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怪谈】虎狼恩仇、下

9 Princessr 7个月前 132次点击

  张三胜在乡亲们的帮助下,发送了齐九爷,将他葬在女儿女婿的坟茔旁边。棺材入土之后,张三胜带了一瓶烧酒,一边给齐九爷烧纸,一边掉着眼泪说道:“九哥啊,悔不听你当初的金玉良言,没看透那个人啊!”他把酒倒在地上,不住地给齐九爷磕头赔罪。

  回到家,张三胜找了一个包袱皮,把剩下的金子都包了起来,又挑了一把锋利的猎刀藏在怀里,然后出了门。辗转几十里,他来到县城衙门,击动堂鼓。有衙役跑出来,一看张三胜一身猎户打扮,骄横地说道:“乡下佬,你要干什么?”

  “找你们老爷有事!”

  “好大的口气,我们老爷岂是你想见就见的?”衙役说着,拿起旁边的水火棍,向张三胜打来。

  正在这时,刘二从县衙里走出来,他一眼认出了张三胜,赶紧喝退那个衙役,赔笑道:“原来是恩公到了,您找老爷什么事?”

  张三胜假意说道:“给你家老爷带了些礼物来。好长时间没见,怪想他的。”

  刘二连忙领着张三胜穿过前厅,来到内宅,把他让进客厅:“您在这里稍坐,我去通报老爷。”

  张三胜坐下,过了不多时,就听到后堂传来声音:“我当是谁来了,原来是张恩公!”

  说着话,杜仲义走了出来。张三胜抬头一看,杜仲义今非昔比,已经不是当初刚从坟里爬出来的样子,他又白又胖,两只眼睛烁烁放光。一见张三胜,杜仲义深施一礼,说道:“恩公在上,本官有礼了。”

  张三胜假意和他寒暄了几句,让他命下人退下,说道:“我有一件事情要问你。”

  “恩公请讲。”

  “前一阵子,你这里是不是判了一个唱戏的告赵乡绅的案子。”

  杜仲义点点头,说:“确有此事,那戏子夫妻俩在赵家偷盗,本官判了那男的戴枷示众,他受刑不过,意外死了。”

  张三胜又问:“后来又有一个叫齐九的人为此事去府衙告状,被你打了,有这事儿没有?”

  杜仲義脸一沉,说:“此等刁民,硬说我贪赃枉法,害死他的女儿女婿,不打难树官威!”

  张三胜怒气难忍,骂道:“好你个狼崽子!你知道齐九是谁吗?那是我过命的朋友!当年我念你修行不易,让你投生为人,我那时就嘱咐过你要做个好官,谁料想你狼性不改,鱼肉百姓!”

  杜仲义愣了一下,突然笑了:“张三胜,你以为你是谁?一介草民,竟敢对我指手画脚,如此无礼!我五百年修行,图的就是荣华富贵。我向来恩怨分明,受你的恩情,我自然会报答。没有像赵乡绅那种人给我送礼,我拿什么打点官场、平步青云,又拿什么回报像你这样的恩人?你吃我的,喝我的,现在又来骂我,你有没有良心啊?”

  张三胜气坏了,摘下肩膀上的包袱,冲着杜仲义扔了过去:“早知你的钱是这样来的,我就不会花你一分钱,现在我们两清了,你还我三条人命来!”说着,他从怀里拽出猎刀,像疯了一般扑上去。

  杜仲义闪身躲过,大喊道:“来人啊……”

  张三胜发狠道:“当年我让你跑了,现在看你怎么躲过这一刀!”

  杜仲义用手一挡,刀子在他手背上划了一个口子。就在这时,几名衙役冲了进来,把张三胜的刀夺了下来,对着他一通棍棒。

  杜仲义用嘴吮了一下手背上的伤口,把血吐在地上。他叫衙役住手,对张三胜说道:“这一刀断了你我之间的恩怨,这次我饶了你,以后再让我看到你,格杀勿论!”

