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定游戏》之《桥棺镇(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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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记忆在此刻纷至沓来,“我就知道是你……”我看着面前长着另一个模样的陆凌,“我就知道是你。”我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把他从头到脚好好打量了一番,他是完全变了个样子,但我还是在进门时见他的第一面,就察觉到了那熟悉的感觉。

“我……我从血红大门出去后,你发生了什么?”我探着他的眼底,他听罢只垂下眼,往前走了两步,看着这间屋子角落栩栩欲活的纸扎物,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陆凌,我出去了后,你去了哪?”我想知道这个答案,他如果还活着,是不是代表李四陈倩王娟都活着?

“死了。”他轻描淡写地丢下两个字,弯下腰继续查看着,排列在前面一排中间的纸扎马被他往外拖了半米,“挺重的。”他抬起手按了按马背,本该凹陷进去的地方,真如木头般纹丝不动,“这马鬓角的毛发都是真的。”他一一检查着,意识到从刚刚开始,站在他身后的我就一声未吭,这才回过头站直了身。

“三三。”我愣在原地,听到他叫我,微微一怔缓过神。

片刻之后,他才又开口,“你出去之后,我死了。”他见我张了张嘴,许多问题哑然在唇角,“现在,是我身为系统工作人员入游戏的惩罚……”

“惩罚?”我听不懂他的意思。

“游戏中输了就死,赢了,我也逃脱不了……”

“我不明白。”我还想去问。

“时间不多了,你还要在那里想着上一把游戏吗?”他打断了我接下来想问出口的话,依他此刻的表情来看,仿佛在聊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又或许是他不太想聊关乎于我走了之后自己境况的事。

我走上前去,昨晚注意力全在纸人身上,还没有好好观察这些马匹,与纸人相同的是,它们都没有画上眼睛,我每一匹马背都按了按,实体的,耗费了制作者不少心思,“找找有没有什么能砸开它们的尖锐物……”陆岭南走出房间,从院子布满青苔的旮旯翻找出一块缺了角的石头,抬手起落间三四下,马背就被砸了个口子,撕开内侧的封纸里面竟是加了锁扣的间隔,这锁扣特别小巧精致,把它打开,里面竟是可以活动的木质齿轮,陆岭南回头看着我,“这可不是纸扎物这么简单了。”我点头,拿起石头又砸开了另外两匹马的内壳,皆是齿轮,陆岭南半跪在地上,抬起一匹马的前蹄,主体里的齿轮便开始缓慢地运作起来,马头也往左至右灵活一晃,鼻腔内甚至喷洒出气体,它活了,像殷少爷一样,表面是死物,但实际上是活的。

这些马的颜色大部分都是暗色调,只有两三匹是艳红色,尺寸较比外围的一排马要小了一圈。我只看了一眼陆岭南,他便会了我的意,这些马非常重,搬起来很费力,不知道在这里耗了多久,只感觉到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

在我砸开其中一匹烈焰红马的主体,打开它腹部的锁扣,跃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匹木质小马,马的身体外是滑溜溜的一层透明油纸,正在我想着这可能就是那匹小木马时,夜色突变,寒风肆起,门外悬挂着的白纸灯笼本该散着惨白的光,在此时也突变血红色。原本被我们挪在一边的其他木马,在我们回头早已移形换位般各自站在了房间里,无目,只能闻声,它们企图把我和陆岭南围在这里,这些木马齿轮运作,前后蹄在地上踢踏,扬起不少灰尘。

我被灰尘迷了眼,抬起左臂遮挡在双目前,陆岭南只在一瞬间便把小木马从油封纸中拽了出来,烈焰红马就像能感知到疼痛,身体内部不时地传来卡壳声。

有人在哭,哭声尖细放肆,有人在笑,笑如孩童不停歇。

“张羡琢!陆岭南!”门外传来郑昭昭的喊声,“在这!”陆岭南怀中抱着小木马,单手拽起我抬起的左臂便往门口跑,这些木马纷纷活了过来,在房间内左冲右撞,两两撞到一起,半张马脸被削断,场面一时混乱不堪,我只感觉到自己小腿被踹了一脚,登时疼痛上涌到脑袋尖。

