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cat 4小时前 39次点击
门外似是鼓乐齐鸣由远及近,一阵敲锣打鼓喜庆之声从远处而来,陆凌示意我噤声,我猫着身子跟着他探出了闺房的门。
这里应该还是殷宅,但所处的年代大抵已经不是如今了。
宅子像是镀了一层新漆,走廊的上方五步便悬挂着一盏外侧是精细雕花,而内侧是瓜瓣珠的琉璃灯笼,红蜡烛在其中影影绰绰,尽显富贵气派。我一时之间心神都有些被吸了进去,这氛围让我精神涣散,脑中就像在撕扯着不属于我的记忆,惹得阵阵头痛。
“秀姑是殷宅的什么人?”蓦地,我脑内闪现出秀姑那张脸,她在红盖头之下,只偏着头垂目,看不清神情。
“不知道,老管家没提过。”陆凌想了一会儿,“你猜新娘是秀姑?”
我正准备开口和他理一理我的想法,就瞧见前方大堂的入口处走进来四位不知是什么身份的人,这几位人影走路的速度极快,根本就看不清脚步,甚至有点像是瞬移过来的。等她们走近了些,只见得也穿着一身绣红色礼服,等再定睛,我吓得倒吸一口凉气,这些人根本就没有脸。他们整个面部虽没有五官,但本是眼睛的部位却凹陷进去,硬是框出了个眼眶,嘴巴那儿也有条缝隙,张合之间却看不得里面。
其中两位架着我的胳膊,把我往闺房里带,另两位则是以同样的方式请着陆岭南与我相反方向走去。
“陆凌!”我挣扎着,可这俩鬼东西力气太大,我根本挣脱不了。
“三三……别慌,是副线任务……”等陆凌的声音飘来时,我已经被推进了刚刚离开的房间里。
这两个鬼把我领到梳妆台前,身高高一些的那位从口袋中扯出几根五色棉纱线,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往我面部汗毛上凑,我被她绞得一阵喊痛,“痛痛痛!”
等好不容易结束,又开始往我脸上涂各种东西,先是一层又一层地往我腮帮子上抹红粉,
我:“……有没有学过化妆到底,腮红是往颧骨上涂的!”
这鬼听到我说的话一愣,粉刷悄咪咪地上移了三厘米,接着便一圈一圈往我颧骨上怼。
怼完后觉得还不错,这两个鬼明明也没眼睛,倒是还做出了相视一笑的动作,接着又拉开抽屉,掏出置放在里面的口红,打开后没见有下一步,就像在等着我指示似的。
“……就随便涂涂吧。”我眉角不住地抽搐,就差扶额了。
口红怼完后,个子矮的那一位从柜子里拿出了红纱盖头,动作轻盈地盖在了我头上。
我心里打着鼓,只能任她们摆布。
接着便打开了门,矮个子牵着我的手往外走,到门口处还示意我有门槛,小心抬脚,倒是体贴。
走到正厅,只听到耳边是宾客熙熙攘攘地聊天吵闹声,那红纱盖头虽盖在头上,但因为轻薄透光,我依稀还可以看见些前路脚下。
都是些没有脚的鬼,一个两个经过我的身边踯躅,和闹新娘似的还想窥探我盖头下的样子,刺耳嬉笑声传在耳廓,我不太敢抬头,怕见到一群没五官的人,只能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绣花鞋。
“——良辰吉时已到!”话音刚落,我便被牵到正厅中央,手里塞进了一条红布,接着便感觉到红布那头也被人攥在了手中。
“三三。”红布那头的陆凌唤着我。
“哎。”我应和着。
“相中缘人,三生石上有因缘。”这许是那上了年纪的媒婆声,声音尾调上扬,语气轻快又急促,“阴阳两面,五行四生,生生世世,同心相结。”耳畔唢呐皮鼓声四起,我只觉得后背起了薄薄一层冷汗。
“——新郎新娘,一—拜—天—地—!”闻言,我只觉得背后被人冷掌一推,膝盖落地,硬生生地跪地拜了个天,身旁的陆凌也是,干脆利落地与我同步下跪。
