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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都别说了,再忍忍,明天一过,粮仓大开,到时候随你们便。”领头的妖物应该是跪在了蒲团上,接着应该是其他的妖物都应声跪下,蒲团草甸接连发出被膝盖跪碰摩擦地面的声音。
他们嘴里细密密地嘀咕着,和那日在河边见到的他们一样,嘴里扬着腔调,听不清到底说的是什么咒。
接着,便是大门被开启的‘吱呀’声,以及脚步四散踏出庙外的杂乱声。
我早就牵紧了陆岭南的手,听到他们的这一番谈话,我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惧怕,甚至是双脚都僵在了原地,陆岭南感受到了我的颤抖,抬手一下又一下抚摸着我的后脑勺,但依旧示意我噤声。
果不其然,在下一秒,蒲团草甸又发出了一阵摩擦地面的声音,有一只妖物没走。
这妖物咳嗽了一声,听声音辨来,还是披着村长人皮的那只领头妖。
“这些没用的东西……”他说,“只知道吃……”
他应该是在神像前踌躇走了几步,后脚步停下,蓦地就哂笑出了声,“没用的东西们,留着也没什么用。”他笑声越来越阴森,“我还真没有尝过自己同类的滋味……说不定啊,要比人还要好吃……”
话尾,他长舒了一口气,之后便是门被打开的声音,这只妖物探脚离开了庙宇。
我和陆岭南依旧不敢轻举妄动,等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这庙内确实是没有东西在了。
他从长布下钻了出去,后将我手中的长袍包裹接过放在一侧,再将我从通道口拽了出来。
我抬眸看向堂内三座高大的神像,他们眼角上挑的‘慈悲’笑意在我看来是那么瘆人。
“三三,走吧。”陆岭南从门缝往外张望,外面应该没有什么危险,我将包裹紧紧地抱在胸前,跟在陆岭南的身后,走出了神庙。
庙外竟然已经入夜,天边繁星点点,路边杂草丛间偶有虫鸣阵阵。
我和陆岭南靠着路边走,后竟然在拐弯处看到了很多位手里拿着荷花灯的村民,他们纷纷地往村庄那条小溪边走去。
“去看看。”我和陆岭南跟在了这些村民的身后。
溪边是零零散散的村民聚集,漆黑的水面在荷花灯的映衬下,倒是多了一丝缓缓流淌的静谧。
这些村民们都跪坐在河边,他们倾身将手中的荷花灯推向水面,后双手合十,皆在闭眼许愿祈福。
我在这些人群之中看到了当铺老板家的小儿子,他今晚竟然是独自一人出来的。
我和陆岭南走到了他的身边,陆岭南蹲下身来,这男孩发现是我们后,惊喜地叫出了声,“叔叔!”
“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陆岭南轻声问他。
小男孩听到这话明显面上闪过一丝失落,他低声道,“明天就满月了,我们村满月的前一天晚上都会来放河灯许愿的……”
“你爸爸呢?”我也蹲下身来,问他。
“……爸爸和妈妈不知道去哪里了,我找他们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叔叔,你说是不是因为我平时不听他们的话他们生气了,不要我了?”小男孩眨巴着双眼看着我们,下一秒他眼角积攒的泪水就涌了出来。
他将怀中的荷花灯放入了溪流,后双手合十,小声啜泣着说,“希望爸爸妈妈快回来,我想和爸爸妈妈永远在一起……”
陆岭南站起身来,他左右看了眼河边其他的村民,后像是又看到了熟悉的人,抬脚向那人走去。
我安慰了一下小男孩,让他放完河灯早点回家后,也跟了上去。
是肉铺那瘸腿男人,他拄着拐杖站在河边,面前是他刚刚送走的荷花灯,那灯在水面上悠悠漂浮,男人一直紧盯着它,甚至是我和陆岭南站到他身边了,他都还没发现。
他回过神来,一个扭头看到了我俩,满脸震惊,问道,“干什么你们?”
陆岭南开口问他,“只有你一个人?你母亲呢?”
