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Princessr 3个月前 120次点击
长孙晏这次是真的斩钉截铁:“小皇帝赶尽杀绝,是害人害己。有朝一日他明白过来,输赢才会见分晓。”
长孙晏说罢扭过头看看我,瞳仁里闪过一些不曾见的情愫。
他梗了些话在喉间的样子,却最终又吞了回去。
回到府上,长孙晏褪下斗篷,我才看见他脖颈间的擦痕,破了一层皮,微微见肉。
“我弄的?”我小心翼翼摸了下。
“没事。”他吃痛一缩。
看来就是我弄的,原来我箭法没有自己预料得那么精妙,那支箭从他耳下穿过,到底还是伤了他。
我给长孙晏擦药,发现这哥们身上旧伤还真不少。
就连后脑勺都有一块殷红的印记,藏在青丝之下,不仔细扒拉开还瞅不见。
“啥呀这是?”
完了,嘴坏了五年,收都收不住,我不由自主就揶揄他:“是哪家姑娘抱着你脑袋啃,给你作践成这一片姹紫嫣红?”
长孙晏习惯了,答我道:“我一早同你说过,五年前遇袭,头部受了伤。醒来便躺在永乐王府,很多事都记不起来。”
又是五年前,又是记不起。
“但是我今天……”
旋即他补了一句,惊得我手中帕子飘然落至他脚边。
“想起来了一些事情。”
长孙晏说:“燕归,我记得,我们见过。”
他盯着那帕子,迟迟道:“不是在梦里。”
“那是?”
呵呵,白惊悚一场。
小兔崽子记起来的是些什么没用的边角料?
他说五年前他见过我,冬猎场上,我为先皇献了一对鹿角,而且是抢了他先瞄中的猎物。
原来我俩这梁子,是一早就结下的。
今日相仿的场景,一下子唤起了他模糊的记忆。
“然后呢然后呢?”我殷切地直跺脚。
“然后……忘了。”
他敲敲脑袋:“燕归,我头疼。”
长孙晏当然头疼,因为我气得一巴掌扇在他旧伤上。
我不死心,从胸口掏出那枚玉:“那这个呢?这个你记得么?”
长孙晏看了许久,眉头越蹙越紧,他很痛苦,但真的记不起。
气死我了。
“燕归,你告诉我,告诉我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面对我的失落,长孙晏拉起我的手。
我苦笑:“其实,我也记不起了。”
一对仇家,双双失忆,还是在同一个时候,酒肆里最烂的评书都不敢这么写。
罢了,我彻底死了心,让长孙晏告诉我五年前的事情,实在是一个很不靠谱的夙愿,比我当细作还不靠谱。
“我累了,休息了。”我怅然地甩甩手,往门外走去。
“去哪?”长孙晏一把抓住我胳膊。
“回房里睡觉呀。”
“不……”
长孙晏艰难地吐出来后面几个字,声音越来越小:“分床睡。”
“啥?”我难以置信地揉揉耳朵。
“不分床睡,睡怀里。”
他重复一遍:“你睡我怀里。”
活见鬼!
13
睡就睡,谁怕谁。
打从高公子的事儿后,我俩第一次同床共枕,我竟有些羞涩难当。
我平躺在床上,捧着自己一对赧然的红脸蛋,细着嗓子道:“哎呀,真是想不到,一只麋鹿就能买来世子晏春宵一晚,也不算很贵嘛。啧啧啧,可惜我怀有身孕,不能好好享受你这软玉温香,实在是暴殄天物,遗憾啊遗憾!”
说着我奋力锤了锤胸口。
长孙晏淡然地听完这波虎狼之词,一把摁住我的胳膊,欺身而上。
“轻点!”
我造作地摸着肚子,高声喝道:“小心伤到孩子。”
“我与夫人从未行过夫妻之事,夫人哪来的孩子?”
他依旧淡定,淡定得好像我怀了别人的孩子都和他无甚瓜葛。
“这你要去问萧郎周郎还有那个……嗯?唔……”
淡定不过三秒,长孙晏毫无征兆地凑上来,湿热的唇迅雷之速堵上我的嘴,不费吹灰之力攻破牙冠……
“问谁?”
