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故事:老龟刨坑

6 ねこcat_māo 2小时前 33次点击


唐玄宗天宝年间,洛阳城外五十里有个曲家村,村中书香门第曲家有位年轻书生名唤曲吿亭。这一年春分刚过,曲家老太爷因病离世,享年七十三岁。作为长孙的曲吿亭悲痛之余,首要之事便是为祖父寻一处安眠吉地。

曲家虽非大富大贵,却也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家。曲父特意请来方圆百里最有名的风水先生——年近七旬的韩老先生。韩老先生须发皆白,手持罗盘,身后跟着两个徒弟,在曲家后山整整踏勘了两日。

“找到了!”第二日傍晚,韩老先生站在半山腰一处向阳坡地,眼中精光闪烁,“此地前有明堂开阔,后有靠山稳固,左青龙右白虎护卫,更妙的是山势如卧龙,此地正是龙眼所在。若将老太爷安葬于此,子孙后代必出王侯将相!”

曲家上下闻此言,悲戚中透出几分喜色。曲父当即拍板:“就定此处!”又命人厚备金银酬谢韩老先生。韩老先生却只收半数,捋须道:“风水宝地乃天地造化,老朽不过识得天机,不敢贪功。”

半月后,吉日良辰,曲家风光大葬老太爷。那日天朗气清,送葬队伍绵延半里,纸钱如雪,哀乐震天。曲吿亭一身孝服走在灵柩前,想起祖父生前教诲,不禁泪如雨下。

葬礼过后月余,曲家渐渐恢复平静。这日清晨,村中放羊的刘老汉赶着三十多只羊,风风火火冲下山坡,直奔曲家大院。

“大侄子!不好了!出大事了!”刘老汉气喘吁吁,羊鞭都跑丢了半截。

曲吿亭正在书房温书,闻声推门而出:“刘大爷,何事惊慌?”

“你、你爷爷的坟地……”刘老汉上气不接下气,“风水被人破了!”

曲吿亭心中一紧,来不及细问,拔腿便往山上跑去。山路崎岖,他却如履平地,不过一盏茶功夫便到了祖父坟前。

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沉。

坟墓上方偏左三尺处,黄土被翻出一道浅坑,长约五尺,宽约一尺,深不过半掌。曲吿亭虽不精通风水,却也听韩老先生讲过,墓地上方乃龙脉所在,此处被挖,如同斩断龙颈,是破坏风水最狠毒的手段。

“还好坑不深。”曲吿亭蹲下身仔细观察,发现坑边土质松软,像是新近挖掘。他环顾四周,山林寂静,鸟鸣幽幽,不见人影。

曲吿亭取来坟前祭扫用的铁锹,将浅坑仔细填平压实,又跪下磕了三个头:“祖父在上,孙儿定要查明是何人作恶。”

回到家中,曲父及几位叔伯正在堂屋等候消息。听罢曲吿亭描述,众人面面相觑。

“咱们曲家在本地素来与人为善,谁会下此毒手?”曲父眉头紧锁。

三叔沉吟道:“更奇怪的是,既已动手破坏,为何只挖浅坑?若真有心断我曲家龙脉,一夜间挖个三五尺深也不难。”

众人议论纷纷,却理不出头绪。曲吿亭心中疑云更重,隐隐觉得此事透着古怪。

谁料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刘老汉又气喘吁吁跑下山来:“大侄子!坑又出现了!比昨天还深!”

曲吿亭心头一凛,不及梳洗便往山上赶。到墓地一看,果然那道浅坑再次出现,位置丝毫不差,深度却已达一尺有余。坑边泥土湿润,显是夜间新挖。

他再次将坑填平,回家禀告父亲。曲父捻须沉思良久,缓缓道:“此事绝非人力所为。若是人,一夜便可深挖;若是野兽,又怎会专挑风水脉象处挖掘?其中必有蹊跷。”

曲父目光转向儿子:“亭儿,今夜你带几个可靠家人,埋伏在墓地附近,务必看个究竟。”

是夜月黑风高,山林中虫鸣四起。曲吿亭带着三个胆大的堂兄弟,各持棍棒火把,潜伏在墓地二十丈外的灌木丛中。四人屏息凝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片坟地。

子时刚过,山林间忽起一阵怪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曲吿亭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忽见月光下一团黑影缓缓移至祖父坟前。

那黑影在脉象处停下,开始有规律地刨动泥土。

“动手!”曲吿亭一声令下,四人如离弦之箭冲出灌木丛,火把瞬间点亮夜空。

那黑影受惊,慌忙要逃,却被曲吿亭一个箭步拦住去路。火光映照下,众人定睛一看,不由惊诧——竟是一只硕大无比的老龟!

