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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光圈屏障笼罩着整座城市,天空乌云盖顶,雷霆滚滚,剧烈的能量波动不断向外扩散,好似随时都要爆炸一般。
我是一个快递员。
将活人的东西,送到过世的人手里,这就是我的工作。
我现在慌得一比。
我明明只是送了一个快递而已,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怎么说呢,打个比方吧,有个人控制着一枚核弹,但平时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我却把引爆装置送到了这个人的手里,而这个人也非常干脆地按下了按钮。
“寄件人,张发。”
“收件人,刘玉,死于一九九八年春,死因,癌症,现为奈河桥办事处鬼吏,工号柒柒捌伍。”
我看着扫码枪屏幕上显示的信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是的,这次的收件人是我的同事玉姐,虽然比起大部分鬼差鬼吏,玉姐资历尚浅,但她做事勤恳,友善温柔,在地府风评极佳,孟主任隔三差五出去度假的情况下,都是她在统筹打理桥办的事务。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最佳员工,在收到我送来的快递后,就把我迷晕,偷走了我的快递服和通行证,逃到人间。
亡魂也好,鬼差鬼吏也好,都是以灵魂形式存在的个体,由于没有了肉体的束缚,会变得更自由,甚至更强大,但这也意味着,更不受控制,随时都可能因为各种原因而产生异变,虽然我们平时都有特殊的法术用来稳定状态,但如果情绪发生剧烈波动,依然有着不小的失控可能。
我想玉姐已经临近失控的边缘,如果再不及时去帮助她,一切都将无法挽回。
“哎呦累死我了。”寸头鬼差柒捌玖姗姗来迟,疲惫的模样,显然是法力消耗过多。
“都办完了?”我询问说。
“弄完了,他们听说是给玉姐的,想都没想就办下来了。”柒捌玖将一叠文件丢给我。
我确认无误之后才放心下来,接下来还是要着手解决眼前的麻烦,不是我想多管闲事,虽然我送来的快递是引发这次事件的导火索,但我就算甩手不理,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可偏偏对方是一直非常照顾我们这些底层鬼吏的玉姐。
底层鬼吏无依无靠,只有工号和岗位,或许也和玉姐资历浅有关,她有着地下没有的人情味,让地府不会那么死气沉沉。
“这是玉姐做的?”柒捌玖注视着笼罩城市的光圈屏障,即便是他这样的资深鬼差,也很少见到这种阵仗。
“凭玉姐自己的能力肯定不行。”我摇摇头,眼前的屏障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是孟主任的汤勺,玉姐用了她的法器。”
“啥?这么重要的法器,孟主任为什么不随身携带法器?”柒捌玖惊愕地看着我说。
“留着维持桥办的正常秩序,况且,她应该也想不到一向温和的玉姐会突然逃走。”我无奈地回答说。
“那现在怎么办?孟主任这法器威能,就算是白队来了,也不敢上去吧?”柒捌玖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有一个办法,不过,有一定的风险。”我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只小玻璃瓶,里面泛着幽光的浑浊液体呈漩涡状不断旋转着。
“这是什么?”
“孟婆汤。”
“你要干嘛?!”柒捌玖吓了一跳,孟婆汤不同于法术或者法器,它会直接对魂魄造成影响,属地府五大不可接触之物。
“没事的,兑过水了,汤勺制造的屏障会忽略喝过汤的魂魄,兑了水的也算,这是汤勺的弱点,喝下去之后,我们可能会偶尔忘记一点事情,但是不至于影响主要的思想。”我晃了晃玻璃瓶,解释说。
“你确定吗?所以还是会影响对吧?我怎么越听越危险啊?我不会喝完就晕过去吧?”柒捌玖嘴角抽动着。
“不会,这东西本来也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消化,这和灵魂强度有关系,你我好歹都是地府的公务人员,承受能力肯定比寻常的亡魂强,更别说这汤已经稀得和白开水一样了。”我严肃地看着柒捌玖,“这里的情况很快就会被地府知道,如果我们不赶快,玉姐就真的完了。”
相比起玉姐制造出来的屏障,我更担心的还是地府领导们的追责,所以目前除了我和柒捌玖,就只剩下其他部门里几个熟识的底层鬼吏知道玉姐的叛逃,但纸终究包不住火,事情闹得这么大,随着时间推移,他们很快就会收到消息。
更别说,这里的动静这么大,万一引起了更上层领导的注意,到时候谁也无法逃脱责任。
“行吧,我怎么说也是鬼差局上上月度的最佳员工,这东西应该奈何不了我。”柒捌玖叹了口气,他也知道如今时间紧迫,只能接过小玻璃瓶,看着里面漩涡状的液体,忍不住询问我,“不过,你怎么知道汤勺的弱点,你和孟主任那么熟吗?”