良久后分开,长孙晏一把捏住气喘吁吁的我的下颌,灼灼双目像盯住了自己的猎物:“我用得着问谁,我试试不就知道?”
啊,辣手摧花!
今天的长孙晏,未免太不一样了吧?
半个时辰后,他身上添了不少新伤。
我挠的。
“弄疼你了,燕归。”长孙晏搂着我,愧疚地吻着我的眸子。
我没了脾气地缩在被子里,眼泪汪汪。
他手足无措,想安慰又不知安慰些什么,最后竟然……竟然威胁我?
“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做些喜欢的东西吃。”
多大仇啊,要我身子还要我命!
“求求不要!”
我连忙腾出一双手拉住他的腰:“我不饿,我还行!”
“还行?真的行?”长孙晏笑了,又凑过来。
“额……不行不行!”我被他盯着直往后退,连连摇头。
他宠溺地将我脑袋按进怀里,笑得灿烂又肆意:“杜燕归,你也有今天这下场。”
我从未见他这样的笑,不对,也许见过。
可能,在五年前吧。
14
再浑球,我爹都发了话,我也得回去看看。
何况,我俩如今算是实打实的夫妻,也该回个门。
顺便……顺便把宛宛接回来。
长孙晏自然知道,我是小皇帝和当朝新贵我爹插在他身边的眼线,负责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数汇报。
但也许是我太声名狼藉了,小皇帝和我爹都嫌我不靠谱。
当然,也是我真的不靠谱。
嫁进来一个多月,传出去的信里,除了长孙晏加起来喝过十八壶人参茶和十五顿鹿鞭汤,没一点有用的消息。
之所以这两点有用,是因为我爹后来看都懒得看,揉成废纸给我娘捡起来。
我娘为之忧心忡忡:“这世子晏,这么猛补,是不是不行啊?”
嗯……其实,还行。
之所以写人参茶和鹿鞭汤,只不过因为我在酒肆里边编情报边打盹的时候,说书先生正好说到这两样。
我信手捏来,把信笺当成了点菜单,我实在太不靠谱了,丝毫不负不学无术的京城恶女这个盛名。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于是小皇帝和我爹一合计,决定再塞进来宛宛。
宛宛其实也没多靠谱,长孙晏又不是傻子,能玩不过她一个年方十八的小丫头片子?
启程回门前,长孙晏终于问出了一个憋很久的问题。
我俩亲姐妹,何故我叫燕归,她叫柔宛,两个名字半文钱关系没有?
“我改过名呗。杜家这一辈的女儿通柔字,我以前,叫柔桑。”
这名字真羞耻,我尴尬地笑着:“柔桑,你知道什么意思吧?《诗经》云『遵彼微行,爰求柔桑』,柔桑,就是嫩桑叶。”
我一抬手,掐掉了桌边不知什么花草的嫩芽:“你看我像么?我叫杜辣手,可能更贴切一点。”
他没继续问,燕归燕归,是在盼谁归?
这次回门,我爹难得给了好脸色,还摆了一桌子酒菜。
酒过三巡,他秉退众人,将我单独带到书房。
“桑儿,爹爹知道你委屈。”
他不住叹息:“五年了,这五年你纵情深色,逾规越矩,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爹爹是怨你,但也怨自己。爹爹知道,如果高燕恒没死,如果那个时候你……”
老头子越说越激动,胸脯一起一伏,就差泪洒当场。
“够了够了,爹!打住,您打住,我饭都快吐出来了!”
