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穷小子到大亨:一场欲望的火葬》

7 梦入江南烟雨醉红尘 10小时前 52次点击

山根

秦岭深处的月亮总是带着一股子寒气,像淬了冰的镰刀,把王家坳的土坯房割得七零八落。那年冬天下了场罕见的大雪,四个半大的小子挤在王老五家漏风的灶房里,围着一碗快要凝住的猪油拌饭,呼出的白气在昏黄的煤油灯里撞成一团。

“我姐说,深圳的楼比咱村后的老槐树还密。”狗剩扒拉着碗底最后一点油星,冻得通红的手在衣角蹭了蹭。他爹前阵子上山采药摔断了腿,家里的顶梁柱塌了,十五岁的少年眼里已经有了和年龄不符的沉郁。

“密有啥用?能当饭吃?”柱子嗤笑一声,却把自己碗里唯一一块没化的猪油拨给了狗剩。他是村里唯一读过初中的,书包里还揣着本卷了边的《三国演义》,总说要学刘关张桃园结义。

石头闷头嚼着冷硬的玉米饼,突然把饼子往桌上一拍:“明儿我跟你们走。我娘留的那点钱,够买四张去深圳的火车票。”他娘上个月肺痨刚走,坟头的新土还没冻实,这话说完,灶房里只剩下柴火噼啪的声响。

最后一个开口的是老马,他一直盯着灶膛里跳动的火苗,像在看什么遥远的东西:“我爷说,人挪活,树挪死。咱四个,死也得死在外面。”他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红布包,里面是四个磨得发亮的铜锁片,是村里老匠人为他们四个出生时打的,据说能辟邪。他分给每人一个,“戴着,到了那边,别认不出兄弟。”

那天夜里,四个少年揣着铜锁片,踩着没过膝盖的积雪离开了王家坳。山路上的积雪被他们踩出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很快又被新雪盖住,好像他们从未存在过。

鹏城

1998年的深圳像个烧红的火炉,空气里飘着汗水和海水的味道。四个少年挤在城中村一个不足十平米的隔间里,白天在工地上扛钢筋,晚上就着路灯卸集装箱。狗剩的肩膀被压出了紫黑的瘀青,柱子的手被钢筋划破,伤口结了痂又被磨破,石头总在半夜咳醒,老马的脚磨出了血泡,走路一瘸一拐。

但他们眼里有光。每次发了工钱,四个人就坐在路边摊,点一盘炒田螺,两瓶啤酒,把钱凑在一块儿数。狗剩算得最清,一分一厘都记在烟盒背面;柱子负责保管,藏在床板下的砖缝里;石头总是说先寄点回家,老马则默默把自己的那份多分出来一些。

转机出现在一个暴雨天。工地上的工头卷着工资跑了,几十号工人堵在项目部门口讨说法,只有他们四个没去。那天柱子在工地捡到一张被雨水泡烂的图纸,上面画着某种零件的设计图,他蹲在雨里看了三个小时,突然拉着另外三个人说:“咱不干体力活了,咱干这个。”

他们花了三个月,把所有积蓄都砸进了一个废弃的仓库,买了三台二手机床。狗剩跑遍了深圳的五金市场,把所有能找到的零件都买回来研究;柱子趴在图纸上,三天三夜没合眼,硬是把那张烂图纸还原了出来;石头每天啃着最便宜的面包,守在机床前,一遍遍地试做;老马则背着样品,在各个工厂门口蹲守,被保安赶了无数次,终于谈成了第一笔订单。

第一笔货款到账那天,他们买了只烤鸭,在仓库里喝得酩酊大醉。狗剩哭了,说他爹的腿有救了;柱子把《三国演义》撕了一页,用火点着,说要烧给关二爷看;石头默默给娘的坟头方向磕了三个头;老马把四个铜锁片用红绳串起来,挂在仓库的房梁上。

“咱就叫‘山根’,”柱子举着酒瓶,脸涨得通红,“不管走多远,根都在山里。”

裂痕

十年后,“山根集团”成了深圳有名的制造业巨头。狗剩是副总裁,管着采购和供应链,在各个城市都有自己的办事处;柱子是董事长,办公室在顶楼,落地窗外是连绵的写字楼;石头是技术总监,实验室里的设备比当年的仓库还值钱;老马是财务总监,公司的每一分钱都要经过他的手。

他们不再挤在仓库里,各自住进了带泳池的别墅。但每年除夕,还是会凑到一起,像当年那样,点一盘炒田螺,只是啤酒换成了茅台。

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或许是狗剩第一次接受供应商的回扣时,或许是柱子在董事会上否决了石头提出的研发计划时,或许是老马把公司的钱偷偷转到私人账户时。

最先撕破脸的是狗剩和老马。那年公司准备上市,审计时发现采购账目有问题,老马拿着证据找到柱子,说要把狗剩送进去。柱子把他叫到办公室,关了三天三夜,出来时,老马手里多了一张五百万的支票,狗剩则被调离了采购部,改管后勤。

“你忘了当年在工地,是谁把最后一个馒头分给你的?”狗剩在酒桌上红着眼问老马,手里的酒杯捏得发白。

老马冷笑一声,给自己倒了杯酒:“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何况咱只是同乡。”

石头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越来越少露面。他研发的新技术被柱子压着,理由是“风险太大”。有一次他闯进董事会,把样品摔在桌子上,吼道:“这是咱起家的根本!你忘了当年在仓库里是怎么熬过来的?”