“二拜—高—堂!”转身时我刻意仰了下头,眼前的红盖头往后移了几分,这屋子正堂父母高位上,赫然坐着两位如同殷少爷的纸扎人,一男一女,我猜便是那鬼高堂了。
“三拜—夫—妻—对—拜!”头顶不知哪来的铃铛声清脆一响,我颤巍巍地转过身来低下头,我俯身的幅度不大,陆凌倒是标准的九十度,直看到他的发尖出现在我红盖头下。
我:......你倒是挺配合。
“——礼成!”不知为何,这两字如冷风般拂过我的耳畔,而后只一瞬间,就觉得四周宾客声毖寂,周围一片静悄悄。
陆凌在此时掀开我的红盖头,我再抬眼,这哪里还是结亲的场面。
此时灯火窅冥,梁上垂着无数白布,正堂两侧上更是挂着白缕奠帛,本是纸扎人高堂的地方,此时摆满了色泽鲜重的一众童男童女,再抬头,它们的头顶则高悬着‘往生净土’四个字。
那一直在我梦里出现的戚戚然哭声,正也从四面八方而来。
“我的新郎呢……”这女声里充满了苦楚,此时凉风四起,转身间无数纸钱从天降落。与此同时出现在眼前的,还有那边框渐红,闪着让人心悸倒计时的屏幕。
——【倒计时,10分59秒】
——【10分58秒……】
“快走!”我抓着陆凌的手便往房间跑,“你记得殷小少爷吗?”那个溺水的幼小婴灵,在魂魄消散时我看到了他的模样。
“你不觉得他长得很像老管家吗?”陆凌果然猜的和我一样。
“所以……”我定了定心,推开房门,那女声还没追来,“所以,管家才是真的殷少爷?”
“而那所谓的纸扎人殷少爷,便是秀姑的新郎。”我与陆凌的想法一拍即合,“秀姑以为他离开了自己,实际上他早就死了,甚至被做成了纸扎人。”虽说还有很多疑点没有理清,但此时我俩笃定这便是殷宅秘密最重要的部分。
而那紫檀座框的插屏里,从远方伶俜而来讨生活的男子便是如今流寓在殷宅的真管家,至于他为何又因何去世被人做成假人,以及为何真正的殷少爷要与他调换身份,我暂时还没有想清楚。
“NX309。”我唤出了我的任务派发员,陆凌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稳住鼻息,毖重地说,“新郎是现在的这位‘殷少爷’,而新娘,是秀姑。”
NX309一如往常机械般的声音响起,“恭喜张先生……”只听到这五个前字,我双腿已经发软到站不住,虽说心里觉得答案就是这个,可其实总归到底还是有赌的成分。
“副线任务已完成,奖励已发放。”NX309说完后,便又是突兀地结束。
“什么奖励?”我看着陆凌,陆凌抬起自己的左手,手腕上是一条精细的红绳手链,细密的红绳里还绊着金丝缠绕其中,他指了指我的右手腕,同样的一条。
“
三生石
上有姻缘……”陆岭南回忆着刚刚媒婆说的话,“三三,这意思是不是……”
我紧急打断了他,太阳穴直跳,“不许说。”
他前倾着凑近了些,近距离地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我一时间哑然,就听到陆凌小声地说,“嗯,我妻管严,不说。”
而后在我愣住空白的表情中,洋洋得意地站起身,抬起手腕,喜不自禁地左看看红绳,右看看红绳。
“等等......”我顿了顿,“我们怎么还在这里?”
刚刚被任务完成的喜悦冲昏了脑子,现在冷静下来才意识到我们还在闺房里站着。
陆凌:“因为还有个步骤没完成。”
我:“啥?”
陆岭南瞥了我一眼,“这都能忘?”
我不吭声,皱着眉思索拜堂之后还能有什么步骤要完成。
陆岭南见我未搭腔,又问,“怎么不说话?”
就在此刻我的脑子里突然闪现出三个字,我只感觉自己整张脸噌地一下红涨涨的。
“啊……”这让我怎么说,游戏还能有这个环节吗?这是不付费就能看的吗?