我丝毫不吃这套:“别演了行不行?我这么浑一人,您跟我演这玩意儿,能有啥用啊?您真想跟我玩煽情,您抱我腿叫我一声爹,我也许一怕折寿就真哭出来了。”
完了完了,老头子脸都气红了。
我摸了摸他皱巴巴的小脸蛋:“行了啊爹,没啥事儿我先撤了,刚才吃得撑,我得出去溜溜弯消消食。”
我撒腿就跑,我爹一口叫住我,一改煽情路线,突然字正腔圆:“桑儿,别的你不听可以,但有一事,为父今儿必须要说。”
我停下。
“新帝不仁不智,但他是先帝亲手交到我手上的。”
我爹义正言辞,像极了在朝堂上的样子:“无论发生什么事儿,哪怕我举家被抄,也断不会悖逆新帝。桑儿,你和世子,要好自为之。”
早说这些不就好了么。
我回过头,看着他情真意切地热泪满眶,我突然想抱抱他,抱抱这位忠肝义胆,却被自己忠于的君主肆意谋算的老臣。
烦,老头子有的时候也没那么讨厌。
我摆摆手:“行了行了,知道了。”
哎哟哟,一个不留神,他豆大的眼珠子还往下窜。
“干吗呀这是,哎哟我的爹,你哭啥呀,这么大年纪……别哭了啊我警告你,再哭我和你一块儿哭……好好好我的爹,我听你的,我好自为之还不行么?”
差点忘了,我嫁的,可是我爹宿敌的儿子啊。
15
春天里,小皇帝亲自来了趟世子府。
五成兵马,悉数奉还,这批兵马原本养在长孙晏的封地上,吃长孙晏的,喝长孙晏的。
如今到了小皇帝手里,养在京城附近,不出两月便暴露出军饷不够,粮草短缺的问题。
偏偏在这会儿,原本的储粮大地江南道糟了一把冬雨,稻子谷子烂了不少,没法供应。
再这样下去,要不看他们生生饿死,小皇帝落得个亏待军士的骂名;要不就只能物归原主,还是让长孙晏养着他们。
小皇帝选了后者。
我在意的不是这些,我知道,江南这场雨不过是个由头。
冬猎之前,长孙晏见过江南道的府尹,宛宛用信鸽传出去了一封信,结果被我烤成一道美味佳肴。
上得猎场,下得厨房,不愧是我——京城第一贤妻。
我自豪地摸了摸肚子里的枕头,上次在小皇帝面前谎称有孕,我只能塞个枕头装到底。
“呕。”伙房里,我视察晚膳筹备时,突然扶着柱子一阵干呕。
小厮的询问声引来路过的长孙晏,他扶起我弯成弓的腰:“皇上不在这,你不用演,小心闪到腰。”
“不是啊长孙晏。”
我皱着眉,呕得嗓子都哑了:“真的,是真的。”
“什么真的?”他木讷地杵在那儿。
“真的想吐!”
我狠狠戳了下他肚子:“你……你憨憨……”
晚宴上,长孙晏嘴咧成了一道弦月。
伙房之中,得知我许久未来月事,更是佐证了他自作多情的想法——他要给人当爹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喜事儿,从伙房出来这一路,我不屑地给不住傻笑的长孙晏泼着凉水:“你乐啥呀乐?哪里值得乐了?生个闺女跟我似的,你不得天天哭成我爹?”
“我愿意,你爹就你爹。”他目光诚挚得像喜堂上的新娘。
小皇帝从未见过自己这位冷峻闻名的兄长笑成傻子的嘴脸,端着酒杯,他也只能一声声无奈地跟着笑:“世子和世子妃感情真好,实乃琴瑟和鸣,羡煞旁人。”
“我要当爹了。”
长孙晏一把抓住小皇帝的手:“我就要当爹了。”
小皇帝一脸懵:“朕知道啊。”
长孙晏疯了,重掌兵权之后高兴疯了。
小皇帝这样想着,逃似的离开了世子府。
16
这样也好,有孕也好。
大家既然都想不起五年前的事情,就都当没发生过,倒也公平。
冬猎的事情之后,宛宛性子变得怯懦了不少。
朝中时局日趋紧张,长孙晏莫名地忙了起来,心思也愈发深重。
我不想宛宛再蹚这趟浑水,免得先把自己淹掉,于是借口她冲撞了我的身孕,将她送回杜府。
从此京城又多了一道我的罪状——善妒。
杜家的老女儿好不容易嫁出去了都不满意,竟然还眼里不容沙子,要把持整个世子府,连自己的妹妹都要赶回娘家?