他视线在我俩脸上游走了一番,后叹了一口气低下头说,“不知道去哪里了,她眼睛不太好,昨天黄昏她挑着一筐猪心出了门,我以为她又是去帮我拜神求我腿的毛病早点好,就没追问,但后来一直没回来……我出去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他抬头看向我们,语气里是恳求的意思,“你们俩要是看到我妈,能不能把她送回家?她眼睛不好,看不清路……”
这瘸腿男人说着说着,就开始垂下头抹起眼泪来,“好,如果看到她,我们会送她回去的。”我说。
“谢谢了。”瘸腿男人冲我们点头道谢后,便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这时,河边的尽头处传来一阵哭声,我和陆岭南对视一眼后循着这声走去,就见到那儿围着几位村民,而村民们都在弯腰抬手安慰着一位年近八十的耄耋老人。
这位老人骨瘦如柴,面上皱纹深陷,身上的衣服全是补丁,他哭着趴在地上,将手中的荷花灯推向河面,嘴里唤着,“我的儿啊……我的儿啊……你在哪里啊我的儿啊……”
他哭得肝肠寸断,引得身边站着的村民们都暗自抹泪。
“唉,这疯子以前多正常的一个小伙儿啊,不知道怎么的,突然一夜之间就疯了……”
“是啊,长得俊,干活又利索,人性格也好,这老天爷不开眼啊……”
从这些村民的交谈中,我大概知道了,这位老人是那位疯子的父亲。
“我的儿啊……你几天没回家了……你到底去哪里了?我的儿啊……我苦命的孩子啊……”这老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旁的村民们将他从地上扶起,三三俩俩准备将他送回家。
我和陆岭南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那疯子的父亲伤心腿软到站都站不稳,还得村民们架着胳膊才能走。
我的眼眶有些湿了,扭过头去不再看他们。
这河面上的荷花灯幽幽闪闪,在溪流中摇摇曳曳,静静地形成了一条连接着天边的灯火长线。
天边的星光、地上的萤火、河中的哀思,这一幕渐渐地在我的眼中失了焦,我被此景触动到,眼泪顺着面颊不住地往下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快到最后一天的原因,在回住处的路上,我抬眼看天边那轮泛着猩红光亮的满月,心里一直惶惶不安。
陆岭南沉默着走在我的身侧,经过刚刚溪边看到的那几幕,我和他心中都能断定这整个村庄的村民就是被妖物所欺骗。
村民们以为供奉神明就能得到神的庇护,好运降临,殊不知是听信了妖物的诓骗,变成了开门揖盗,引狼入室。
此时月光沉沉,万山笼罩之下,远方一片漆黑的山野之中传来阵阵野狼嚎叫的声音,与我们同走一路刚放完河灯的村民们听到此声,都加快了归家的脚步,我和陆岭南也不例外,我们俩抄了个近路拐弯进入了一条小道,前方不远处就是住处。
离小院越来越近时,我看见那驼背老人佝偻着腰背着手站在住处门口,这院外门檐上挂着两盏红灯笼,红烛立定正静静地散着幽光,他便在这一隅光亮下慢步地走来走去。
这驼背老人换了一身干净的黑色长袍,面上神色怡悦,像是已经等不及地在盼着明日祭神活动的到来。
他看到我和陆岭南出现后,脸上的怡然倏忽之间收了几分,继而又变成了一脸装模作样地谄笑。
“应该是来查验我任务做得如何的。”陆岭南轻声说道,“把包裹给我吧,你一会儿就进屋去。”
“等等,他的任务是让找到这几个人,可我们找到的是人皮啊。”我将怀中的包裹踌躇间递给了陆岭南,他单手拎过垂在腿侧。
“我不会有事的。”他歪了歪脑袋看向我,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放心吧,在房间安心等我。”
陆岭南的目光沉沉,我偏过头去并没有吭声。
我看向前面不远处的驼背老人,心里已经盘算好,我不可能让他独自面对。
驼背老人在我们走近后,迎了上来,他先是笑着看着我说,“辛苦了,今天的任务完成得如何?”