陆岭南看我愣在原地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双眉挑了挑,“一旦被发现,惩罚可不止弹脑门!想起来了吗?”我这才恍然,顿时因为自己刚刚胡乱想些有的没的,脸烧得更厉害。
“至于躲哪里……”他环顾房间四周,“今天应该不太有限制。”
“听你的。”我闷声道,还好方才忍住了没把想到的那三个字说出来,否则真的要在陆凌面前丢大脸了。
门外那腔调中充满婉转苦楚的女声在渐渐逼近,陆岭南眼神示意我躲在紫檀座框的插屏后。
随着女声停在房门外,我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怕推开门后映入眼帘的又是没有五官的鬼魄。
窗外陡然像是夜幕降临,房间里的光线暗了下去,随着门被悄声推开,发出轻巧的‘吱呀’声。
走进来的却是秀姑,不对,是年轻了很多的秀姑。
她穿着一身喜服,手里拿着一尾长穗玉佩,嘴里清晰地呢喃着,“傅郎,我对不起你。”那玉佩被她拇指摩挲着,一下又一下,接着双手握住玉佩似是用了劲按在心口上,人也在下一秒弯下腰垂泪起来。
“傅郎……”她哭得那么伤心,看得我心头也都酸楚起来。
门又被大力推开,走进来的男人虽身姿挺拔,但从面相上来看又隐约觉得沧桑的不像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他身着上好面料的褐色衣袍,目光虚浮,看着面前哭成泪人的秀姑,缓缓地道,“这是他傅仲闻自找的!”语气颇咬牙切齿,“想当年他逃荒来到我殷宅,是我父亲给了他生的机会,而如今……”他语气渐快,哽到了喉,又平稳情绪放慢速度接着道,“如今他向着外人,向着那群早该死绝的白眼狼。”末了,他抬头哂笑着,“活该,白眼狼,就该全部下地狱哈哈哈哈哈哈……下地狱,下地狱!”
男人的话音还未落,就看到早就站直了身体的秀姑,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抄起床头柜上摆放的那篮手编竹筐中平日用来剪断针线的剪刀,眼神发着狠地向面前未反应过来的男人扑去,尖锐的刀尖直挺挺地就戳进了这个男人的右眼中,惨叫声登时在整座殷宅上空响彻、弥漫。
我被这突然的一下,惊得死死捂住嘴巴,右眼……义眼……这个男人可不就是骗我们他是老管家的真正的殷少爷。
秀姑被此刻痛不欲生的殷少爷一把推倒在地,后脑勺‘咚’的一声撞在床尾一角上,殷少爷用右手死死地按住右眼睛,力气大到青筋暴露,鲜血从指缝间不停地往下流,褐色长衫的半侧都被这血晕染得发黑。
“好好好,殷秀!”他狂笑着,似是痛到已经癫狂,“你也是胳膊肘向外拐的白眼狼!”
说话间,殷少爷挥起左手拽起躺在地上还在怒视着自己的秀姑,似是找不到称手的地方,竟抓着她头顶的头发硬生生地往门外拖,秀姑的后脑间也有血在汩汩往外冒。
“我让你看着,你的傅仲闻是怎么生不如死的,你给我看着!记着!他连幽冥鬼界阎王爷都不收的样子!”
殷少爷的声音徘徊在走廊上,其间还掺杂着秀姑大声的哭叫声,殷宅太大过于空旷,这凄厉的喊叫让我身体跟着颤抖得不行。
而此刻我们所在的房间正在慢慢消失,接着眼前像是迷了一场大雾般睁不开眼,在下一秒便听到头顶一声轻扬凝神的铃铛响,等再定睛,发现我和陆凌正面对面紧贴着站在那狭窄的喜轿内。
我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为了刚刚那殷宅血腥的一幕,为了刚刚那秀姑凄惨的几声。
陆岭南下巴颏轻放在了我的额前,随后揽着我的双臂抱住了我,我被他箍在怀中,身体竟慢慢地稳定了下来,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占据了身体。
“三三。”他道。
“嗯。”我听着。
“你刚刚是不是以为那步骤是入洞房?”他道。
我顿时急了,“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陆岭南沉默了一下,几乎失笑。
我咳了一声,赶忙推开他,撩起轿帷子就往外走,这里我是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
此时的殷宅后厅阳光熹微,倒是还有些冷意。
“郑昭昭!”我大声呼唤着,“郭正!许月!”