我打开小玻璃瓶,仰头喝下,擦了擦嘴角,说:“一般。”
看着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柒捌玖,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家伙是怎么招进鬼差局的?他不会是白傲天的亲戚吧?
柒捌玖是指望不上了,接下来只能靠我自己,这叫什么事儿,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快递员,为什么最后是我承受了所有?
我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不再理会地上的柒捌玖,我靠近屏障,尝试触碰了一下,确定没有危险后,这才一口气冲了进去。
城市的上空依旧阴云密布,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味道,在这个忙碌的早晨,城市里的每个人都一如往常地出门、上学、工作。
只是随着脚步的迈动,他们的身上出现了连他们自己都无法察觉的变化。
人潮汹涌的街道上,人们的衣服在改变,车辆在改变,建筑在改变,连光影的色彩都在不断改变,那些在某一个时间段的象征,实际只是短短一瞬。
然后,我看到了一个小女孩,穿着破旧的衣服,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眼巴巴地望着小摊前种类单一的糖果。
自行车驶入了人群,她的背影渐渐变大,这一次轮到她踩着自行车,艰难地骑上十几公里去上学,她成绩中游,和同学的关系普普通通,最后勉勉强强读完了高中,然后在亲戚的介绍下,去小学做了老师。
虽然看上去非常青涩,但我能够从她的眉宇间认出这就是玉姐。
玉姐和她的丈夫张发的结识没有和那时候的许多人一样,平平淡淡,毫无波澜,张发是修车行的工人,性格温温吞吞,两人逛了公园,看了电影,在月色下骑自行车,媒人再一撮合,就顺理成章地结了婚。
之后孩子出世,夫妻二人偶尔会为琐碎的小事吵架,但磕磕碰碰也这样过来了,孩子越长越大,皱纹也爬上了夫妻二人的脸庞,再后来,孩子上学、谈恋爱、工作、结婚……
玉姐和张发也越来越苍老,张发还是那么温温吞吞,而玉姐年轻时查出来的良性肿瘤,开始恶化,病痛折磨着她,但她还是坚持到了自己的孙子出生,最后在流感爆发的一个冬天离开。
我本以为自己就要走出这条街道,但是没想到我又看到了自行车后座上的小女孩,玉姐的记忆开始重复。
所以,这是玉姐的一生?
我心中生出了这样一个答案,但是,我却很快就将它否定了。
玉姐死于一九九八年,那个时候的她,也就二十七八岁,她哪来的一生去经历?
那么我先前看到的景象是什么?
我思考着一切的可能性,将目前拥有的信息一一拼凑起来。
一九九八年、时隔二十多年突然给她寄快递的丈夫张发、诞生下来的孩子、不愿投胎而在桥办做起了鬼吏的玉姐……
再联系起汤勺对于魂魄与记忆的特殊能力,我似乎找到了答案。
这里是玉姐利用汤勺制造的幻境,但又不仅仅只是幻境。
汤勺毕竟是孟主任的本命法器,就算玉姐掌握了使用方法,但以她的修为也不可能承受住,她将城市当做这些虚假记忆的容器,让所有的人都以为自己仍然在正常的生活。
玉姐所幻想出来的人生非常普通,也没有多少波澜,但唯独有一个非常大的漏洞,那就是孩子的脸,永远都是模糊不清的。
我想,我已经知道了问题所在。
我退回了一九九七年的街道,那天玉姐和她的婆婆,推着婴儿车出来遛弯,两人停留在一处小摊前,没多久她的婆婆就开始和小贩争吵起来,玉姐急忙进行劝阻。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黑影出现,他的动作非常快,一下子抱起了婴儿车里的孩子,不过尖锐的啼哭声,迅速引起了玉姐及周围人的注意。
玉姐几乎是本能地冲上去抓住了那个男人,男人虽然极力挣扎,但是光天化日,周围人纷纷围拢上去,将这个男人抓起来扭送到警察局,而玉姐则是心疼地抱着自己啼哭不止的孩子,接下来,她的人生依旧平稳行进,只不过,孩子的脸模糊了。
我脚步倒退,记忆也迅速倒了回去,倒到人贩子抱起孩子,玉姐本能地冲上去时,我冷静地伸出手,抓住了玉姐。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我的孩子被抢走了!你放开我!你是他的同伙吗?!”
