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字数限制，文字版的最后一点我就放评论区里啦。

“吴友友！吴友友！等一下！先别跳，你的快递，千万别跳！！”

小三轮被我狠狠地甩在了一边，我疾步奔上桥头，将一众排队的亡魂挤开，阻拦住那即将跳下轮回道的女孩。幸好我及时赶到，否则手里的包裹又要走中转程序，然后追到人间去找她投胎的孩子。“是吴友友吧？”女孩转过头来，茫然地看着我，她估摸着十七八岁，正是青春欢畅的年华，虽然如今到了地下，却还是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想来生前也是个对生活充满希望的姑娘。

“吴友友女士，这是您的朋友言言寄来的快递，麻烦签收一下。”既然她已经走上了桥头，说明喝过了汤，记忆若是要完全消除，至少得二十四个小时，这恰好是在轮回道里的时间，因此我不用担心她忘记寄件人的身份。“

嘀！快递已签收。”吴友友慢条斯理地将快递单递还给我，随后接过她的包裹，那是一只信封，她一言不发地把它打开，里面没有信纸，只有一片枯黄的枫叶。吴友友注视着手中的枫叶，随后抬起头，对着我微笑说：“真不想忘记她呀，但是如果我不快一点，可就赶不上以后的秋天了。”

病床上的吴友友与言言约好了，深秋的时候一起去拍枫叶，只是吴友友没能挺过那个春天。不过，约定还在，十几年后的秋天再见。

我是个快递员。把活人的东西，送到过世的人手里，这就是我的工作。忙碌的冬季渐渐过去，可怕的名人纪念日即将到来，每到这个时候，包裹总会井喷，就为了给自己所敬爱的偶像送出自己的思念。但现实是很残酷的，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些名人们要么已经飞升，断绝了与凡尘的一切联系，要么已经投胎去也，而按规矩，超过投胎超过一岁，就会从名册里删除，是无法收到快递的。但他们怎么会知道呢？每当科技革新后的年代，我都会收到不少寄给诸葛孔明的高端武器，可我总不能扛着冲锋枪去天上找那位天枢神相吧？我穿过深邃幽暗的街道，来到快递站前时，已是面如死灰。对于寄件人来说，他们只会看到空荡荡的快递站，然后放下自己的快递即可，但是对于我这个工作人员，那就只能用堆积如山来形容。我机械性地将包裹尽数丢进虚空，通过分类之后再进行派送或者销毁，我常常在想，既然虚空如此智能化，为什么不能自动揽收呢？一定要我跑一趟过来？存心让我看看自己有多少工作要做？“真想休假啊，为什么要上班，我不要上班……”我自言自语地摇摇头，准备离开。正当我转身之时，却突然发现有个人站在我身后，直勾勾地盯着我。

“？”

原本就安静的街道，此刻更是异常寂静，我呆滞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随后心中开始慌乱。难道是哪里逃来的孤魂野鬼？或者潜入地府的异怪？该不会是上头派来的监察使吧？我虽然偶尔摸鱼，但也不至于特意来查我吧？刚才那些话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不会那么巧吧？“

真有……快递员？”

“不是，您哪位啊？”

“我是来寄快递。”他说话有些含糊不清。“寄……寄……”我嘴角一抽，心中松下一口气，至少不是上级的突然袭击，“我记得宣传词里有说过，赶紧走不要逗留吧？”“对啊，所以我就试试，如果不走会怎么样。”主打一个叛逆是吧？我忍不住翻起白眼，继续问说：“可是，你是在梦里啊，梦里怎么可能有这么清晰的自主意识？”“可能，因为我睡得比较死？”我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深吸一口气：“好，就当你睡得够香，但你还是赶紧走吧，按照规矩，我们是不能见面也不能说话的，就我们现在这一段，足够把我这个季度的绩效全扣完了。”

“可我想寄快递啊。”

“那请您把快递给我。”

男人将包裹递给我，东西不大，重量也轻，一只手就能抓过来，我看了一眼包裹上的信息。

寄件人：李诀

收件人：陈图

“噢噢，嘀嘀，快递已揽收。”我嘴上敷衍地模仿着扫码枪，并催促说，“好了，你可以走了，我会去派送的。”

