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小说:盼燕归(4)

4 Princessr 2个月前 87次点击

“等等等等等!”

我赶忙叫停:“污啥?污我清白?还污我名声?爹爹,你老糊涂了吧,我哪有这两玩意儿啊?”

这下我爹更气了,一甩袖子摇着头大步走开,再不管我死活。

如此只剩一屋子女人,宛宛哭,惹得我娘也跟着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道:“我们杜家的女儿命苦,长孙晏弃你便弃你,找的这什么理由?还搬出高公子,谁都知道,你怎么可能真为了燕恒.…..…”

重点来了!

宛宛掐了把我娘,我娘登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为时晚矣啊,

我立刻逮住她这半句:“等等等,阿娘你也等等,你刚说,我怎么可能为了燕恒什么?我为什么不可能呀?燕恒不是我就差拜堂的夫君么,我不是爱他爱得紧么?我不该为了他什么事儿都能做得出来么?”

“桑儿.….….”

我娘想解释些什么,最后只能苍白地挥挥手,「你你你我我我」半天,话都吞回肚子。

我阴沉着脸笑着,笑得宛宛一身寒意:“阿姐,阿姐怎么了?”

“没怎么。”

我直起身子,掏出那块玉佩,深吸一口气:“阿娘,我记得,五年前就是这样,我在杜府里醒过来,什么事儿都不记不清。那时我手上死死抓着这块玉佩,怎么都不撒手,我问你们,这是什么。是你和爹爹告诉我,这是燕恒与我的信物,燕恒死了,死在沙场之上,是中了长孙晏的招....….”

我娘神色愈发慌乱起来。

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我煞有介事地点头,说太遗憾了,我还记得,燕恒是我儿时的青梅竹马。

我爹帮忙补了一句,他还是我的心头好,是与我定了婚约,本该拜堂成亲的夫君。

我说我不记得了。

我爹说,因为我痴念得深。以至于我变成了这个样子。

从知书达理蕙质兰心的名门贵女,一跃成为胡作非为行迹浪荡的第一恶妇,叫京城子弟吓破了胆,也叫杜府上下愁坏了神。

直到五年后,我嫁给了长孙晏。

如今,他不要我了。

18

但凡我蠢一点,蠢到信了长孙晏的拙劣安排,信了话本里贯爱说的情爱交织缠绵悱恻。

我就能跟着我娘一起骂,然后希冀着转机的突然降临,最后竟是一场误会,是一段惊天动地的虐恋情深。

什么玩意儿,这得多蠢啊?

太惨了我杜燕归,我怎么偏偏一点也不蠢。

剥茧抽丝再看一遍整个事,长孙晏挑这个时候送我回杜家,决不是以高公子为由头抛妻弃子。

他只可能是遇到事儿了,而且这事儿棘手到不得不和我分开,棘手到连他都害怕自己保不住我们母子。

对,我就是相信,没来由地相信。

因为长孙晏喜欢我,眼睛和嘴喜欢我,身子也喜欢我,心里更喜欢我,脑壳上那道疤都在喜欢我。

别说他忘了五年前发生的事儿,他就是把全天下都忘了,遇到我的时候,他还是得喜欢我。

这是命,他的命,也是我的命。

过了几日,身子刚刚好一些,我就撒了丫子非要回世子府。

起初宛宛和阿娘拦我,后来我爹也搁门口堵着,用身子护成一道壁垒,鹊桥似的。

“你就在这待着,哪都不能去!”我爹今儿贼硬气。

“哟,霸道啊爹,长本事啦?可你跟我耍什么帅,要耍也等我把阿娘喊来啊。”

我竖起大拇指,然后走到他身边轻轻拨开他:“行了啊爹,别闹了,听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把我留这儿算怎么回事,覆水重收么?”

我爹一张脸涨得通红,又板得黑青。

“你不能去!”

他拉住我,竟流露出一丝哀求:“桑儿,你哪都不能去!......外面出事了!”