我没有说话,玉姐龇牙咧嘴,眼中满是怒火,她拼命地扭动,想要挣脱我的手臂,然而我却没有半点要放开的意思,她越来越慌张,从哭嚎变成了哀求,再从哀求变成了咒骂,最后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贩子抱着她的孩子,消失不见。
“不要啊!不要啊!”
直到此时,我才缓缓放开了手,玉姐则是瘫软了下来,周围人群纷纷围观,窃窃私语。
“二十多年啊!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多年吗?!”
看着玉姐跪在人群中绝望地哭嚎,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故事里的反派,是一个不可饶恕的恶人。
其实我遇到过很多类似玉姐这样的亡魂,我毫无怜悯之意地让他们放弃对于活人与记忆的执念,淡然地送出在看我来就是普普通通,对他们却弥足珍贵的快递包裹。
比起那些无半点还手之力的亡魂,熟知地府工作的玉姐在收到包裹后,果断地选择了反抗,去扭转自己的人生,哪怕到头来,只是黄粱一梦。
她的人生还在继续,只不过这一次,我甚至能够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痛苦。
日渐憔悴的玉姐,已经很久没有好好打理自己,她发了疯一样地在街上寻找,询问每一个路过的人,寻找看到的每一辆车,从她熟悉的街道,到陌生的城市,她的人生从原地变成了途中。
直到这一天,她在人群之中晕倒在地,拥挤的人群像是有水滴落在满是浮萍的水面上,迅速扩散开来,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昏暗冰冷的医院,玉姐躺在病床上,面如死灰,原本良性的肿瘤,在心力交瘁之下,突然恶化,她无法在支撑下去,但她仍然没有找到自己的孩子。
头发花白的张发走进来,他的神情同样绝望,他坐在玉姐的病床边上,抱着自己的脑袋,一言不发。
这一路上,她并非孤身一人,夫妻两个人从未停止过寻找,只是玉姐的身体没法继续支撑下去。
玉姐转头看着窗外盛开的玉兰花,虚弱地说:
“这样吧,你在这边找,我去那边找,什么时候找到了,就给对方送一朵玉兰花吧。”
记忆的画面在这一刻碎裂开来,我看着一只包裹落在了地上,我走上前去,把它拆开来,盒子里躺着一朵纯白色的玉兰花。
这就是我先前送给玉姐的快递。
所以,张发找到了?
我抬起头,看着头顶上积郁的云层,像是随时要把城市压垮一般。
玉姐的魂魄果然没办法支撑汤勺的威能,此刻,她应该已经陷入昏迷,魂魄变得混沌,再这样下去,会对城市里每个人都产生不可逆转的影响。
我想要迈动脚步,但是感受到了非常强烈的抗拒。
“玉姐,我知道你的遗憾,但是这不是让整个城市的人陪你一起困在幻想里的理由。”
似乎是听到了我的声音,抗拒感逐渐开始减小,我趁热打铁,继续开口说:“张发已经被困了二十多年了,现在他终于完成了你们的约定,你应该不会想再继续困着他吧?”
