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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主干道上后,高志山回头望了眼,确定他们没有跟上来,才开口道,“咱们处理完手头这件,一起去趟048栋周溪阔那里吧,谁先到了就先在楼下等着,千万别自己去。”
五分钟后,我和陆岭南站在了017栋楼下,高志山去了隔壁栋。
“一起?”我看陆岭南没离开的意思,“嗯,有些不放心。”他回。
进了楼栋后,闻到了一股中元节前后才能在路边周身闻见的纸钱燃烧味。
201号的大门敞着,玄关处蹲着一位中年男人,他的面前摆着一个铜色的盆,里面的火焰正旺,黑烟阵阵往风口处窜,他还在不时地往里扔黄纸和金元宝等纸扎品。
我敲了敲门,蹲在地上的男人回身仰头看向了我。
在和他对视上后,昨日来到这间房子里的那股不安又漫上了心头。
“你好先生,节哀顺变,请问是哪位老人过世了?”我并不想踏进这扇门,但今天陆岭南在我身后,倒是让我增添了一丝底气。
“你们是物业的吧?之前不是在你们那里登记过,我家只有一位老人住在这。”这中年男人慢慢地站起身来,双腿大概是蹲久了,有些泛麻,起身的动作并不利索。
“一位老人?”我有些诧异,“对啊,我爸。”这男人看着我,“怎么了吗?你们有事吗?”
可我明明昨天在餐桌边还看到了一位老年女性。
我稳稳神,“是这样的先生,咱们小区毕竟有些年头了,装修都是木质的居多,您在家里烧纸容易引发安全隐患。”
这中年男人听到这话,点了点头,“好,不好意思了……”他从厨房接了一杯水,倒进了铜盆里,火焰顿时熄灭,烟灰散开,落了满地。
“谢谢你啊,先生,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您节哀顺变。”我心想今天这个报事还是挺顺利,正准备离开时,这位中年男人叫住了我,他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但落到我的耳畔,却让我心头一惊,“昨天是不是就是你,没有给我爸换灯?”
我怔怔地看向他,他却一挥手,“罢了,人都死了,什么都来不及了,你们走吧。”
说话间,他便冲我们做驱赶的手势,关上了门。
我和陆岭南对视了一眼,往上走了一层,敲了301户的门。
门推开后,是一位中年妇女,听到我说楼下已经不在屋内烧纸之后,大喘气地拍了拍自己的心口窝说,“太好了,我生怕闹火灾,到时候整栋楼都遭殃。”
“现在可以放心了女士,没什么事我们就走了。”我点头正欲和她道别,却听到她嘴里嘀咕着,“可怜,没人给他换灯……”
为什么她这个楼上的邻居都知道这老头儿要换灯的事情?
“请问,您是怎么知道的?”我多问了一句,这女业主抬眸看着我,丢下了一句话后便关上了门。
“人身上有三盏阳灯,找不到替换的灯芯,灯全灭了,阳气消散,便没几日能活了。”
“敢情这老头是想借我的寿命……”我的心情有些复杂,如果当时没有留个心眼,想必今天这一铜盆的纸锭子就要烧给我了。
老旧的住宅楼隔音本就不好,此刻整个楼道里还萦绕着不知道是哪户人家开的超大音量播放着的戏曲,里面戏腔尖细飘忽,似是正唱到伤心处,音调凄凉婉转,众莺莺燕燕忙在哭。
我感觉周身温度骤降,冷不丁地打了个激灵。
陆岭南选中的报事在015栋的顶楼602室,备注里说业主是花店老板,最近摔伤了行动不便,希望物业派个人来,帮他给家里阳光房的花浇浇水。
按理说这种不在物业管家工作手册里的报事,屏幕应该会筛选掉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出了bug,这件请求竟然上了滚动屏。
站在015栋的楼下,我深呼吸了三遍,总觉得这种看起来很正常的报事,反而会是最不正常的。
陆岭南倒是完全没把刚刚的事情放在心上,他淡淡地瞥了我一眼,笑着说,“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小了?浇浇花而已。”