这龟体型如磨盘,龟壳暗青,纹路深峻,估摸着少说也有百岁高龄。最奇特的是,龟背正中有一道三寸长的疤痕,虽已愈合,却仍清晰可见。

曲吿亭盯着那道疤痕,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段记忆,失声惊呼:“怎么会是你?!”

三个堂兄弟面面相觑:“亭哥认识这龟?”

曲吿亭放下棍棒,蹲下身仔细端详,越看越确定:“何止认识!它背上这道疤,还是我亲手为它疗伤留下的。”

火光跳跃,映出曲吿亭回忆的神情。他缓缓道出三年前那桩往事。

那年春日,二十岁的曲吿亭赴洛阳城拜访同窗。行至洛水河畔,见一群人围作一团,喧哗不断。挤进去一看,原来是个老渔翁用三齿鱼叉叉住了一只巨龟。鱼叉穿透龟甲,鲜血顺着叉齿滴落河滩。

围观者议论纷纷:“这龟怕是有百岁了吧?”“何止!看这龟甲纹理,少说两百年!”“这可是大补之物啊,抵得上千年灵芝!”

老渔翁满脸得意:“老汉打渔四十年,头一回逮着这等宝贝!”说着便要拖龟上岸。

巨龟四爪拼命刨地,眼中竟似有哀求之色。曲吿亭心头一软,上前拱手道:“老丈,这龟如此年岁,已有灵性,杀了恐伤天和。不如卖与学生,我愿出高价。”

老渔翁上下打量曲吿亭,见他衣冠楚楚,知是读书人,眼珠一转:“公子心善,老汉佩服。不过这龟确非凡品,少了二十贯钱,老汉不卖。”

曲吿亭摸了摸钱袋,里面不过三五贯铜钱。他略一思索,解下腰间玉佩:“老丈,这玉佩是家传之物,价值五十两纹银。今日便用它换这龟性命,如何?”

那玉佩通体莹白,雕着云纹鹤影,在阳光下流转温润光泽。老渔翁眼睛一亮,一把抓过玉佩:“成交!”

曲吿亭小心翼翼将巨龟抱起,鱼叉仍贯穿龟甲,他不敢擅动,径直赶往洛阳城中医馆。坐堂的老大夫见了也啧啧称奇:“鱼叉偏了半寸,未伤脏腑,这龟命大啊。”

在老大夫指导下,曲吿亭按住龟身,老大夫小心翼翼拔出鱼叉,敷上金疮药。巨龟痛得四肢颤抖,却始终没有挣扎反抗。

因龟伤需每日换药,曲吿亭在同窗家中一住半月,悉心照料。巨龟通人性,每次换药时都安静配合,一双龟眼常常望着曲吿亭,似有感激之意。

伤愈后,曲吿亭辞别同窗,用竹篓背着巨龟返回曲家村。走到村前洛水河畔,他将巨龟轻轻放入水中:“去吧,日后小心,莫再被人捉了。”

巨龟入水后并不急于游走,反而回头望了曲吿亭三次,这才缓缓沉入深水。此事曲吿亭从未向人提起,只当是做了一件该做的事。

“没想到,三年后的今天,它竟以这种方式回来。”曲吿亭抚摸着龟背上那道疤痕,感慨万千。

巨龟似认出故人,不再挣扎,反而用头轻轻蹭了蹭曲吿亭的手。

堂弟曲明皱眉道:“这龟既有灵性,为何要破坏我家风水?这不是恩将仇报么?”

另一堂弟曲亮却道:“我看未必。灵兽行事,必有缘由。它若真想断我家龙脉,一月时间足够挖出深坑,为何每日只挖深少许?”