抗拒感迅速退去,我见状,立刻按下扫码枪的按键,以最快速度定位到了玉姐的位置。
她在一处湖泊中,连同着汤勺法器,我靠近湖边时,能够明显感到法器所带来的威压。
如果孟主任本人在这里,收走法器轻而易举,但对于我们来说,难如登天,即使我喝过了孟婆汤,也不可能正面抗衡汤勺法器。
“换个方法,卡个BUG……”我嘴里念叨着,然后将扫码枪对准了自己
“嘀,快递已揽收。”
“寄件人……数据错误,无法检索,重新检索寄件人信息,快递站鬼吏,工号壹贰叁。”
“收件人,刘玉。”
我只负责把活人的包裹送给亡者,但是似乎从来没有规定,亡者不能给亡者送快递,更没有规定,我不能把自己当成包裹,我不知道这是漏洞还是其他什么,当初发现的时候,我也非常惊讶。
虽然无法完全解决会被法器威能侵入的问题,但以前孟主任说过,只要我足够快,记忆消除的威能就追不上我,即使真的忘记了,也可能只是一些完全不重要的东西,这是概率问题。
我深吸一口气,一只手按着自己的脑袋,一只手触碰着虚空裂缝,下一刻,我眼前的景象急速变化,虚空中的包裹宛如流沙一般,把我挤压变形。
而我还是要保持冷静,在无数的收件人当中,找到玉姐的位置,然后猛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脸。
“走你!”
虚空把我吐了出来,我也被当成包裹,丢到了玉姐的身旁。
湖底的玉姐仍然处于昏迷状态,手中紧紧地抓着汤勺法器,我迅速伸出手,忍耐着湖水对我的侵蚀,想要抓住了玉姐。
抗拒感!强烈的抗拒感!
周围的水流疯狂地像我汇聚而来,即使到了这个时候,玉姐还是不愿意从虚假的记忆中出来。
“张发已经找到你们的孩子了,你在桥办送走了那么多的亡魂,你应该知道的,很多东西,就是一瞬间的事,你已经等了二十年,再一瞬,你们就能团聚了,那比这些虚假的东西,重要吧?”
抗拒感终于再一次松动了,水流渐渐平缓,我趁机抓住了玉姐的手臂。
然后我又将扫码枪对准了自己。
“收件人,柒捌玖。”
虚空将我和玉姐一起吞了进去,有了刚才的经验,我也顺利地将自己丢到了柒捌玖的身旁。
看着依然在呼呼大睡的柒捌玖,我却没有了半点吐槽的心思,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但,我忘记了我到底忘记了什么。
我无奈地摇摇头,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至少我还知道自己是谁。
我走到玉姐身旁,查看着她的情况,虽然魂魄受到了损伤,而汤勺法器进入了一次虚空,所以也被强行关停了,此刻正随意地落在地上。
我长舒一口气,看着笼罩着城市的屏障逐渐变淡,威能迅速消散,事情总算是解决了,所幸没有酿成大祸。
接下来,我得赶紧把玉姐带……
就在我准备动身时,一道白光突然闪过,穿着宽松禅服的白傲天负手落在了我们的面前。
他一脸冷漠,质问我说:“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干活啊,有业务。”虽然有些突然,但我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业务?”白队冷哼一声,指着昏迷中的玉姐,“桥办的鬼吏需要到凡间来办业务?”
“为什么不能?”我提了提气,将先前准备好的文件取出。
“这份是鬼事办出具的《出差批准书》。”我将其中一张纸丢过去。
白队眉头紧蹙,继续问:“出入境的鬼吏反应,她离开时穿的是快递服,用的是你的通行证。”
“那就对了!”我早就在这里等着他,又拿出一张纸丢过去,“看到了吗?这是我们快递站的《岗位临时调动书》,我人手不够,临时征调玉姐来帮我。”
白队沉默片刻,继续问:“那你们到底来办什么业务?”
我嘿嘿一笑,又丢过去一张纸:“这是和黄泉保密办签的《保密协议》,不能透露给主任以下级别的鬼差鬼吏,白队啊,多努力,争取做到局长位置,到时候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和你讲。”
似乎是被我这一连串的组合拳,打得有些懵,原本冲出来想要兴师问罪的白队,一时语塞,但又不可就此罢休,不愿离开。
就在我得意之时,白队的目光突然凝聚在了地上的汤勺上,他眉头一挑,厉声说:“孟婆勺位列甲等,你们的级别没有资格把它带出来并使用。”
糟了,只有这个,我没办法准备,因为法器属于孟主任,只有她本人有授权使用的权限,但是,谁也不知道她此时在哪里度假,根本没办法提前找她授权。
“如果你回答不出来,就跟我回去调查,如果违反了规则,我亲自送你们去炼狱。”白队见我犹豫,一下子有了底气,连他的衣袍都莫名其妙地飘动了起来。
这样下去,肯定会被他抓到把柄,我甚至怀疑他从一开始就在躲在暗处,等我们自己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