“我想看着你把快递送给他。”名叫李诀的男人，没有半点离去的意图。

你是要送快递还是要搭探亲顺风车？

我深吸一口气，作为一个专业的服务人员，我必须让自己时刻保持冷静，像他这样在梦境中仍然保持强烈自主意识的人，非常少见。

而且，其实从我和他说第一句话开始，就已经违规了，但至少还没有被人发现，我还有操作空间。

正当此时，街道发生了细微的扭曲，虚空生成了一丝裂缝，我毫不犹豫地伸手抓住李诀的魂魄，将他一把塞进了包裹里。

随后，我看到穿着长褂的寸头鬼差从裂缝中跃出，他悠然落地，说：“刚才桥办的人来局里举报你了。”

“？”我迷惑地看着对方，“我记得我的快递业务除了不能进轮回道，其他地方都可以啊？”

寸头鬼差咧嘴露出自己锋利的牙齿，笑着说：“是啊，所以他们举报的是你在桥下违规停车，现在需要把你那辆破车扣下来。”

“……这也行吗？”我没好气地说。

寸头鬼差笑着将罚单拍在我的胸口，然而他面色突然一变，凑到跟前来，不断嗅着味道。

“干什么？！”

“我好像……闻到了生人的味道。”鬼差不断在我周身游走，惊得我浑身紧绷。

眼见着鬼差越靠越近，在发现李诀之前，我急忙一把将他推开：“我知道了，什么扣车，什么生人，你就是针对我！”

鬼差狭长的眼眸透着满满的邪异，说：“对，就是针对你，我们白队说了，不把你拐到鬼差局不罢休。”

“滚，我不想看到你。”我怒视着对方。

鬼差不以为然地耸耸肩，随后打了一个响指，我停放在快递站门口的小三轮被他拽进了虚空中。

“想要拿回车子，就到鬼差局交罚款，你知道我工号的，柒捌玖。”鬼差笑眯眯地向后退去，直至消失在虚空的裂缝中。

确认他已经离去后，我才松了一口气，相比起车子被扣，显然和寄件人交流这件事情更为严重，那可不是交罚款那么简单的事了。

我看了一眼手中的包裹，随后把李诀的魂魄从里面拽出来。

“还不走？”我眉头紧蹙。

“我要看着你把快递送到。”李诀却格外地坚定。

得，这是赖上我了。

我无奈地摇摇头，在虚空中检索起收件人的信息。

“查无此人。”

？

又来？

我长叹一口气，轻车熟路地联系了人间的同事，我看了一眼面前的李诀，估摸着又是亲人刚离世，却不愿意接受。

人间的同事很快给出了回复。

“查无此人。”

怎么回事？又是查无此人？

在我职责范围之内，我可以查找地府的人员，以及人间死亡的人员名册，超出范围无权无法查看。

那么现在我这里查不到，人间的名册也查不到，事情就比较麻烦了。

人肯定是不可能凭空消失的，但找不到人的原因很多，比如这个人已经投胎了，或者说已经魂飞魄散，又或者直接飞升到了天上任职。

我又瞟了一眼面前的李诀，干咳一声说：“要不这样，你先回去，我这里配送得走流程，等流程走完了，我就帮你送，到时候我直接通知你？”

“那我就在这里等到流程走完。”李诀没有半点犹豫。

“……不是，你这人怎么那么极端呢？”我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灵魂深处感受到了难言的痛苦，我透过指缝注视着他麻木的神态，不由感到无奈。

“算了，我给你特事特办，你再多给我点收件人的信息，先声明啊，我不是故意套取这些信息，没有其他的企图，只是想帮你早点送完快递，你之后不准因为这个理由给我打差评。”

李诀点点头，开口说：“他和我是同学，最好的朋友，离开的时候是十二岁……”

“等等……”我打断了李诀的话语，打量着李诀看上去颇为丰满的身形，“你今年多大？”

“三十。”

“……”我眨眨眼，越来越确认这个人不太正常，“你三十岁，收件人死的时候十二岁，所以距今已经十八年了？”

“是吧。”李诀点点头。

“那他岂不是早就投胎了？”我嘶了一声，你这探亲车搭得就有些离谱了。

总觉得他是来消遣我的，干脆将他直接打出梦境？

我再一次观察着眼前的男人，过于强烈的自主意识如果被强行打散，可能会对他的心智产生恶劣的影响，无奈之下，我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

