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墨纸一笔画惆怅 2年前 195次点击
大清咸丰十年(1860年),柳州府柳城县城北5里有座荒弃的寺庙名叫“静安寺”。这年隆冬的一天,家住北关的几个穷人家的少年结伴到北郊拾荒,到古庙里歇息时,却意外发现了一具烧焦的尸体。少年于是跑回县衙报案,柳城知县方焘寿接到报案后,只用了一盏茶的工夫就赶到古庙。
古庙里,一具烧焦的尸体横置在香案下,四周堆积着燃烧的灰烬,衙役在香案后发现一摊血迹。显然,这里就是杀人焚尸的第一现场。方知县吩咐衙役班头仔细勘查现场。不一会儿,一个衙役从破烂中找出一只鼻烟壶递给方知县。鼻烟壶小巧精致,材质是玉石的,不是一般人家所能享用得起的。经过对鼻烟壶进行查访,现场有人只认这个此鼻烟壶是城中银铺大掌柜钱正发的。
方知县头一摆,衙役班头带着几名手下一阵风似的旋了出去。半盏茶的工夫,衙役班头用暖轿抬来一个白发老妪,正是钱正发的母亲钱老太。古庙里,方知县已经准备停当。钱老太伸手拿过那只鼻烟壶。钱老太耳聪目明,瞧着地上的焦尸扑倒在尘埃里,号啕大哭道:“我的儿呀!你对娘说要出门挣笔大钱,回来就带娘去京城享福,怎么刚三天时间你就死了,是谁害的你呀!”一头昏倒在地。
钱老太当即被抬走送医,方知县返回县衙,思考案情。就在方知县沉思之时,门外有人擂鼓告状。方知县当即升堂,只见城内如意银铺的东家黄德荣,正语无伦次地大叫:“知县老爷,不好了!50万两银子不见了!”他身后一个二三十岁的精壮汉子跟着“哇哇”大叫。方知县不敢怠慢,忙命衙役扶起来看座,让他慢慢说。黄德荣喘息片刻,便说开了:
入冬以后,黄德荣老病复发,生意都由大掌柜钱正发一人打理。今天晌午,黄德荣突然听说三天前出门清账的大掌柜钱正发被人杀死、焚尸在古庙里,他不由得慌了,急忙赶到银铺,才发现50万两白银不翼而飞,这才急忙跑来报案。方知县头皮一炸,钱正发就是如意银铺的大掌柜。案情如火,方知县扯着黄德荣,带上三班衙役急忙向如意银铺赶去。方知县拘来二掌柜和众伙计喝问:“说说,银铺的银子何处去了!”
二掌柜上前打恭作揖说:“大老爷息怒,这不关小人们的事。东家有病,铺子的生意由钱掌柜打理。人冬时,钱掌柜对小人说,银铺里接到一笔大生意,需要大笔银子,他让小人带着伙计们去清收放贷的银子,银子收回来都交入库房铺子里。生意是钱掌柜一人说了算,至于银子钱掌柜放贷给了何人,小人们并不知晓。二天前他出门清账,账本也带走了。”
黄德荣的脸色更惨白了,打着哭腔哀告:“青天大老爷,您一定要查出钱掌柜的死因,找回50万两银子,小人只有10万两本金,其他几十万两银子都是城中小商小户存放的。这些钱都是大伙儿做生意的本金,这下可怎么了得!”
银铺50万两白银丢失,消息很快不胫而走。银铺大门口黑压压围着一群人,见到黄德荣,都伸过银票要求兑换银子。黄德荣拿不出银子来,众商户冲上来要打黄德荣。方知县见状,立刻喝退众人,将黄德荣关入县衙大牢之中,免得他被众人辱打。方知县喝退众人之后,已经过了掌灯时分,此时仵作拿来尸检报告,让方知县察看。方知县扫了一眼,提高嗓门对众衙役说:“传令,立刻全城秘捕钱正发!”