4。母子寻仇

  几个衙役架着张三胜,把他扔到了县衙门外。张三胜躺在地上,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觉得身体一轻,似乎被人架了起来。他努力睁开眼睛,发现天已经黑了,一双有力的手扶在自己腋下,几乎将他的双脚拖离了地面。侧头一看,一个魁梧的小伙子正扶着他向前走。小伙子眼睛看着前方,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张三胜费力地问:“你是谁,想带我去哪儿?”

  小伙子毫不理睬,穿大街过小巷,来到了城门前,城门早就关了。小伙子抬头看了一眼,双脚一点地,带着张三胜很轻松地跃上了两丈多高的城头,然后又轻轻跳到了城外,落地时连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一到城外,小伙子就带着张三胜跑了起来,张三胜只觉得耳畔生风,眼前的景物飞掠而过。不知道过了多久,小伙子停下脚步,一下子把手抽了回去,张三胜脚下一软,坐在了地上。他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眼前是一间小茅草屋,里面亮着灯光。小伙子自顾自地走进茅草屋,把张三胜一个人扔在了外面。

  过了一会儿,小伙子从茅草屋里走出来,冲张三胜摆了一下头,示意他进去。张三胜费力地站起来,走进了茅草屋。

  一进屋,张三胜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腥气。屋里很小,只有一张床,床上放着一张炕桌,上面点着一盏小油灯。炕桌旁边坐着一个老太太,身材非常高大。她穿着一件灰色的土布袍子,右手拿着一支旱烟袋,正在抽着,左边的袖筒空空地垂下来,原来她没有左臂!

  “你就是张三胜吧?”老太太抽了一口烟,吐了个烟圈,缓缓地说道。声音虽然不大,但张三胜感觉整个茅草屋都跟着震动了一下,他不由得点了点头。

  “你让我好找啊!”老太太又说了一句,然后就不说话了。屋里一片寂静,只听到三个人的呼吸声。

  “你认得我是谁吗?”过了很久,老太太又说。张三胜摇了摇头。

  “难怪了,你从来没见过我,可你还记得它吗?”老太太放下烟袋,用右手拿起了左手空空的衣袖。

  张三胜还是一头雾水。

  “五年前,老身怀着山娃,出来找吃的。”老太太指了指站在一边的小伙子,“结果中了你们的埋伏,老身啃断了一只手,才得以脱身,你好健忘啊!”在灯光下,老太太的脸色阴森森的,浓浓的眉毛皱起来,眼光亮得像两把匕首。

  张三胜突然明白了,难道这就是当年那只断爪的老虎?想到叫山娃的小伙子那矫健的身手,还有这屋子里难闻的气味,一定是老虎母子来寻仇了。张三胜一屁股坐到地上,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血债血偿,天经地义,你还有什么不服气的吗?”老太太缓缓站起了身,身边油灯的火苗随着她的动作一下子蹿起半尺多高。

  张三胜摇摇头,说:“没有,这都是命啊!”

  老太太问道:“你还有个同伙,对吧?”

  “是啊,可他已经死了。”

  “哦,他是怎么死的?”

  “算了,多说无用。”张三胜把脖子一梗,安静地等死。

  “别着急。”老太太突然轻轻笑了一下,那声音听着格外刺耳,“我觉得你有心事,说说看,反正你也跑不了。”

  “你有耐心听完吗?”

  老太太坐下,说:“我五年都等了,不在乎这一会儿。”

  于是,张三胜从得到虎腿那天讲起,说到狼如何借尸还魂,成了杜仲义,又如何勾结赵乡绅,害死了齐九爷全家,自己如何为齐九爷报仇,却被打了出来……老太太静静地听着,脸色越来越阴沉。

  说到最后,张三胜的眼泪夺眶而出:“今天我死在你的手里,也不算冤枉,只是便宜了那个狼心狗肺的县官,还有那个姓赵的……”

  老太太拍案而起:“哼,这狼崽子,真是给我们兽类丢脸!”