大家这样说我。
唾沫星子也害人,大家说着说着,报应居然真的不期而至。
这身孕,折腾起我来比折腾谁都厉害,又是晕又是痛,搞得我一天到晚生不如死。
我孕吐最明显的时候,经常一宿宿地熬着,睁眼到天明。
短暂的喜悦之后,长孙晏也开始忧心忡忡,我不知道他在愁苦什么,也许一半是为我的身子,另一半我也不问。
毕竟,我说到底还是杜家的女儿,站在他不得不承认的敌对面。
有一日,我到卯时才堪堪睡去,没两个时辰就醒过来,不成想看到长孙晏一脸铁青地坐在床边。
“燕哥哥。”
他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一句,紧跟着逼问道:“你梦里唤的,这是谁?”
我心里咯噔一下,傻子吧这是?
“晏哥哥,叫你呢!”我翻着眼回应道。
“叫我?你我成亲以来,你唤我全名,叫我世子,唯独没喊过晏哥哥。怎么到了梦里,却不由自主脱口而出?”
长孙晏冷笑着:“还有件事,我也一直想不明白。”
你不明白的多着吧,非搞明白干吗呀?
“你说你也不记得五年前发生了什么,可是,你为什么偏偏记得高燕恒是死在我手上?”
他不依不饶:“燕归燕归,你还特意改这个名字。怎么,你就那么放不下他,盼着他归,盼了五年?”
我懵了,演什么?
长孙晏捏住我的脸:“那我呢,我待你不好么?为什么这样?你知不知道,我对你,动的是真心。”
我咳了两声,他也不再怜惜,手下不住用着力。
呵,男人,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杜燕归,你现在告诉我,你嫁给我,到底是什么心思?”
“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能有什么心思?要杀你早杀了,等得到今天?何况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高燕恒这个人,今天搁这儿演什么演呢!”
我感觉他疯了,掸开他的手,爬下床就要往外跑。
长孙晏拉住我死死不松手:“但我是第一天知道,你忘不掉他,直到现在,梦里喊的都是他的名字……”
“你还梦你那个像我的姑娘呢!”我怼回去。
不对劲啊,我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
但我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更可怕的是,我总觉得这只是风雨前的微澜,在提示着不可预见的狂狼。
长孙晏的愤怒没头没尾,他把我关在世子府,哪里都不让我去。
偏偏在这个时候,一个老妪找上门来,指名要见我。
她说自己是伺候在高燕恒娘亲高夫人身边的嬷嬷,高夫人近日快不行了。
当初高大人抄家被斩,妻眷四处流落,身无分文,首饰衣服陆续都典当干净。
如今高夫人重病不治,实在是没法子,才想到来找我,求我救救他们家夫人。
这也太奇怪了,怎么一环扣一环,严丝合缝的?
我也不可能见死不救啊,虽然长孙晏扣了我,我还是拿了银子跑了出去。
结果路过京门路的拐角处,突然冲过来一辆马车。
17
醒来,我躺在杜府。
和五年前一模一样,宛宛在哭,我娘抓着我的手,我爹来回踱步唉声叹气。
我差点以为,时光倒流了。
孩子不会没了吧?
啊,太好了,终于不用受孕吐的折磨了。
等下,不对,这可是我的孩子,我和长孙晏的孩子啊!
宁肯我死了,他也千万不能有事。
天呐,我也哭了,嘴里不住喊着:“孩子,孩子呢...…”
“桑儿,桑儿你醒了?没事,阿娘在这,没事儿的。你只是受了惊昏过去,孩子没事,还在,还在呢。”
我娘见我醒了,一瞬又喜又悲。
哦,原来不是倒流了。
是我被突然冲撞的马车吓晕,然后长孙晏……长孙晏一不做二不休,把我送回了杜府,像我当初送回宛宛那样。
杜家的女儿,他一个都不留。
“永乐王府的子嗣,果然没有好东西!”
我爹气得直骂:“这个世子,始乱终弃,还要倒打一耙,污我们家桑儿的清白名声,非说是桑儿对高家小公子旧情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