柱子坐在老板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石头,时代变了。现在不是靠技术吃饭,是靠资本。”

那天石头摔门而去,再也没回过公司。他在郊区租了个小院,种了点菜,像当年在王家坳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人说他疯了,放着亿万家产不要,跑去当农民。

崩塌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土地。那年深圳规划新区,“山根集团”手里有块地皮,价值几十个亿。狗剩联合了几个董事,想把这块地低价转让给自己的公司;柱子想拿地去抵押贷款,扩张海外业务;老马则暗中联系了竞争对手,想把消息卖个好价钱。

他们在董事会上吵了三天三夜,当年的铜锁片早就不见了踪影,房梁上的红绳也不知被谁扔了。狗剩摔了杯子,说柱子独断专行;柱子拍了桌子,骂狗剩吃里扒外;老马坐在角落里,慢悠悠地说:“要不,咱把公司分了吧。”

分公司的过程像一场惨烈的拉锯战。他们互相举报,把对方的黑料捅给媒体,甚至动了手脚。狗剩的儿子在上学路上被人绑架,虽然最后被救了回来,但孩子吓傻了,见了人就哭;柱子的老婆卷着他的钱跑了,留下一张离婚协议;老马的女儿在国外留学,突然被学校开除,回国后发现护照被吊销,成了黑户。

石头被请回来调解,他站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里,看着墙上那张四人年轻时的合影——四个穿着工装的少年,笑得露出牙齿,身后是堆满零件的仓库。

“还记得这张照片吗?”石头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那年咱刚接到第一笔大订单,狗剩说要拍张照寄回村里,让乡亲们看看,咱没给王家坳丢人。”

没人说话。柱子盯着窗外,狗剩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老马掏出烟,却半天没点着。

“分吧,”石头叹了口气,转身往外走,“分了,就都解脱了。”

公司最终还是分了,只是分崩离析。狗剩的公司卷入了偷税漏税案,他被判了十五年,进监狱那天,只有石头去送了他,塞给他一个布包,里面是当年那个铜锁片。

“好好改造,出来了,我陪你回王家坳。”石头说。

狗剩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眼泪突然就下来了。

柱子的海外业务失败,资金链断裂,别墅和跑车都被查封。他站在街头,看着曾经属于自己的写字楼,突然想起当年在工地,他和石头挤在一个被窝里,石头说等有钱了,要给村里盖所学校。

他给石头打了个电话,接通后却不知道说什么。

“我在盖学校,”石头在电话那头说,“就在咱村东头,用的是当年你送我的那笔钱。”

柱子挂了电话,蹲在路边,像个迷路的孩子。

老马把所有钱都转到了国外,准备带着女儿跑路,却在机场被拦了下来。他女儿看着警察带走父亲,突然说:“爸,我想回王家坳。”

老马愣了一下,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

余烬

五年后,石头去监狱看狗剩。狗剩在里面表现很好,减刑了,还有两年就能出来。他瘦了,但眼神干净了很多,不像当年那个在酒桌上红着眼吼人的副总裁。

“学校盖好了,”石头给他看手机里的照片,崭新的教学楼,操场上有孩子在跑步,“柱子在那儿当老师,教孩子们数学。”

狗剩笑了,眼角的皱纹堆在一起:“他那脾气,能教好孩子?”

“能,”石头也笑了,“他现在说话轻声细语的,比谁都有耐心。”

“老马呢?”狗剩问。

“在云南的一个寺庙里,出家人说他尘缘未了,让他在那儿扫地。”石头顿了顿,“上个月他托人捎信,说想回王家坳看看。”

狗剩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铜锁片,用袖子擦了擦,又放回口袋。

离开监狱时,石头接到一个电话,是老家打来的,说老马回来了,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坐着,不肯回家。

石头赶回去时,夕阳正把老槐树的影子拉得很长。老马坐在树下,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僧衣,头发白了大半,背也驼了。看见石头,他慢慢站起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回来了。”他说。

石头点点头,没说话,只是走过去,和他一起坐在树下。远处传来学校的铃声,孩子们的欢笑声顺着风飘过来,很轻,却很清晰。

“当年咱四个在这儿,”老马突然开口,声音沙哑,“你说要去深圳,狗剩说要挣钱给爹治病,柱子说要学刘关张,我……我想让我娘过上好日子。”

“都过去了。”石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过不去啊,”老马哭了,老泪纵横,“我总梦见那年冬天,灶房里的煤油灯,还有那碗猪油拌饭。”

月亮升起来了,还是像当年那样,带着一股子寒气。石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是四个铜锁片,除了狗剩那个,其他三个都找回来了。他把老马的那个递给他,老马接过来,紧紧攥在手里,指节都白了。

“等狗剩出来,咱四个还在这儿聚聚,”石头说,“我请你们吃炒田螺。”

老马点点头,眼泪掉在铜锁片上,发出轻微的声响。远处的学校里,柱子正在给孩子们讲题,声音温和,像山涧里的流水。

山根还在,只是有些人,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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