“如果他投胎了，那就送不到了。”我耐心地解释说。

“不会的，我一直有看到他，他一直有来找我。”李诀摇摇头。

我能从虚空中直接查找一年以内的轮回名册，但是超过时限，没办法直接调取，那么只能去找奈何桥办事处的人帮忙。

我无奈的摇摇头，轻轻打了一个响指，随后身上的快递服就变成了一件独属于鬼差局的长褂，我郑重地嘱咐李诀说：“跟着我，不要到处乱跑，对于你这样的魂魄来说，走错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明白了吗？”

我带着他离开街道，不紧不慢地穿过十字路口，走鬼关小门，从忘川上的高架通道走，与一众游魂同行时，我回头瞥了李诀一眼，他一脸麻木，这副模样，倒确实有点孤魂野鬼，行尸走肉的感觉，都不用去演。

等通过黄泉大街，就能达到桥办，这一路上都没有什么意外，毕竟鬼差带着亡魂这种事，太过常见，其他部门的鬼吏根本不会在意。

正当我准备一口气穿过大街时，突然感觉到温度骤降，头顶上阴云密布，地府不会下雨，这是有大领导路过。

我急忙拉着李诀靠到大街边缘，其余的游魂鬼吏同样如此，不多时，就看到阴气森森的队伍从大街的尽头飘忽而来，小鬼先行，鬼卒持戈，鬼吏拥簇着一台漂浮的大轿，四周招魂旗幡林立，他们都穿着独属于第五殿的黑白衣袍，那么大轿中的人，毫无疑问，是我很少能见到的顶头上司，包殿长。

看这架势，包殿应该是外出巡视，所以不会注意到我这里，我与其他游魂鬼吏安静地等待队伍离开，直到寒意退去，阴云散开。

我转过头，李诀还在呆滞地望着队伍消失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像他这样的不稳定因素，居然没有跑出去冲撞车架，庆幸之余，我还有点小失落。

离开大街后，就能看到我先前来过的奈河桥，在这里排队的亡魂永远看不到尽头。

“领号，喝汤。”

“领号，喝汤。”

桥办门口，一只挂着的喇叭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就像是瘫软在床铺上的烂泥，那份半死不活、毫无半点情感的语气，只有那个女人才能发出来。

我看着坐在办公桌上，同样死气沉沉地给排队亡魂派汤的鬼吏，心中一边念叨着是不是这人举报我违规停车，一边走上前去，脸上堆起虚伪的笑容。

“辛苦了，请问孟主任在吗？”

“主任休假了。”桥办鬼吏一边给桥头的亡魂派汤，一边慢吞吞地回答说。

“……”

凭什么她就可以休假？！这一届的孟婆这么随意的吗？！

我平复着内心的不忿，随后笑着说：“是这样的，我有个快递积压了很久，所以我想要查阅一下轮回簿以往的记录。”

“查呗，主任以前不是说过吗，只要你来，想查什么都可以。”鬼吏摆了摆手，让我随意。

不知道是该为自己的特殊待遇感到欣喜，还是该为这里的团队氛围感到无奈。

我领着李诀到了河边，嘱咐说：“你就在此处，不要到处走动。”

李诀点点头，目光却早已飘到桥上，看着那些木然的亡魂，一个一个跳入轮回。

我没有浪费时间，迅速跑进孟主任的办公室，和其他人不同，她的办公室始终保持着旧时的装潢，木桌木椅，茶盏泥炉，笔墨纸砚，显得古风古韵。

我走到那只巨大的转经轮前，注入灵力，转经轮便开始迅速旋转，然而，几轮转下来，却一无所获。

“还是查无此人？”我眉头紧蹙，我已经把所有的信息都通过灵力输入进去，那么就只有这么一个结果了。

阴阳两界的名册没有，轮回簿的名册里也没有……难道他真的飞升了？

事已至此，我已经束手无策，这完全超出了我的职责范围，虽然有心帮他，但也是能力有限，我看着缓缓停下来的转经轮，正要离开，脑海中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将灵力注入，转经轮再度旋转起来。

片刻之后，一连串的信息反馈到了我的脑海中。

李诀目不转睛地看着桥头，亡魂落下，河面波澜不惊，河水诡谲的色泽，仿佛具有魔力一般，让他也有着一跃而下的冲动。

“我查完了。”我缓步走向李诀，看着他期待的神情，轻叹一口气，“没有，没有陈图的信息。”