我意兴阑珊地半点了点头,他偏过身子将手向院内扬起,示意我说,“那快回去休息吧,辛苦一天了,想必也累了。今晚要养足精神,明天可不能出一丝差错。”
而我站在原地,并不准备进去,“我还不困。”我摇了摇头。
这驼背老人听到我的拒绝后愣了一下,他看向陆岭南,回眸再看向我时,嘴角的笑容已经收了起来,“我早就和你说过了,你还是不要对自己不该知道的事情感兴趣,并且我猜……你应该也不想看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的……”驼背老人嗤笑着看向身后空无一人的陆岭南,这话尾那半句话听到我的耳朵里,尽是讥讽与威胁。
“你猜错了。”我顺着他的话头道了句,又看了眼陆岭南说,“我倒是还真想看看一会儿会发生什么事。”
驼背老人一脸‘行,你别怪我没提醒你’的表情看着我,他轻蔑地哼了一声,将注意力转向了陆岭南,“你的任务,看样子是失败了……”
“你又猜错了。”陆岭南打断他的话,他将手中的包裹提起,在半空中晃了晃,“任务中要的人都在这呢。”他说。
驼背老人不懂他的意思,略显迟疑地说道,“你是在拖延时间?我理解……毕竟前几个人中也有使过你这个小伎俩的……”
“是你杀了他们?那难道也是你剥了他们的皮?”听到这句话,我刻意地连忙质问道。
“你说什么?我杀了他们?还剥了他们的皮?”驼背老人古怪一笑,“我可没有做过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只不过是神明与你们之间的……”他接下来的话停在了嘴边,顿了顿又说,“我只是在传达神明的话罢了,至于你说的什么我杀了他们?不对,那是神明对他们的惩罚。”
“神明神明……你完全被他们骗了,他们根本就不是神明,他们是吃人的妖。”我拿过陆岭南手中的包裹,“任务是让找出与我们一同的那几位消失不见了的人……”我边说边解开了包裹的活扣,刹那间,五件人皮便暴露在视野中,“呐,都在这里,一个不少。”
驼背老人似是被这一幕震惊到,他弯下腰抬手从包裹中捏起了一件人皮,展开后,赫然是张岩墨的样子,他大惊道后退半步,喉结紧张地上下滚动。
“这……这些……”他将人皮仓皇扔下,手指哆嗦着捏回了拳间。
“村长答应你的,说什么祭神活动结束后,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我追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驼背老人诧异地抬眼看我,“这些是怎么回事?”他看向地上的狼藉,“你们刚刚说的吃人的妖又是?”
“你难道就不觉得村长像是变了个人吗?”陆岭南问他,驼背老人一时间面上的神色变幻,他皱着眉,嘴唇紧抿。
陆岭南见状,尝试攻破他的心理防线,又说道,“让我猜猜……应该是去年满月的前几天吧,这村长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满口的神明怪罪,突然之间就让整个村庄信神,扯什么没有信仰不信神明,神明惩罚内心不净之人,将他们的尸骨大摆于青天白日之下。从此路边七步之间便是一个小神像,更是让你们各家各户供奉猪心,你难道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吗?”
“村长都是为了我们整个村子好,要不是村长……我们的村子估计早就受天谴亡了……多亏了村长,我们才会活到现在……”驼背老人似乎另有苦衷,说话闪烁其词,更是无脑地开始替村长开脱。
“活到现在?你别告诉我你没有发现这几日,整个村子的村民都少了大半。”我心中隐约有股怒意,又说道,“你们的村子根本就不叫长乐祭神村对吧?是在去年村长大变性情之后,才从长乐村改为的祭神村。”
驼背老人听到这句话,忽地抬起了头,“不可能,不可能的……村长我和他这几日都有见面,这些消失的村民怎么会是村长吃的呢……”他仍对此事抱有幻想,不肯吐露分毫。
“我又没说只有村长一个人是妖。”我看着他躲躲闪闪的目光,心中有一丝不忍。
“你是说?我们的村子里,有很多很多的妖?”驼背老人话语颤抖地问。
“你也发现了吧,村长的奇怪之处,明明之前还是骨瘦如柴,一副无精打采的半个身子已入土的模样,怎么突然之间又变得像是年轻了不少,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变了样,就像是……回光返照?且这种情况你一年之间见了不下百次……”我又细细地提醒着他,驼背老人明显开始皱眉回忆,接着,他开始忙不迭地点起了头。
“是我忽视了这些……是我一时间被冲昏了头脑,他答应我的……我的女儿.......”他似是记忆开了个闸口,突然间惊叫了一声,声音凄惨又悲戚,“我的女儿!那我的女儿呢!”