钱正发不是被烧成焦尸了吗?为何还要搜捕钱正发?众衙役面面相觑。方知县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盅喝了一口水后说道:“仵作查验了焦尸,尸体肚子里填满了烂草根和菜叶。钱正发是什么人?全城最大银号的大掌柜,过的日子再差也不会这些草根菜叶子。”衙役们听后觉得有理,但他们依然疑惑,钱正发的老母不是已经证明焦尸就是钱正发了吗?而且这鼻烟壶有人证明就是钱正发的,如果焦尸不是钱正发,那是谁的?众衙役也不敢多问,立刻奉命到钱家附近埋伏,准备捉拿钱正发。
几天过去了,在铜锣巷埋伏的衙役始终没见到钱正发出现。方知县坐不住了,带着衙役班头来到钱正发家。钱家独门小户,只有钱老太一人。钱老太见是知县大人来了,忙强打精神,恭敬地把他迎进屋。方知县开门见山地说:“老大人,我今天登门,想了一些令郎的情况,望老夫人实话相告。”老太太自然有什么就说什么,方知县一听,老太太果然不知道儿子的下落。
紧接着,方知县问老夫人对儿子的死有什么见解。老太太说:“我可怜的儿子啊,他不该迷上徐紫嫣那个小贱人,一个读书人跑去当啥大掌柜,还把命丢了呀。”从钱老太唠唠叨叨的叙说中方知县才知道,这钱正发30出头,本是名秀才,18岁娶亲,妻子没有生育,后又病死了,一直没有续弦,原来是迷上了青楼女徐紫嫣。但钱正发没有钱为徐紫嫣赎身,因此心中十分苦恼。
不久之后,徐紫嫣被开银铺的黄德荣赎身娶回家,钱正发就投身到银铺。黄德荣知道了他们二人以前的关系后却很大度,让没做过生意的钱正发做了大掌柜,也不反对夫人与钱正发交往,就连钱正发的衣服鞋袜还是徐紫嫣缝补浆洗的。这真是一件怪事,黄德荣的心是真大。
方知县带着满脑子疑惑走出钱家,转身来到如意银铺后室,见到徐紫嫣。徐紫嫣果然是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此时,她衣着光鲜坐在内室里,案上放着瓜子点心,见到方知县,低眉垂首一言不发。方知县扫了几眼室内,也是一言不发掉头回到县衙。衙役班头云天雾地一脸不解地看着老爷。
方知县返回县衙后,心中的疑团渐渐有了一丝头绪。他坚信青楼女子徐紫嫣与钱正发关系不一般,二人肯定设下了什么计谋杀人夺财。就在方知县整理案卷,分析案情之时。衙役们惊慌失措地跑回县衙大喊:“老爷,不好了,那徐紫嫣被火烧死了!”
方知县听后,心中一惊,立刻赶往黄德荣家。黄家一片狼藉,那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被烧得面目皆非。黄家只有哑仆在清理现场,见到方知县,哑仆比划着,说他晚上给主人送饭时,主母纵火自焚了。仵作验尸,徐紫嫣确系火烧身亡。方知县脸色铁青回到县衙,徐紫嫣竞会纵火自焚?一条重要的线索被无形断了,方知县愁得茶饭不思,日日对着卷宗发愣。
这天夜里,方知县又在灯下苦思冥想,突然外面有人大喊:“铜锣巷起火了!”方知县一见火场,气不打一处来,历声喝问:“大火是怎么烧起来的?”打更人告诉方知县,起火的地方是一个杂物棚,现场还发现了一具烧焦了的尸体。从丢在一边的一个黑破碗可以看出,此人是讨饭的花子,昨天他还在街上乞讨,今天怎么就被烧死了呢?
