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年大专毕业后，在家浑浑噩噩地待了半年，这期间一天班都没去上，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爸妈看着既头痛又心烦。后来听说我表哥在H市混得不错，我爸就让我去投奔他。

我当时正好也想出去逛逛，腰里揣了一千块钱，就踏上了南下的火车。那是我人生第一次坐那么久的火车，整整十五个小时，硬座，一分钟都没睡着，到了表哥的住处，也顾不得他床铺凌乱如猪窝了（我有点轻微洁癖），倒头就睡，昏昏沉沉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黄昏。

表哥拍着我的肩膀说，为了给我接风洗尘，要去搓一顿。

我很是高兴，匆匆洗漱一番，便跟着表哥出了门。

表哥租住在郊区的一个老居民楼里，楼下不远就有一个规模挺大的夜市，小龙虾，炸串，烤鱼，麻辣烫，烧烤，应有尽有。表哥带我直奔烤鱼的摊子，从他跟老板娘的交谈来看，他应该是这家的常客。烤鱼端上来后，表哥又要了一箱啤酒，拎出一瓶，筷子一撬，放在我的面前，“咱哥俩今晚不醉不归！”

那晚，我俩聊了很多。我这时才知道，其实表哥并不像我爸说的混得那么好。是姑妈这人好面子，到处吹嘘表哥多么多么能挣钱，给了我爸误导。

表哥是个“黄牛”，对，也就是票贩子。

我们住的地方往北三里地，有个AAAAA级景区，他就是靠着在门口偷摸倒腾门票挣几个钱。

见表哥把话说开了，我也表明了态度，无论好孬，就跟着他干了。表哥似乎深受感动，举起酒瓶与我碰了下，然后仰脖一饮而尽。

初来乍到，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住，只好跟表哥挤在一张床上，可过了没几天，我就发现不对劲了，表哥人家有女朋友，而且还经常过来，虽然每次他女朋友都不在这过夜，可我从他女朋友的眼神中看得出来，她想留下来，而且之前肯定留下来过。我，成了一个大灯泡子。

后来我赶紧通过中介在附近小区找了个两居室的房子，一间卧室已租给了一个快递小哥，另一间空着，我觉得价钱还挺合适，就搬了过去。

表哥送我过去时，高兴得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子了，双手在手机屏幕上疯狂地打着字，想必他女朋友晚上又要给他送水果，然后顺便来场灵魂交流了。

快递小哥是江西人，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我和他相处得很好，有时候表哥忙，我嘴馋了，就约小哥出去吃饭，他每次都欣然前往。认识久了，彼此也就无话不谈了，有次吃饭时，小哥问我，

“你注意到对门那个湖南姑娘了吗？”

我们对门确实住着一个姑娘，至于是不是湖南的，我不确定，但这不重要，重要的事那姑娘长得肤白貌美，很是吸睛，我怎么可能会没有注意到呢？

而且，就在这天中午，那姑娘还敲门找我，说家里的灯泡坏了，她买了个新的，问我能不能帮她装上去。当时姑娘穿得一身清凉，将自己的身材优势展示得淋漓尽致。

我站在椅子上装灯泡时，她在下面帮忙扶住椅子，我故意在上面磨磨蹭蹭，只为了多俯瞰她两眼——这大概就是男人的通病，看到美的东西，就挪不开眼睛了。

后来那姑娘咳嗽了两声，不知是感冒了还是故意为之，我才不情不愿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灯亮了，姑娘感谢了我一句，问我要不要喝水，我当时虽然口干舌燥，但还是婉拒了。匆忙将上衣往下扯了扯，狼狈而逃。

“你问这个……难道……你小子喜欢上人家了……”我一脸坏笑，从嘴里抽出吮得只剩一根骨头的鸡爪子，指着小哥说道。

“不是……不是，”小哥一下子红了脸，说话开始支支吾吾，

“我的意思是，咱是朋友，也不瞒你，你……你要小心她一点，她这人不简单……”

“啊，这么个姑娘家，能有什么坏心思，你想多了吧！”我觉得小哥有点太提防人了。虽说出门在外，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可这么一个温柔可爱而且长得好看的姑娘，只有别人算计她的份，她还能算计人？

我把小哥的话当成了耳旁风。甚至，还主动跟那姑娘走得更近了。

姑娘叫小丽，确实是湖南的，问她具体是哪个市的，她不说，还说那个地方我肯定没听过，因为特别偏远。见她不说，我也就没再追问。

小丽只身一人来到H市，在一家商厦里做服装导购，也难怪她的衣品这么好。我夸她时，她笑得很夸张，胸前一颤一颤的，无端地让我想起老家那只眉清目秀的老母羊。

她似乎也从来不吝啬自己的赞美，我帮她搬水上楼时，她站在门口，双手举过头顶，两脚蹦跳着夸我是“威猛的山东小哥哥”；我买了一整个西瓜，我和小哥吃一半，另一半给她送去时，她羞涩地将身子拧成麻花，嘴里不住地喃喃，“山东男人就是会疼人”。听了这话，我的身体酥酥麻麻的，一度怀疑是口袋里的手机漏了电。

