟们,强压怒火道:"老丈既然这么说,想必是位高人。不知可否赐教一二?"
老翁摇摇头,又咳嗽了几声:"老朽不过是个卖蒜的,哪敢指教杨师父。只是看你这拳法华而不实,忍不住说了句实话罢了。"
杨二再也按捺不住,大步走到一面砖墙前,运足力气,一拳击出。只听"轰"的一声,他的拳头深深陷入砖墙,竟有一尺多深。他拔出拳头,砖粉簌簌落下,墙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拳印。
"老丈,你看这一拳如何?"杨二傲然道,展示着自己红肿的拳头。
老翁看了一眼墙上的洞,又看了看杨二的拳头,忽然笑了:"打墙算什么本事?墙又不会还手。你这拳头,打打墙壁还行,打人怕是不成。"
杨二气得脸色铁青,几个徒弟已经按捺不住要上前动手。杨二拦住他们,冷笑道:"好!好得很!老丈既然看不起杨某的拳脚,不如亲自试试?杨某这一拳下去,怕你这把老骨头承受不住。"
老翁不慌不忙地从担子上拿起一头蒜,慢条斯理地剥着:"杨师父要打便打,老朽这把年纪,死了也不可惜。只是若我接了你这一拳而无事,你当如何?"
"哈哈哈!"杨二仰天大笑,"若你能接我一拳无事,杨某从此退出江湖,再不提武艺二字!"
老翁将剥好的蒜瓣放入口中咀嚼,含糊不清地说:"那倒不必。若老朽侥幸不死,只求杨师父答应一件事。"
"什么事?"
"拜我为师,学三个月武艺。"
场边众人哗然,杨二的脸色更是难看至极。他咬牙切齿道:"好!就这么说定了!三日后,还在此地,你我立下生死状,各安天命!"
老翁点点头,挑起蒜担,颤巍巍地走了。走出几步,又回头道:"对了,到时候老朽会把自己绑在树上,脱了上衣让你打肚子。这样你总不会说我欺负老人了吧?"
杨二气得浑身发抖,直到老翁的背影消失在街角,他才狠狠一拳砸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
"师父,这老头分明是找死!"张三愤愤不平地说。
杨二阴沉着脸:"不管他是真疯还是假傻,三日后我要让他知道,得罪我杨二的下场!"
接下来的三天,整个常州城都在议论这场即将到来的比试。有人说那老翁是隐居的高手,也有人说他只是个不知死活的疯老头。杨二闭门不出,专心调息,誓要以最佳状态迎战。
第三日清晨,演武场比往日更加拥挤,甚至有人从邻县专程赶来观看这场生死较量。杨二早早到场,身着劲装,精神抖擞。他命人在场中央立了一棵粗壮的老槐树,周围清出一片空地。
日上三竿时,老翁才姗姗来迟。他依旧挑着那担大蒜,走路时颤颤巍巍,不时咳嗽几声,看起来比三日前更加苍老虚弱。
"老丈,你可算来了。"杨二冷笑道,"我还以为你吓得逃走了呢。"
老翁放下蒜担,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生死状老朽已经请县衙的师爷写好了,杨师父看看可有问题?"
杨二接过一看,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比试规则:老翁自愿绑在树上,脱去上衣,让杨二在十步外全力击打其腹部。若老翁身死,杨二不负责任;若老翁无事,杨二须拜其为师学艺三月。下面已经按了老翁的手印。
"好!"杨二爽快地按上手印,将生死状交给在场的县衙差役保管。
老翁慢悠悠地走到槐树前,脱去上衣,露出瘦骨嶙峋的上身。他的皮肤松弛,肋骨清晰可见,腹部凹陷,看起来弱不禁风。杨二的几个徒弟用粗绳将老翁牢牢绑在树上,确保他无法移动。
"杨师父,请吧。"老翁闭上眼睛,神情平静。
杨二走到十步开外,摆开架势。他深吸一口气,全身肌肉绷紧,青筋暴起。场边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这惊天动地的一拳。
"哈!"杨二一声暴喝,如猛虎般冲向老翁,右拳带着呼啸的风声,重重击向老翁腹部。
拳头接触皮肤的瞬间,杨二脸色骤变。他感觉自己的拳头像是打入了一团棉花,又像是被无数细丝缠绕,力道被化解得无影无踪。更可怕的是,他想抽回拳头,却发现拳头像是长在了老翁的肚子上,无论如何用力都拔不出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杨二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整条右臂开始发麻,一股奇怪的力量从老翁腹部传来,顺着他的手臂蔓延至全身。
老翁缓缓睁开眼睛,浑浊的眸子此刻竟闪烁着精光:"杨师父,这一拳可还满意?"
杨二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他拼命想挣脱,却动弹不得。场边众人看得目瞪口呆,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晚辈...知错了..."杨二终于支撑不住,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请老丈高抬贵手..."