方知县心中一跳,吩咐衙役把焦尸抬回县衙。翌日一早,方知县从大牢里提出黄德荣,歉疚地说:“黄东家,本官才疏学浅,一时还查不出凶犯,你家丧事需要办理,你且回家,待破了此案,再通知你前来领银。”黄德荣感激涕零,当日便返回了家中。
当晚四更,城中存银最多的十几户人家都被衙役悄悄叫醒,说是知县老爷破获案子找到银子,让大家去领取。众人来到北门外,方知县正等着大家。行人跟着方知县七弯八拐,来到一处树林中。天渐渐亮了,众人才看清此地原来是城东10里之地的松林坡,坡前官道旁赫然设着一副公案。此时,衙役班跑过来禀报:“老爷,车来了!”方知县精神一振,领着众人拥上官道,一辆马车飞驰而来,车上载着一副白木棺材,坐着黄德荣和他的哑仆。黄德荣见县令拦在路边,满脸狐疑地下车。
方知县坐在公案前,他面无表情地对黄德荣说:“大家都是来讨银子的,把银子交出来吧!”黄德荣满脸堆笑道:“大人,案子破了吗?”方知县此时怒拍惊堂木,喝令黄德荣道:“银子就在你身上,你还想狡辩不成?”黄德荣表示不服,方知县于是慢慢道出了案情:
半年前,黄德荣以提高利息缴存银子,一下子吸收了几万两银子后便变得更加贪得无厌。他想私吞商户存下的50万两银子,但要想弄走这50万两需要一个大掌柜与他合谋才行。此时,黄德荣打听到教书先生钱正发与青楼女子徐紫姻有情有意,就把徐紫赎回家假做夫人,私下去找钱正发,和盘向他道出谋银的计划,让钱正发帮你,事成之后分赃并成全他和徐紫嫣。钱正发为了徐紫嫣,钱正发答应做大掌柜,听从黄德荣的安排。
入冬以后,黄德荣假托有病把银铺交由钱正发打理,暗中指示他把银子转移出去。一切准备就绪后,黄德荣就指使钱正发藏匿起来,杀了一个乞丐在古庙里焚尸,现场丢下钱正发的鼻烟壶。黄德荣万万没有想到,方知县会去找徐紫嫣。那天,方知县一见徐紫嫣就知道徐紫嫣可能知道内情,因为钱正发如果真的死了,作为情人的她不会无动于衷。徐紫嫣是知道黄德荣的计划的,于是在方知县走访徐紫嫣后,黄德荣便抢先放火烧死了徐紫嫣。
听到此处,黄德荣哈哈大笑:“大人故事编得精彩,但是我被您锁在县衙大牢里,如何出去杀得了人?难道我会分身术?”方知县说道:“你当然杀不了人,但是你有个忠实的哑仆,他送饭给你时互通了消息,放火杀人皆是你指使哑仆所为。”
黄德荣听罢,依然不服,他告诉方知县,若此案是他谋划,那最关键的两个证据:一个是大掌柜钱正发去了哪里?二个是50万两银子在哪里?大掌柜死无对证,怎么不去怀疑这一切都是大掌柜钱正发所为?钱正发见我娶了徐紫嫣,于是故意到银号当掌柜,与徐紫嫣勾搭不说,还图谋了钱财。这也说得通啊。
方知县听罢不紧不慢地说道:“起初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后来在徐紫嫣死后,又接连发生了草棚大火后,我才恍然大悟,你的狐狸尾巴也就在此时露出来了。徐紫嫣死后,那个被大火烧死在草棚里的乞丐就是钱正发,钱正发案发后躲在草棚里扮作乞丐掩人耳目,你杀了徐紫嫣后害怕钱正发去县衙告状,所以让哑仆放火烧死了钱正发!”
紧接着,方知县让人打开黄德荣马车上的棺材,里面装满了黄金和珠宝。这些黄金珠宝,就是那50万两银子兑换来的。黄德荣见证据事实皆在眼前,不得不伏法认罪。
咸丰柳城焦尸案,银号东家黄德荣为谋夺存银50万两,利用秀才钱正发和徐紫嫣的关系谋划了这一场骗局,利用钱正发转移了50万两银子,杀害乞丐1人便焚尸寺庙,以此误导知县办案。在察觉事情暴露后,又指使哑仆放火烧死了徐紫嫣、钱正发。黄德荣及其仆人连杀三人,布局谋夺存银,愚弄人心,罪行恶劣,最后被核定处凌迟之刑。
五十万两白银,三条人命,一个哑仆,三具焦尸。咸丰柳城焦尸奇案,自此真相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