“女儿?”我疑惑地问出口,但转念一想,这驼背老人应该和溪边寻找亲人下落的村民们一样,都是身边至亲至爱忽然消失不见了。
“我的女儿……”驼背老人佝偻着腰,十分痛苦地说道,“她原先和那个疯子……不对……那个小伙子之前是不疯的。他们俩情投意合,就在他快要来家里提亲时的前一天,他突然就疯了……”
驼背老人语气急促地说,“这疯子抓着地上的泥土往头上脸上抹,看到村长和一众年纪大的老人便口无遮拦,嘴里说着什么滚出去,滚出我们这个村,但那时村长并没有制止他,现在回忆起来,村长和那些老人面对疯子时特别的平静,就像是知道他为什么一夜之间会疯了一般……”
“那你的女儿呢?”陆岭南问。
“我的女儿不听我的劝阻,说他疯了也要嫁给他,我当然没有同意……为人父母,怎么会让自己的孩子和一个痴傻疯癫之人结婚?这不就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吗?但是……但是没几日,我的女儿就不见了。我去疯子家找过,没有,那时疯子每天都在自家院子里唱着我女儿总会唱的那首新娘出嫁歌,我一连蹲了好几天,确实不是他把我女儿藏起来的……后来,村长找到了我,让我帮他做些事情,就是你们……村长和我说来年,也就是明天的祭神活动之后,他会向神明祈求,将我们所爱之人的下落得以告知,我会再见到我的女儿。”
驼背老人抬眼看向我们,他的双眼红肿,血丝布满眼眶,“只要明日,明日祭神活动之后,我就会再见到我的女儿……”
“……”我和陆岭南见他这般模样,想来他已经是精神崩溃,完全没有思考这整件事情始末的能力,如今驼背老人在意的全是明天的祭神活动,以及村长给他的那句承诺谎言。
“不行,你今夜不能住在这里……”猛然间,驼背老人抓住了陆岭南的手,他的脖子上青筋暴露,双手更是使了劲儿地扣住了陆岭南,他像是在做重大的思想斗争一般,“如果你今晚住在这儿肯定是活不下去的……你今夜不能住在这里……”忡忡间,他看向了我,说道,“我知道你们说的是真的,但是,能劳烦你们帮我这个老人家再演出戏吗?我是说万一明天祭神活动之后,我的女儿真的回来了呢……”
“明天,本该是神明在你还有那名女人之中进行挑选,选出最幸运、最受神明祝福的那一位成为祭神品。”驼背老人看着我,和我们解释着。
他又话锋一转看向陆岭南说,“他们知道你的任务是不可能完成的,今夜应该会如你们所说的一般来杀了你,所以你今晚绝对不能住在这里,至于住哪里……”他蹙眉思索了一番,“神庙可以吗?”我提议道。
“倒是可以,但是我不能和你们一起去,神庙门口那扫地的老妇人是……我把这个东西给你们,你们给她后,她会放你们进去的。”这驼背老人说完后,从怀间掏出了一方手帕,手帕的一角上写着‘卉’字。
“去吧,我能弥补的只有这么多了。”驼背老人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痕,在与我们道别后,他摇摇晃晃地用手扶着墙,往黑夜中走去。
我和陆岭南回到了神庙,这扫地的老妇人果不其然站在庙外,她此时正看着天边那泛红的满月,双手合十嘴里不知在念叨着些什么。
见我们俩出现后,她大声喝止住了我们,“你们来这里做什么?这不是你们现在该来的地方,快回去!”
她话音未落,我已经将口袋中的手帕掏了出来,递给了她。
她在看清手帕一角上的那个字后,不可置信地抬眼看着我们,“你们怎么会有我女儿绣的手帕?”
我和陆岭南对视了一眼,我开口道,“她的父亲交与我们的,说只要你看到后,便会信了我们,放我们进神庙。”
这老妇人指尖颤抖着接过手帕,仔细地凝视了我们一眼,后缓慢地背过了身去。
我和陆岭南推开了神庙的门。
夜愈加地深了,第五天的日出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