曲吿亭心头一动:“你说得有理。此事确有蹊跷。这样吧,你们先回去,我明日去拜访青阳观的玄真道长,他见识广博,或能解此谜。”

次日清晨,曲吿亭备了两匹快马,直奔五十里外的青阳山。青阳观隐于群山深处,观主玄真道长年逾九旬,须发如雪,却目光炯炯,是方圆百里公认的有道之士。

听完曲吿亭讲述,玄真道长沉吟片刻:“龟乃四灵之一,寿长而通灵。它这般行事,必有深意。老道随你去看看。”

二人策马赶回曲家村,直奔后山墓地。玄真道长绕着坟墓走三圈,时而蹲下捏土细察,时而仰观山势,最后停在龙脉处那道浅坑前,面色渐渐凝重。

“道长,莫非此地风水有问题?”曲吿亭小心问道。

玄真道长点点头,又摇摇头:“韩老先生眼力不差,此地确是风水宝地。只是……”他指着山势走向,“你细看这龙脉走向,蜿蜒而下,至墓穴处却突然折转,形成反弓之势。这在风水学中称为‘逆鳞穴’。”

“逆鳞穴?”曲吿亭不解。

“龙有逆鳞,触之必怒。”玄真道长神色肃然,“此穴虽是宝地,却属凶脉。葬于此,子孙确可位极人臣,封侯拜相,但因得位不正,必遭天子猜忌。最终难免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祸及满门啊。”

曲吿亭倒吸一口凉气:“那这龟……”

“这龟是在救你全家!”玄真道长感慨道,“它每日挖深少许,是循序渐进断此凶脉。若是一夜挖断,地气骤泄,反会引来灾祸。这般慢慢来,让凶脉缓缓消散,才是保全之道。”

曲吿亭恍然大悟,对着仍守在墓旁的巨龟深鞠一躬:“龟兄大恩,曲某没齿难忘!”

玄真道长又道:“凶脉被破,你家虽无显贵之命,却可保世代平安,福寿绵长。须知世间荣华如朝露,平安才是真富贵。”

曲吿亭想起祖父生前常说的话:“不求闻达于诸侯,但求无愧于天地。”心中豁然开朗,对玄真道长再拜:“多谢道长指点迷津。”

“你且记住,”玄真道长临行前叮嘱,“此事顺其自然,不可人为干预。龟灵断脉,乃天地造化;人若强为,反遭天谴。”

曲吿亭谨记教诲,回家禀明父亲。曲父沉思良久,叹道:“也罢,平安是福。就依道长所言吧。”

此后数日,曲吿亭每日清晨上山,总见那浅坑又深几分,巨龟却不见踪影。他知是龟灵夜间来挖,白日隐去,便不再打扰,只偶尔备些鲜果放在坑边。

半月后,坑深已达五尺,脉象彻底断绝。那夜月圆,曲吿亭最后一次在坑边见到巨龟。月光下,巨龟背甲泛着淡淡青光,它朝曲吿亭点了三次头,缓缓爬入山林深处,再未出现。

曲家后山的龙脉断了,村里人渐渐都知道了。有人惋惜,有人不解,也有人说曲家这是丢了到手的富贵。曲家人却心态平和,照常耕读传家。

天宝十四年,安史之乱爆发,天下动荡。洛阳几度易主,生灵涂炭。曲家村因地处偏远,幸免于战火。村中那些年得势的新贵,多在乱世中家破人亡,唯曲家安然无恙。

曲吿亭后来中了举人,却未出仕,在乡间办起学堂,教化子弟。他常对学生说:“富贵如浮云,心安即是归处。”活到八十九岁无疾而终,五世同堂。

至于那只龟灵,村人后来传说,有人在青阳山深处见过一只背有疤痕的巨龟,每逢清明谷雨,便会在洛水岸边望月。还有采药人说,曾在云雾缭绕的山洞中,见龟灵与玄真道长对弈,一局棋下了三天三夜。

这些传说真伪难辨,但曲家老宅的祠堂里,确有一块无字灵牌,世代受香火供奉。曲家祖训第一条便是:“天地有灵,万物有情,一念善心,福报自生。”

洛水汤汤,青山依旧。千载光阴如白驹过隙,那些王侯将相的坟冢早湮没于荒草,曲家村却依然炊烟袅袅,书声琅琅。村中老人黄昏闲坐时,仍会说起那个龟脉奇缘的故事,最后总要感叹一句:

“可见啊,这世上最宝贵的风水,不在山川龙脉,而在人的方寸之间。心存善念,自有天佑;德配其位,方能长久。”

夕阳西下,洛水河面金光粼粼,仿佛百岁龟灵仍在水中游弋,守护着这片土地上千年的平静与安宁。而那道被龟爪轻轻抹去的逆鳞凶脉,早已化作山间一缕清风,消散在无垠时光里,不留痕迹,只余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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