5。恩怨分明

  山娃走到老太太身旁,在她耳邊轻轻低语了几句。老太太点点头,对张三胜说:“山娃刚才告诉我,他在县衙门口找到你,那时听衙役们说,杜仲义已经升官当了知府,明天就要去赴任了。”

  张三胜擦擦眼泪,说:“我后悔当年没有一刀宰了他!现在我太老了,与其眼睁睁地看着他作恶,还不如让你吃了来得痛快!”说着,他伸长了脖子,闭目等死。

  老太太轻轻“哼”了一声,说:“你倒也不用这么急着死。”

  山娃看了母亲一眼,凑上来想说什么,老太太朝他摆摆手,自言自语地说:“老了,不中用了,可还想管管这闲事……山娃,你带张三胜去看看杜仲义上任,我到县城里走一遭……咱们在哪会合呢?”

  山娃凑上前去,轻轻地嘀咕了几句,老太太点点头:“就依你吧。”

  说完,一老一小就如同入定一样,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张三胜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屋里只有油灯“噼噼啪啪”燃烧的声音。到了四更天,山娃突然睁开了眼睛,一下子背起张三胜,转眼之间,两人已经来到屋外。

  山娃向东走了一阵,来到一条山道上,道路两边都是大块的山石。山娃停下脚步,放下张三胜,示意他躲在石头后面。张三胜想问这是哪里,山娃一对黑黑的大眼睛死死盯着他,张三胜就一句话都不敢说了,乖乖躲到了石头后面。他看见山娃轻轻一跳,跳到一块足有一人多高的巨石顶上,坐下打起了盹。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天亮了起来。张三胜听到一阵铜锣声响,只见十几个衙役簇拥着一顶轿子,向自己这边走了过来,为首的衙役正是刘二。张三胜心想:轿子里一定是杜仲义,看来他这就去上任了。张三胜又抬头一看,山娃已经醒了,正瞪着大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脚下。就在这群人走过之时,山娃化为一只猛虎,一跃而下,落在轿顶上。偌大的轿子一下子被砸得四分五裂,里面的人摔了出来,正是杜仲义!

  杜仲义还没来得及喊上一声,山娃已经一口将他的头扯了下来,叼在嘴里,又跃回到了山石之上。衙役们吓得四散奔逃,为首的刘二化作一只狐狸,钻进山石之中,转眼间逃得无影无踪。

  张三胜回头一看,山娃已经又恢复了人的面目,他左手拎着杜仲义的发髻,右手正用袖子擦着嘴上的血。看到衙役们已经散去,他从石头上一跃而下,拉了一把张三胜。

  张三胜问:“我们去哪儿?”

  山娃示意张三胜跟他走。张三胜身上棒伤疼痛,根本走不快,山娃干脆将他扛在了肩上,蹿山跳涧,如履平地,走了好一阵,来到了齐九爷的墓前。张三胜远远一看,老太太早就到了,正在那里抽着烟,地上也扔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山娃啊,不是我说你,脚程还是慢啊!”老太太有些责备地说,又指了指地上那颗人头,对张三胜说,“这是赵乡绅的头。”

  张三胜目瞪口呆,“扑通”一声,跪在齐九爷的坟前,大哭起来:“九哥,你一家的仇终于报了,你们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张三胜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了很久,最后擦干眼泪,转身跪在老虎母子面前,眼睛一闭,准备受死。

  过了好一会儿不见动静,张三胜睁眼一看,老太太还站在原地,她用剩下的一只手将他扶了起来,说:“老虎恩怨分明!你伤我一臂,本该睚眦必报,但念你生性正直,仗义为友。如果吃了你,只怕上天会加罪于我,这次原谅你,我们之间的恩怨也就一笔勾销了。不过,猎户杀戮过多,还是及早改业的好。”说罢,一老一小化为两只老虎,呼啸而去,留下张三胜一人和面前的三座孤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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