19

五皇子反了。

如今兵临城下,京城早已乱成一锅粥,在煮沸前夕,正乏力地试图翻腾出转机。

这一切来得毫无预兆,五皇子远在千里之外,哪来的兵能犹如天降,围困京城呢?

我爹瞅我一眼,又迅速把涵义良多的目光收回去。

我突然就明白过来一长孙晏被小皇帝缴去的五成兵力,正养在京城不远处。

难怪长孙晏一早告诉我:“小皇帝赶尽杀绝,是害人害己.………”

原来,原来他早就想好了。

那场局的赢家,原来在这里。

“长孙晏呢?他在哪?”我问我爹。

我爹摇摇头。

是啊,原本就是对立的两边,他自然不知。

日子久了,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有兵马在街上穿梭的声音,还有四散开的人群惊惶的号叫。

宛宛在家紧闭房门捂住耳朵,我娘一边盘算细软一边暗自落泪。

我爹最是忠心耿耿,每日一早准点早朝,不知穿过多少带血的兵戎与逃难的人群,再在回府之后时而唉声叹气地来回踱步,时而在书房里劳作至更深。

直到有一日他去上朝,再没回来。

也是那一日,我看到了东南角的城墙,燃着升腾的狼烟。

“是不是五皇子打进来了?”宛宛难得地出了房门,拉着我衣角的小手不住颤抖。

我捉住她:“别怕,有我。”

一天,两天,过了整整七日,我爹还没回来。

我说我要出去找,找到我爹或是找到长孙晏都好。

我娘不住求我留下来,说宁肯她去找也不能是我出这个门。

她的理由还挺到位,我如今身子实在不方便,万一冲撞了那可是一条性命。

何况,万一长孙晏真有个三长两短,我肚子里这个,就是他为我留在这世上最后的念想。

我点点头,摸着我娘一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嫩手:“放心吧,娘,我听你的。:

然后半夜我熟练地翻出杜府的墙。

第二天正午回来时,我一无所获。

除了打听到五皇子的兵马进了城,小皇帝正被围在皇宫,顺便我还扶着门外的老桑树,吐出不堪入目的一塌糊涂。

没有消息也算得上好消息,至少没人说杜大人被俘,或杜大人殉国。

一切都有希望,有生机。

屋子里的女人又挨了几日,我爹还是没回来。

一伙不速之客却在这时候砸开了杜府的门,我提了把剑迎出去,将瑟瑟发抖的宛宛和我娘护在身后。

来人恭敬地行了个礼,客客气气道:“我等是世子派来的,如今外面正乱着,世子特意差我来接世子妃和老夫人,去安全的地方避一避。”

“这儿就挺安全。”

我小心翼翼地护着肚子:“长孙晏请我,该他自己来。”

“世子繁忙,夫人见谅。”说着,一干身着盔甲的军士逼近,恨不能把我架走一样。

“见不到长孙晏,我哪都不去。”

我退了一步,手腕一转,手中的剑指了出去:“这里是杜府,我爹乃当朝重臣。你们到底什么人,这副架势,难道还要在这里抢人不成?”

显然来人的耐心点到即止,他笑着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废话,然后挥挥手,看来真打算将我们架着走。

呵,用武力?

跟我打,不知道我杜燕归什么人么?

我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孕妇啊,我能打出个什么名堂!

这么一群壮汉,够把我打死二十回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我手中剑头一转,抵上自己小腹:“别过来!我说了,我们哪都不去。我肚子里是世子的骨肉,你们谁敢靠近一步?我不管你们谁的人,手起刀落一尸两命,等见了血,你们和谁都不好交代!”

几个大汉面面相觑,最终停住了步子。

“好。”

那人不死心地狞笑两声:“世子妃好好养胎,我等改日再来恭请大驾。”

杜府的大门一关,我手中的剑应声而落,我捂着肚子瘫坐在冰凉的地上。

这孩子跟着我真是倒了霉,打从离开世子府开始,又是受惊吓,又是受冲撞,我还带着他翻墙舞剑。

事到如今,我甚至不知自己到底能不能保得住他。

宛宛赶快来扶住我:“阿姐,阿姐你怎么样?我们为什么不和世子走?”