后厅却鸦雀无声,静到只有天边无事鸟鸣。
“别喊了,在前面呢。”
陆岭南从偏门半探出身子,招手让我回正厅。
回到正厅,只看到郑昭昭和许月站在厅的中央,郭正不见了。
“你去哪了?”我看到许月询问道。
她像是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双脚没穿鞋踩在大理石冰冷的地面上,只愣在原地看着我摇头,眼角还挂着没擦拭掉的泪痕。
“郭正呢?”我又回头看着郑昭昭。
她整个人也好不到哪里去,眼睁睁看着我和陆岭南消失在轿子里,自己孤立无援地在阴森森的殷宅中找线索解题。
“没了……郭正没了。”郑昭昭咧开嘴就要哭,“你们消失后,我一个人又回到二楼去找他,后来在殷少爷的房间床上看到他穿着一身灰色长袍,就像老管家穿的那身一样。”她抹了抹眼泪,“我把他叫醒,他说自己就和穿越了一样回到了过去,还说殷宅有地下室,里面有好多没有眼睛的纸扎人在哀嚎。”
“后来时间临近,他斩钉截铁非说老管家是新郎,说老管家穿着喜服在地下室制作假人,而同样穿着喜服的秀姑则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痴痴笑。”
郑昭昭浑身筛糠般地抖着,“后来,他像是也痴了。”
我看向陆凌,郭正所看到的场景,可能就是我们看到的那幕接下来发生的事。
可是老管家穿着喜服?
难道是他自己那身衣裳被血浸湿行动不便,把本该在和秀姑拜堂成亲的傅仲闻身上喜服扒了下来穿上了?
“所以,他答错了新郎。”我呢喃着。
郑昭昭沉默半晌,点点头。
“我使用了我的道具。”她解释着,“我告诉了郭正,新郎是现在的这位‘殷少爷’,而不是老管家,可他不信,他说我是骗子,他只信他自己眼睛看到的。”郑昭昭抬起头,看着我,“我努力过。”
刹那间,不知道是我的错觉还是什么,我从她的眼底瞧见了一瞬淡漠,这意味让我心头一惊,我见过这般眼神,和上一把游戏中李四准备让我去当替死鬼的那个眼神一模一样。
没有感情,冷淡至极,眼底满满是毫不在意。
我装作认真听完她说出的这些话,只淡然丢下一句,“今天也累了,我们都回屋休息吧。”
随后便转过身不再和她有眼神接触,郑昭昭走在我们几人的最后,我只觉得后背一直被盯着,发毛。
回房间时经过甲字房,见门敞开着,看到里屋桌上还有吃得只剩半个的馒头,心里一阵难过。陆岭南歪着头看我,大抵也猜到了我的心思,似是安慰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晚安。”他和我说。
我点点头,“晚安。”
回到房间,只觉得身体从里到外冷了个透,不是温度低的冷,是陷入恐惧中、死里逃生后后怕的冷。我摸索着打开桌边的油灯,昏黄的光透过蒙了尘的玻璃罩子,打在墙面上,是一个半弧形的光晕,我看着这光发起了呆。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右手腕,原本应该在手腕上的红绳手链此刻却无了踪影,我赶忙站起身,掏了掏口袋,没有,打开门又顺着原路返回的道走到正厅,还是没找到。
“完了。”我心里暗叫不好,此时天已经黑了,我可不敢一个人走偏门去后厅找红绳。
“怎么办……”我嘀咕着,“这要是丢了,可就完了。”
至于为什么红绳丢了我就完了,我也没想清楚,只第一反应是不能让陆凌知道。
正当我踮着脚尖想悄悄经过陆凌的房间回自己屋时,抬眼就看到他倚靠着门框,双手抱胸看着我。
“干嘛呢?鬼鬼祟祟的。”他道。
“没啥,没啥。”我条件反射地直把右手往身后藏。
“藏什么呢?好吃的?”他笑了,眼睛弯弯的。
我一看瞒不住了,只好不情愿地把右手伸了出来,“你看……”我头低垂着,像是做了错事的小孩。
“嗯,挺白的。”过了好几秒,他才开口。
许是仔仔细细端详了一遍我伸向他的右手臂。
“啊?”我抬头,“嗬——!”此时在我手腕上的,除了红绳还能有啥,这红绳此时正牢牢实实地扣在我的手腕上。
“……”我想不明白,陆凌瞧我这样,悠悠开口道,“离远了会消失,找到了彼此便会出现。”他顿了顿,是好听的带着笑意的声音,“会永远都在,我也会。”
我又觉得热了,慌乱间就想逃,脚下却半步都没有挪。
陆凌往我这走近了些,勾着我的右手小拇指,接着在我耳边轻轻地问,“那我们,聊下拜堂成亲后的步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