“没有……怎么没有……怎么会没有！”

李诀口中不断念叨，原本凝实的魂魄，突然变得极为不稳定，他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像是要把头皮撕开一般。

我眼眸微眯，先前所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这个人从一开始就不对劲，所以我才没有贸然将他驱离，只是我没有想到他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发出了痛苦的哀嚎，尖锐得像是万箭齐发，引得周遭变得格外阴冷，桥上亡魂惊恐不已，随之尖叫，桥下河水不断晃动，宛如沸腾了一样。

“你先冷静一下！”我急忙呼喊，然而对方似乎已经听不见我的话语，在哀嚎之中，魂魄开始膨胀，扭曲得宛如挤压着的肉瘤，如果再不加以阻止，他恐怕会在这里魂飞魄散。

我深吸一口气，手中凝聚起灵气。

“哈哈，让我逮到你了吧？！”

正当我准备动手时，熟悉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鬼差柒捌玖从里面一跃而出。

他看上去异常欣喜，露着他锋利的獠牙，宛如野兽般的眼瞳，兴奋地盯着我：“你涉嫌假冒鬼差，私自带着生人在地府游蹿，并纵容其破坏奈何桥秩序，这罪足够把你关上七八十年了，你放心啊，在里面我会好好招待你的。”

我没好气地看着突然蹿出来的鬼差柒捌玖，质问说：“你它妈是又跟了我一路？你们鬼差局很闲是吗？”

“少废话！”鬼差甩动衣袖，一根锁链飞出，将魂魄即将溃散的李诀狠狠捆住，“这个就是证据！”

鬼差的手段本就是用来对付魂魄，所以只是刚一锁上，李诀魂魄就停止了溃散，并颤抖着跪倒在地，周围受到的影响也迅速平息。

趁着他喘息之际，我当即开口：

“我没有查到陈图，但是我查到了另一个结果，通过人员信息和时间的比对，当时确实有一个少年投入了轮回道，不过，那个少年不叫陈图……”

“……而叫，李诀。”

“嗯？什么情况？”原本还在傻笑的柒捌玖听到这句话，先是一愣，随后震惊地望向我，他跟了我们一路，所以也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的情况，此时听到投胎的是李诀，自然也有些不可思议。

“李诀”跪在地上，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盯着我手中的包裹。

我停顿片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迅速将包裹拆开，里面是一台GBA游戏机，虽然已经是古早的掌机，但他应该非常珍视，不仅外壳没有什么伤痕，连按键就像是崭新的一般。

我将游戏机打开，受限于机器的机能，里面的音乐颇为粗糙，像是拿着刀在磨砂上来回滑动。

他此刻极为虚弱，费力地抬起头来，深深地望了我一眼，说：“这游戏，我打了几千遍，我背得出里面每一个怪物的刷新时间，记得住每一个箱子会掉落的物品，可我只要一听到最后的音乐，我就会想起那一天，如果我拉住了他，如果我不是低头在玩游戏，如果不是我让他去马路对面……”

“害怕是吧？依我看，人家就比你通透得多，我看了他投胎的时间，距离他身死也就不到一个月，扣掉投胎流程的审批，他几乎是马不停蹄，没有半点耽搁。”我不以为然地说，“指不定，你早就在某一天与他见过面了呢。”他茫然地抬起头，眼中多了惊讶：“见过面？真的吗？”

我回想起先前那个收到枫叶的女孩，淡然说：“人的一生会与多少人擦肩而过呢？所以你也别停下了，该走了。”我缓缓走上前，伸出手掌，在他肩头猛然一推，锁链顷刻散落，他的魂魄与意识被层层剥离，看似缓慢，实则刹那，仿佛坠入深海。熟悉的游戏音乐在脑海中环绕，即使听上去尤为粗糙，但也充满着时代感，足以让人感慨万千。

初夏的午后，斑驳的树影在地上晃动，自行车的铃声与汽车开过的轰鸣相互交织，空气中弥漫着草木清香。“聚气！重击！用技能啊！”少年的声音穿透过时光而来，陈图缓缓抬起头，却被阳光刺到了双眼，让他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无比模糊。“别分心啊，看游戏，哎呀你死了笨蛋！太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