“他们.……他们不是世子的人。”

我吃力地回应道:“如果真是长孙晏,他会亲自来接,就算差人,也是说接我一家,至少是接我和宛宛。那人说要接我和老夫人,恐怕意不在我,反倒是在阿娘身上。”

如果我猜得没错,按我爹那愚忠的脑子,此刻想必正死死护在小皇帝身边。

真有人要小皇帝的脑袋,他定然先凑过去自己的脖子。

这伙人不是长孙晏的人,更不是小皇帝的人,那只能是五皇子的人。

五皇子瞒着长孙晏,打算以我们一家为质,先拉拢了我爹。

个中缘由不难想,我爹是先皇临终前的托孤重臣,但凡他一松口,篡改先皇遗旨口谕,五皇子这个反立刻造得师出有名。

可惜五皇子久在京城外,不知道杜家二小姐宛宛也嫁给了世子晏做平妻,不巧如今也正待在杜府之中,这才露出了一丝破绽。

何况,就算这伙人真的没破绽,我也不会跟他们走。

是我帮了长孙晏,才叫五皇子轻易攻入,我若真和长孙晏走了,恐怕真得寒透了老头子的心。

嗨,大家不是说了么,杜家的大小姐和杜大人,父女情深。

该父女情深的时候,还是得父女情深。

20

再到后来,外面的动静又越来越小。

管事的嬷嬷出去买米,带回来消息说,皇宫破了,江山易主怕是计日而待。

小皇帝诚然不是个好皇帝,嫉妒贤能,群臣离心,但真在一夕之间沦为阶下囚,还有几分是拜我所赐,我心里也不好受。

我爹果然是在宫里,如今也和小皇帝一同下狱,延续他的赤胆忠心。

我娘听到消息,一遍遍问我,我爹会是什么下场。

自古成王败寇,能是什么下场,昭然若揭。

有长孙晏在,我相信他会留我爹一条命。

何况五皇子想名正言顺继承大统,最是要收买人心,彰显仁爱的时候,不见得会赶尽杀绝。

我怕的是,我爹有愧于心,非要以身殉国,拦也拦不住。

事到如今,只有一个法子能救他。

无论如何,我要先找到长孙晏。

我娘和宛宛一如既往地拦着我不让我出去,这会儿我的肚子已经愈发凸显了,腿脚也不灵便,墙都没法翻。

这回我没再叫她们放心,还是老套路好使,一掌一个。

我狞笑着走向宛宛时,她谄笑着比了比自己的脖子:“要不,我自己来?”

“不麻烦你了,还是我来吧。”

太惨了宛宛,对不住您勒。

看着她如今我见犹怜的模样,我不禁一声叹息,要是五年前,我就有这等不忠不孝的觉悟,何至于此?

刚刚举起手,还没劈下,蓦地我胳膊被一只有力的手给紧紧握住。

不是吧,英雄救美,这种时候演这个?

我不可思议地扭过头去,结果正对上那张朝思暮想的脸。

我瞳仁不住放大,被握着的手腕倏尔疲软起来。

长孙晏也一脸惊异地看着我:“你在干吗?”

很难解释,在这副诡异至极的画面中,我真的很难解释我在干吗。

“世子,阿姐......阿姐她.…...”

宛宛见自己还清醒着,「哇」一声哭了出来:“阿姐她又要放倒我!”

“放倒她干吗?”

长孙晏反倒笑了:“你再钻进轿子里,嫁我一回?”

我瘪了瘪嘴,满脑子只有可怜了我娘,白白挨了我这一下。

也可怜了我,老娘都敢劈,可不得折两年阳寿。

长孙晏指了指府外:“轿子就在门口,等着你呢。桑儿,我欠你一座明媒正娶的八抬大轿。五年了,我该还你。”

“等等等,你说什么?八抬大轿,五年?”