后来，我俩就确定了情侣关系。

只要一有空，我就去对面找她聊天，她休息了，就约她出去吃饭，小哥因此备受冷落。但小哥没说什么，他向来话少。我当时沉浸在恋爱的甜蜜中，也没什么心思照顾小哥的情绪。

虽然我和她成了情侣，我心里也一直盘算着“那事儿”，但是我一直没有突破那一步。别看我这人平常看着挺叛逆挺洒脱的，但在男女之事上，心里却是个老古板，老觉得还没结婚就把人家姑娘给睡了，万一将来分手了，怎么交代呢？

甚至有一次，我和她一起出去吃饭，回来时天已经很晚了，她直接把我拽进她的房间，不由分说就开始脱我的裤子，我激动得一下子没站稳，头磕在了衣架上，发胀的脑子一下清明了，提上裤子就夺门而出。

后来她还发短信嘲笑我，说没想到我看着人高马大，其实内心是个胆小鬼。盯着短信，当时我懊悔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然后，偷偷戴上她送我的耳机，胡乱看了会东西，才心满意足地睡了。

世事难料，几天之后，发生了一件事，这比扇我耳光还要难受。

那天周末，她在家休息，我没有休，也不能休，因为周末景区人多，我们“黄牛”的机会也多，这时候忙一天要赶上平常忙四五天了。出门时，听见对面有人吵架，推门进去，发现是小丽在和一个头发卷曲的大姐吵，这大姐我认识，小丽的房东。

大姐骂得很难听，骂小丽是狐狸精、骚X，骂她勾引她男人。唉，不得不说，H市的方言，呕哑嘲哳难为听。

小丽也不甘示弱，用嘹亮的湖南方言与之对骂。没想到平常温婉宛如沈眉庄的她，骂起架竟像换了一个人，那些粗鄙之语，我听了都不禁老脸一红。

我怕招惹过来邻居，就劝住了两人。问大姐到底咋了，大清早的上门骂人。大姐问我是谁，我自报家门，“对面的住户，也是她的男朋友。”

大姐一听我是小丽的男朋友，人一下子来精神了，掏出手机指指点点给我看，“呶，呶，呶……你看，你看……呶，呶，呶……”

我的脑袋炸了。没想到，小丽竟然跟房东大哥各种调情撩拨。甚至还发过去几张令人血脉偾张的艳照，我一度以为，这些照片只有我这个男朋友才有幸看到，想不到……

大姐又丢出来一记重磅炸弹。

她说：“大前天我老公上门收房租，我没有跟着。昨晚问他要房租钱，他前言不搭后语，细一审问，原来没收，为啥没收……我一翻手机，妈啊，辣眼睛，原来睡觉了，肉偿了……真是值钱，一个小时两千五！看我不撕烂你的脸！”说着，大姐就要动手。

小丽站在那里，也不躲闪。脸上没有一丝怯意，她似乎早已在心里将这一幕反复演练过了。

后来楼下邻居过来了，也跟着劝，根本劝不住，就报了警。小丽和大姐跟着警察走了，我要跟去，小丽不让。

我在景区门口心不在焉地卖了半天票，心里烦得很，跟小哥打去电话，小哥立马开着他的三轮过来了，说他请了半天假，带我出去兜兜风。

我俩挤坐在一起，小哥一边开车一边跟我说，他已经知道我的事了，还劝我说，为这样的女孩子郁闷，不值得。

那天小哥告诉我，他其实早就想劝我了，可是我那段时间太上头了，他也不好说什么。他之所以知道小丽的为人，是因为他的一位老乡跟小丽在一块工作，单位里不少人都知道小丽是个可以为了钱不要身子的人，她的业绩基本都是靠出卖色相挣来的。

有那么一回，一位男客户的老婆直接找上单位，要与小丽拼命，幸好警察出面，这事才没闹大。不过因为业绩好，单位也没舍得辞退她，只是开会时言语上敲打了两句。

我听呆了，大张着嘴，喝了一肚子的风。

晚上醉醺醺地回去后，小丽屋里亮着灯，我敲门进去了。小哥怕我俩出事，一直守在门外。我让小哥走开，小哥乖乖走了。扭身，我问小丽：“为了省点钱，你咋这样啊？”

小丽粲然一笑，

“这怎么啦，你情我愿的，不费劲就省了房租钱，这好事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我瞬间酒醒。知道我和她完全不是一路人，说了声“拜拜”，走了。进了屋，直接拉黑，从此再没联系。

几天后，她走了。去了哪儿，不知道，想必又去找另一处不用交房租的地方了吧。

在H市又做了一年“黄牛”，后来景区严打，空子越来越小，我自知这不是个长久营生，便跟表哥辞别了。

回到山东老家，租了个门面，开了家烤鱼店。生意起起伏伏，不过我还是靠着这家店，买了房娶了媳妇，如今一家三口，日子过得平淡充实。

只是，偶尔听见湖南口音，我还是会想起那个姑娘，心里五味杂陈，像吞了一把干涩的烤鱼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