老翁叹了口气,腹部微微一收,杨二顿时感觉拳头一松,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摔在数丈外的地上,又滚了几圈才停下。
场边爆发出惊呼声,几个徒弟慌忙跑去扶起杨二。只见杨二脸色惨白,右臂无力地垂着,眼中满是惊骇。
老翁轻轻一挣,绑着他的绳子寸寸断裂。他慢条斯理地穿好衣服,走到杨二面前:"现在,你可愿意拜我为师?"
杨二强忍疼痛,跪正身子,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师父在上,受弟子一拜!"
老翁点点头,转身挑起蒜担,对围观的人群说:"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了。"他又咳嗽了几声,蹒跚着向场外走去。
"师父!"杨二急忙喊道,"弟子还未请教师父尊姓大名!"
老翁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名字不过是个符号,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三日后清晨,城东老槐树下见。"说完,他的身影便消失在街角。
人群渐渐散去,只剩下杨二和几个徒弟呆立场中。张三扶起杨二,小心翼翼地问:"师父,您的手...没事吧?"
杨二活动了一下右臂,发现除了酸麻并无大碍。他望着老翁离去的方向,喃喃道:"这才是真正的高手啊..."
三日后天刚蒙蒙亮,杨二便来到城东的老槐树下等候。晨露未干,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草木的清香。他身着素色短打,腰间不再系那标志性的红汗巾,神情中少了几分往日的傲气,多了几分恭敬。
"来得倒早。"苍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杨二急忙转身,只见老翁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三尺处,依旧挑着那担大蒜。
"弟子拜见师父。"杨二躬身行礼,姿态比三日前在演武场上真诚了许多。
老翁放下蒜担,坐在槐树突出地面的树根上:"可想明白了,为何你那开碑裂石的拳头,打不动我这糟老头子的肚皮?"
杨二老老实实地回答:"弟子愚钝,只知师父用的是内家功夫,具体奥妙却说不清楚。"
"伸手。"老翁命令道。
杨二伸出右手,老翁枯瘦的手指搭在他脉门上,闭目感受了片刻:"筋骨强健,气血旺盛,是块练武的好材料。可惜只知用蛮力,不知运内力,如同宝刀未开刃,空有其形。"
老翁睁开眼,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来是几个还冒着热气的包子:"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练功。"
杨二接过包子,心中诧异。这三日他辗转难眠,反复回想那日情景,越想越觉得老翁深不可测。他原以为今日必是严苛训练,没想到师父第一件事竟是让他吃早饭。
"武学之道,首重养气。"老翁自己也拿起一个包子慢慢咀嚼,"气足则神旺,神旺则意专,意专则功成。你从前练的那套,只知消耗不知蓄养,长此以往,未老先衰。"
杨二若有所思地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师父,这是弟子这些年的积蓄,权当拜师礼..."
老翁看也不看那钱袋,嗤笑一声:"我要你这铜臭物做什么?若真想孝敬,日后每日帮我卖完这担蒜便是。"
杨二讪讪地收回钱袋,心中对这位师父更加敬佩。吃完早饭,老翁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碎屑:"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城外一处僻静的小溪边。溪水清澈见底,几尾小鱼在水中游弋。岸边有块平坦的巨石,上面布满了青苔。
"脱了上衣,站到石头上。"老翁命令道。
杨二依言而行。初夏的晨风拂过他健壮的躯体,带来一丝凉意。老翁绕着他转了一圈,突然伸手在他后背几处穴位重重一点。
"啊!"杨二只觉一阵剧痛,随即浑身酸软,差点跪倒在地。
"气海空虚,经络不畅。"老翁摇头,"从今日起,每日寅时到此,先站两个时辰的混元桩。"
"两个时辰?"杨二惊呼,"弟子平日练武,最多站一炷香的功夫..."
"所以你只能打打墙壁。"老翁冷笑,"要学真功夫,就按我说的做。不想学,现在就可以走。"
杨二想起那日自己拳头被夹在老翁腹中动弹不得的情景,咬了咬牙:"弟子愿意学!"
老翁这才露出些许满意之色,开始指导他站桩的要领:"头顶悬,肩下沉,脊挺直,膝微屈...对,就这样。舌抵上腭,呼吸细长匀深..."
起初半刻钟,杨二尚能坚持。渐渐地,他双腿开始发抖,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一个时辰后,他全身湿透,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却咬牙坚持着。
老翁坐在一旁,悠闲地剥着蒜,偶尔瞥他一眼:"觉得苦?"
"不...不苦..."杨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哼,嘴硬。"老翁起身,走到他背后,突然一掌拍在他后心。
杨二只觉得一股暖流从老翁掌心传入体内,瞬间流遍四肢百骸,原本酸痛的肌肉顿时轻松了许多。
"这是..."