等下,这句话信息量太大了,我反应不过来。

“桑儿,我接你回家。”

他对我笑着,像是装载了全天下的幸福。

除了.…..除了我还没接住他伸过来的手,长孙晏自己个儿飘摇着身子,晃荡两下,猝不及防地栽进我的怀里。

我一摸,才发现他的脸颊如此冰冷,后背却是腥甜的湿热,我看了看手心,沾满了粘稠的暗血....…

21

这回,我把他塞进轿子里,快马加鞭回了世子府。

长孙晏昏了两天,大夫说人没事儿,背上的伤已有月余,一直没处理好,愈合了裂开,愈合了又裂开,才弄成如今这副模样。

不仅如此,他还忧思过度,积劳已久,身上新伤叠旧伤,能撑到打完这场仗,已经是个铁人了。

不,长孙晏比他想象得还要厉害,他可不只是撑到打完这场仗,他是一直撑到见着他魂牵梦萦的桑儿。

一直撑到把手递给她,一直撑到要带我回家。

是他的桑儿没用,他的桑儿没来得及捉住它。

我亲自为长孙晏解开盔甲,褪下亵衣,拿沾了水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的身体。

看到他身体的那一刹,我的手开始不由自主地抖震,泪珠子肆意四窜。

我捂住脸,任凭自己没骨气地声泪俱下。

我不敢想,不敢想这段日子长孙晏都在过什么样的日子。

他的身上有箭头留下的血孔,有刀剑留下的疤痕,还有磕磕碰碰的青紫,有难以愈合的旧伤。他根本不是一个铁人,他就是肉体凡胎,却历经了九死一生。

我也不敢想他在沙场是如何领兵布阵,如何挥斥方遒,他挥起将旗时,面前是箭如雨下,是短刃相接,是血流成河,是尸横遍野。

听说光是攻城那场仗,他高喊了一天一夜的「杀」,他一马当先,老骥被敌军的滚石砸中,火把将长空印成一片殷红。

我摸着他千疮百孔的身子,不敢想,又不住想,如果哪柄箭再深一寸,哪把剑再斜一点.…..

而他经历这些时,我正被他妥帖地保护着,像一块最宝贝的玉佩,稳妥地收藏在杜府这个锦盒里。

我太后怕了,握着他的手,一刻都舍不得松。

五年前有生离死别,五年后还是有不息的刀光剑影,别鹤孤鸾。

我在长孙晏榻前守了两夜,除了派人出去打探我爹的消息,就是没日没夜地伴着他。

到了第三日清晨,我刚刚趴了一会儿,脸上的泪痕都还没干,突然感受到一只温热的手在抚摸着我的脸。

“没事的,桑儿,没事的......”

那声音那么沙哑,却听得叫人如此安心:“别担心你爹,我去找你前,已经求了五皇子,让他留小皇帝一条命,彰显他仁德,也以此博得老臣之心。他都答应了,他会将小皇帝废了帝号,发往封地,保他一生富贵荣华。杜大人也会被一同派去,让他留在小皇帝身边,继续尽他的忠心。”

长孙晏,他是不是脑子不好?

我给他弄得哭笑不得,为什么自己都这副样子了,醒来之后第一件想的,却是我最牵挂的事儿。

他还如此缜密,如此漂亮,既保住了我爹性命,又给了他继续活下去的意义。

是,这就是唯一救我爹的法子,不用我说一个字,已然被他运筹帷幄于股掌之间。

我哭得更大声了:“长孙晏你别煽情了好不好?你想想你自己,你看看你自己,我吓死了,我真的吓死了,你身上到处是伤,到处是血,我好怕,我真的好怕.….……”

“对不起,对不起桑儿。”

他将我紧紧抱在怀里:“是我不好,我叫你担心,我罪该万死。”

“死什么死啊死的。”

我赶忙堵住他的嘴,正准备说些什么,突然反应过来,又一把推开他:“等等,长孙晏,你叫我什么?你刚刚叫我什么!”

他盯着我,不是看杜燕归的眼神,而是看杜柔桑。

哪怕同样是克制不住的情愫,同样是从身体开始喜欢,但它们,就是不一样。

“你叫我晏哥哥,我叫你桑儿。”

他重复一遍:“桑儿,这五年,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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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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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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