我睨了他一眼,“我也希望只是浇浇花……走吧。”
刚敲了一下门,这门便打开了,业主看样子早就等在玄关处了,他右手打着石膏横在胸前,微微侧了下身子让我们进了屋。
“你们今天这么闲的吗?浇个花而已还派两个人来。”他似乎是很熟悉本小区的物业,“看来我每年给你们物业捐东西还是有点好处的哈。”
我心想原来是金主啊,怪不得能上报事单,这物业
报事屏
还挺看人下菜碟的。
“我这左手使不上劲,浇不了花,要不也就不麻烦你们跑一趟了。”这男业主走在我们前面,不时地回头和我们搭话。
顶楼的房子是带大阳光房的,但他拉开阳光房门时,我还是被这大面积震惊到了,这个男人见我的表情,唇角勾了勾,略带炫耀的口气说,“新来的吧你?我为了我这些花啊,把隔壁601的房子也买下来了,然后把两套房的阳光房打通了。”
“怪不得呢。”我笑着回应道,“您看来是真的爱花。”
“可不得嘛,它替我挣钱啊,是我的再生父母,可不得好好养着供着。”男业主被夸得有些欣欣然了,他环视了一眼自己的花房,眼睛里充满了自豪。
这阳光房里满当当地全是争相斗艳开到盛放的花,这些花就像是有灵性一般,在我们推开门时,我明显看到有几盆原先还在看着其他方向的花,立刻调转了‘头’看向了开门处。
“没什么难的,就是给它们浇浇水,注意啊,那边背阳的几盆不用浇,千万别给它们浇。”
业主这话里说的便是刚刚转头看向我们的那几盆。
“还有那几盆大的,不要用水壶,用舀子舀水,多浇点,浇透。”业主抬起没受伤的左手,指了指那几盆有半个人高的花。
我点头表示了解了。
“那你们忙着吧,我先去歇歇,腿上的石膏才拆了没多久,我不能长时间站立。”男业主说话间便关上了门。
我开始弯着腰仔细观察这些花,阳光房里的温度恰如春天一般,这些花的球根鼓囊囊的,饱藏着不少的养分,一看便知是平日里被精心照料过的,稍微靠里一点的墙上挂着木质竖排,上面挂着好多鲜花制成的花环。
我走近细细看了一眼,这些花环是细藤绕圈,后用铁丝固定住,再把摘下来的花用热熔胶固定在藤圈下方的。
“好奇怪……都这样了,怎么还开得这么有生命力……”我倾身闻了闻,确定了自己所感后,后退一步,走到了陆岭南的身边,他此时正拿着空水壶在角落的陶瓷池边接水,见我冷不丁地靠过来,头都没抬,问我,“确定了?”
“嗯,确定了。”
其实一踏进这间房,我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间满是鲜花的阳光房,竟然一点花香味都没有,反而在我嗅鼻子的时候,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再便是那满墙的鲜花花环,明明已经被剪了根茎,没了营养的输入,却完全没有要枯萎的样子,反而是越开越艳,我刚刚靠近的刹那,甚至觉得这些花也在用全力地想要向我靠近。
“别往上看。”陆岭南将装满水的水壶拎了起来,放在了脚边,又将第二个空水壶放在了水流下。
“什么?”我小声地问。
“有监控,亮着的。”陆岭南用我刚刚能听清的小音量说完后,当着监控的面,用手指了指我脚边的水壶,又大声故意地冲着我说,“你从那边开始浇吧。”
“好的!哎呀这业主家的花可真漂亮啊!一看业主就是超级有品位有审美还热爱生活的人!”我大力地赞美着,想来监控那头的男人听到这番夸奖,此刻嘴角又勾起了笑容。
我装作老老实实地拎着水壶去了阳光房的另一边,那几盆花见我的靠近,纷纷又把头转了过来,我背对着它们,虽说我装作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但其实整个后脊背都是绷着的。
我机械性地开始浇花,余光瞄了眼陆岭南,他也正开始一盆一盆地浇过往我这边靠近。
在我俩浇完一轮时,陆岭南的视线落在了那几盆半人高花盆底下的铁盘中,那应该是来兜着多浇出的水不要溢出来的,我一舀子水下去,慢慢地,一抹鲜红色从铁盘里晕了出来。