"别说话,继续站。记住这感觉,自己试着引导气息。"
日上三竿时,两个时辰终于结束。杨二瘫坐在地上,双腿已无知觉。老翁从溪中舀了一瓢水递给他:"慢慢喝。"
杨二接过水瓢,手抖得洒了一半。他从未想过,仅仅是站着不动,竟比打碎十块青石板还要累人。
"明日继续。"老翁挑起蒜担,"下午到城里找我,帮我卖蒜。"
就这样,杨二开始了前所未有的修炼生活。每日天不亮就起床站桩,下午则跟着老翁走街串巷卖蒜。起初,常州的百姓看到曾经威风凛凛的杨二相公居然跟在卖蒜老头后面当跟班,无不窃笑私语。杨二面红耳赤,却不敢违抗师命。
一个月后的傍晚,两人卖完蒜回老翁的茅屋。路上遇到几个地痞正在欺负一个卖唱的盲眼老人,抢他辛苦挣来的几文钱。
杨二见状怒发冲冠,正要上前教训那几个混混,却被老翁一把拉住。
"师父?"
"看着。"老翁低声道。
只见那盲眼老人被推倒在地,却不慌不忙,手中竹杖轻轻一点,正中为首混混的膝盖。那混混顿时跪倒在地,抱着腿哀嚎起来。其余几人见状,吓得四散而逃。
杨二看得目瞪口呆:"这...这位老丈也是高手?"
老翁叹了口气:"江湖中卧虎藏龙,你以为会几下拳脚就能横行无忌?那盲叟用的不过是寻常点穴功夫,却因明白人体经络要害,轻轻一点就制住了对方。武学之道,不在力大,而在知机。"
回到茅屋,老翁破例煮了一壶好茶。两人坐在院中老榆树下,月光如水,树影婆娑。
"师父,弟子有一事不明。"杨二斟酌着词句,"您武功如此高强,为何甘于隐姓埋名,做个卖蒜翁?"
老翁望着月亮,沉默良久:"三十年前,我也曾像你一样,年轻气盛,以为拳头硬就是道理。直到遇见我师父..."他摸了摸胸口,那里有一道狰狞的伤疤,"这一刀,差点要了我的命,也救了我的命。"
杨二屏息听着,不敢打断。
"那之后我才明白,武为止戈,非为逞强。"老翁喝了口茶,"这些年我走遍大江南北,见过太多像你这样的年轻人,空有一身力气,却不懂武学真谛。本想就这样平淡度日,直到那日见你在演武场..."
"弟子惭愧。"杨二低头。
"你虽狂妄,却非大恶之人,尚有可塑之处。"老翁放下茶盏,"今日传你'绵里藏针'的心法,仔细听好..."
就这样,日复一日,杨二跟随老翁学习内家功夫。他的气质渐渐发生了变化,眼神不再咄咄逼人,举止也沉稳了许多。最明显的是,他不再热衷于在人前展示武力,反而常常劝解那些争强好胜的年轻人。
两个月后的一个雨天,两人在茅屋中避雨。老翁忽然说:"明日开始,教你一套拳法。"
杨二惊喜万分:"师父终于要教弟子实战功夫了?"
老翁摇头:"非为实战,而为修身。这套'太极十三势',重意不重形,你需用心体会。"
次日清晨,老翁开始一招一式地教授太极拳法。杨二发现这套拳法与他从前所学截然不同,动作缓慢柔和,却暗含无穷变化。
"师父,这拳法如此缓慢,如何对敌?"练了三天后,杨二忍不住问。
老翁不答,突然一掌向他胸口推来。杨二本能地抬手格挡,却见老翁手腕一转,轻轻按在他胸口。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传来,杨二连退七八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现在明白了?"老翁收势。
杨二恍然大悟:"柔中寓刚,慢中求快!"
老翁点点头:"总算开窍了。"
转眼三个月期满。这日练完功,老翁对杨二说:"明日不必来了。"
杨二大惊,跪倒在地:"师父!可是弟子做错了什么?"
老翁扶起他:"你我三月之约已到,该教的我都教了,剩下的靠你自己领悟。"
"求师父允许弟子继续跟随学习!"杨二不肯起身。
老翁叹了口气:"你我有缘,但缘有深浅。明日我要离开常州,你也该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
杨二知道师父言出必行,不敢强求,只是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师父教诲,弟子永世不忘。不知...不知日后还能再见师父否?"
老翁望向远方:"江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有缘,自会相见。"说完,转身进屋,关上了门。
杨二在院中跪了一夜,直到东方发白。起身时,发现门前放着一个包袱,里面是那担卖蒜的挑子和一张字条:"武为止戈,勿忘初心。"
老翁的茅屋已经人去楼空,只余院中老榆树在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