我拿舀子的手一顿,迟疑了一下,就听到陆岭南小声地说,“确定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鼻腔里满是血腥和肉泥腐烂的臭味,整间阳光房的花被我们浇完水后,生命之泉浸透了泥土,一些干涸掉的气味顺着水流又肆意活跃了起来。
“我们该走了。”陆岭南接过我身边的水壶,压低了声音道。
“真好啊!看着它们生机勃勃的!我都有活力了!”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装模作样地在监控底下夸赞着这些花,下意识的肢体动作也大了些,不小心探出的手指触碰到了花瓣。
“——嘶!”下一秒,我的手指一阵吃痛,还未等我反应过来,手被割破流下的一滴鲜血迅速被花瓣吮吸吸收,这花的颜色顿时又娇艳了几分。
我慌乱间缩回了手,大拇指紧紧地捏着破了道口子的食指。
我和陆岭南站在了门边,我看了眼门把手,又紧张地看了他一眼。
陆岭南伸出手,门把手转动,门竟然打开了。
我心中大喜,原本还以为这业主会把我们反锁在花房里,留下来给花当施肥的养料。
这男业主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他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笑眯眯地和我们道谢,“等我伤养好了,我一定会再给咱们物业捐东西的,谢谢你们啊。”
我连连摆手,说道,“没事的,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您花养得可真好。”
还在别人的房子里,还没有拥有完全的自由,继续夸他总没错的。
这业主听到这话,‘嘿嘿’一笑,有些神秘地靠过来说,“那当然了,开过荤的肯定和其他那些普通的不一样了。”
我心里一咯噔。
下一秒,我装作完全没get到他这句话的意思,转移话题说道,“那先生我们就先回去了。”边说边拽着陆岭南往玄关处走。
男业主跟在我们的身后,嘴里还是在道谢,“谢谢你们啊,下次我的花需要施肥的时候,你们俩再来帮帮我啊。”
“好好好,没问题没问题!”我现在满脑子都是跑路,嘴里一直应承着,手已经附在了大门的门把手上,门‘咔哒’一声被推开。
我回头装作和男业主做最后道别的样子,实际手上用力,将走在我身后的陆岭南往门外猛地一拽,把他先拽出了这危险的地方。
“先生,再见。”刚说完,我利索地把门立刻关上了。
“还施肥,下次这施的肥恐怕就是我们俩了吧。”重获自由的我下楼梯的速度都快了许多。
陆岭南跟在我身后,一言不发,我回头看他,他眼睛里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高志山应该已经去048栋了。”忙完这一趟,时间已经不早了。
我和陆岭南小跑着去了048栋,老远就见到高志山坐在楼栋下花圃边的台阶上。
见我们俩过来,他站起了身,抬手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
“怎么这么久的?”他问。
“不好意思,刚刚浇了两间阳光房的花。”我解释道,心里一丝疑惑闪过,‘怎么高志山完成报事这么容易的,难道他的报事真的就是简单地帮业主修修东西?’
“那,上去吧?”高志山说着,但脚下未动,明显是害怕,不想当先锋。
陆岭南走在了最前面。
站在402户门口,陆岭南敲了敲门,无人应答,连狗叫都没有。
“再敲敲。”站在最后的高志山说道。
陆岭南回眸看了他一眼,“我来我来。”我见此景,忙站到前面,抬手敲了敲门,边敲边喊了声,“周溪阔,你在吗?”
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
“算了,我来试试。”高志山看不下去,终于走到了最前面,他一抬手便是拔山扛鼎的气势,门被敲得哐哐响,他大声地喊着,“周溪阔!周溪阔你在里面不!”
话音落下,他还将耳朵贴在了门上,“等等,你们听到了吗?”
高志山嘴角扬起了一抹浅浅短暂的笑,“有狗吠声,和昨天一样!”
我确实听见了,这声音很低沉。
高志山砸门的速度更快了。
里面的业主估计是受不了了,怕自家的门被撞开,终于开了条门缝。
“您好.....”高志山被突然打开的门吓得后退半步,他条件反射地回头看了一眼我和陆岭南,有些哀愁自己怎么站在了最前面。
“你们到底要干嘛?”这业主口气很不好,眉头紧紧地蹙着,蹙成了一个‘川’字。
“您好,昨天陪您找狗的那个小周,是不是在您家?”高志山话语里充满了因为害怕产生的敬意。
这让一边旁观的我更疑惑了,他这么害怕,怎么单独去其他业主家解决报事的……
“哦,你说的是你们物业派来的那个小伙子吧?”这业主说。
“对的,他在您家吗?”我点头应和,问道。
“不在啊,帮我找到狗了之后,他就走了啊。”这业主刚说完,屋内又传来了一阵狗低沉沉的吠声。
“我们能进去看下吗?”一直沉默寡言的陆岭南开了口,业主听到这话,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有些不情愿地说,“我说了他不在,你们物业怎么回事……”话虽是这样说,但这业主竟然推开了门,还侧过了身子,给我们让了条道出来。
“你在门口别进来,抵着门。”陆岭南将我按在了原地,和高志山走了进去。
高志山快速地将两个卧室都扫视了一遍,出来时对着我们摇了摇头。
他站在客厅,注意到了角落那个盖着一层白布的长方形物体,瞥了一眼业主,颤巍巍地开口问道,“请问,您家的狗是在这吧……”
那笼子里又传来了一阵低吼的吠声。
业主有些烦躁,他走到狗笼边,抬手将白布拽了下来。
里面竟然是一只像是刚刚被剃光了毛的……动物,这动物四肢修长,此时正蜷缩着在笼子里瑟瑟发抖。
它的嘴上戴着大型犬只嘴套,整个口腔往前凸,似狼的尖牙从嘴套的缝隙里卡了出来,屁股后的尾巴短短的一截,和它这个体积对比下看,这尾巴就像是刚刚长出来的一样。
“看够了吧?”这业主见我们三个人都盯着他的狗,有些不耐烦地将白布又盖了回去。
“它生病了,需要好好休息,我说了你们那个什么小周不在,别再来了,小心我投诉你们。”这男业主开始赶我们离开他的家。
角落的笼子里再次传来低鸣。
门被‘啪’的一声关上了。
我们三个人还震惊在刚刚看到的那一幕中。
高志山下巴都在抖,“那个……那个是狗吗?”他问。
“……”我无法回答,“首先先排除,那不是人。”
怎么着,那个长着尾巴的生物,在我的认知里,它都不会是,人。
正当我们面面相觑的时候,对门的业主打开了门,将一包系好的垃圾袋放在了门边,见自家门口有三个男人,这个女业主惊呼了一声。
“你们干嘛的?吓我一跳。”这女业主有些不满。
“您好,我们是物业的。”我解释道。
“哦,物业的,正好正好,我上次和你们投诉的那件事,怎么样了?”这女业主向我们小声提问着。
“什么事?”高志山问道。
女业主视线掠过了我们,看向对门,小声地凑过来说,“就是那件事呀,对门家养的吉娃娃叫声太大了,吵得我家睡不着觉啊。”
之后她说的话已经进不去我和高志山的脑子了,我和高志山两人对视了一眼,皆回头又看向了对门的方向,吉娃娃……
倒是一旁一直清醒着的陆岭南,被女业主扯着巴拉巴拉吐槽了一大段小区养狗问题。
我就听见陆岭南被吵得不得了,他问女业主,“这两天也很大声吗?”
女业主思考了两秒,脸上出现了笑,“哎,你这一问,我想想还真没有……那就是说你们已经解决了?哦!你们是来我家回访的吧!谢谢你们啊,五星好评!我也不是故意让你们去干这件事情的,就是哎呀,我怕和他家吵架嘛……”这女主又开始抓着陆岭南喋喋不休起来。
陆岭南反手轻扯了扯我的衣角,我一个回神清醒了过来,“女士,我们就先走了,您有事再打物业电话,再见。”
我们三个人忙不迭地逃出了048栋。
时间已经不早了,从048栋出来后,我们三个人皆沉默不语,并排走在回物业处的路上。
“周溪阔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高志山嘀咕完,猛地低头咳嗽了两声,后又觉得像是喉咙里卡了什么发痒的东西,猝然停下了脚步弯下腰,又用力地使劲咳了咳。
我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询问道,“还好吧?”
高志山咳得双眼都发了红,他抬手冲我摆了摆,摇了摇头说,“没事,我可能是对狗……动物的毛发有些过敏。”
话落,他站直身来,弯了根食指轻挠了挠脖子,眼神示意我们他没事了,可以回物业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