没有受到撞击的木马也迎着我们躲避的方向往门口扎堆冲撞着,陆岭南把门关上丝毫抵抗不住撞击。

“我们只在主人房发现了缰绳,大小正适合小马驹。”郭正手里抓着艳红色的绳索与皮质附带交织的手柄,“快,时间不多了,倒计时十分钟了!”许月大喊着,示意我们往小孩祭品那里跑,他们三的身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看样子经历的也不比我们少。

陆岭南把小木马交给了郭正,郑昭昭接过缰绳,两人脚下未停,手上慌乱中给马驹套着绳索,在绳索完美卡住马的上唇时,风突然就停了,整个世界静了半分,而后孩童的哭声响彻殷宅。

他来了。

殷宅正门大开,一个约莫着四五岁的小孩灵体蹒跚着跨步而来,他整个人像被水泡发般发肿发胀,双眼一如死去多时膨胀了几倍般,眼眶都兜不住。他的哭声听得我后背如针扎,他咧着嘴哭喊着,豆大的眼泪从眼角滴落,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头皮上,双手一张一合做着希望有人能抱抱他的姿态,他的动作缓慢,走两步踉跄半步,此时我的头顶出现红色倒计时。

——【倒计时,05分59秒】

——【05分58秒……】

“这是遗像上的小孩吗?”许月捂住嘴,一脸惊慌失措。

遗像上的孩童天真可爱,和现在这个可以称之为怪物的幼体完全对不上号。

“是淹死的,他的祭台前有一口封了的井。”郭正说,“快走!把木马烧了!”

我们一行人没作停留,接着便往半露台的井边跑,许月从祭台长桌上找到一盒火柴,越是时间紧迫,这火越是难点燃,时间还剩不到三分钟,在折了四五根火柴后火光终于被点亮,小木马的绳索堪堪接触到外焰,便如火烧火燎之势顿时被吞灭成灰,我似乎听到了小马驹的痛苦哀嚎声。

“好了,可是躲哪里!”郑昭昭双手颤抖,那孩童的灵体已经走到了离我们十米远的地方,再不躲起来就来不及了。

“甲字房,快走!”陆岭南话音刚落,顺势牵住正看着不远处蹒跚往井口边走那孩童的我,“三三,走!”

我的手被他握住,稳稳当当,头顶的倒计时因为时间临近,在不断地闪着逼人红光,我们绕过祭台长桌,这里竟然有一窄小走道,直通正厅。

恍惚间我回过头,看到那幼小灵体坐在烈焰小红马的马背上,轻悠悠地晃着,他在笑,面容舒展开来,泪痕还挂在脸颊上,再然后,我瞥见老管家佝偻着腰出现在他身后,他抬起右手,掌心平稳又轻柔地摸着殷家小少爷的额头,一下又一下,似是时隔多年再次见到心中所爱般温和,俄顷抬起头,直视着我们离开的方向,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义眼只直直地盯着。

就在倒计时剩下最后三十秒时,我们才躲进了甲字房,孩童的笑声和骑木马咯吱声越来越近,郭正挺着胆子回头瞥了眼,魂都要吓掉半个,那孩子正骑着木马跟在我们身后不远处,灵体闪闪烁烁正快速往我们这边移动,绳索被他的小手握住,已然被水浸湿。

“门反锁不了,关不紧!”郭正最后一个进的房间,他用身体抵住门,双眼紧闭,许月和郑昭昭也用着自己最大的力气在堵门。

“让我试试。”我从上衣口袋掏出昨晚拾起的那副锁,锁面上的鱼正看着我,目不转睛,我心里暗自祈求着。打开锁扣,插入门孔,‘咔哒’一声,锁舌落座。

只在两秒后,门便被拉拽。

“怎么打不开呀?”娇嫩可人的孩童声在门外响起。

“爸爸不是说给我找了好朋友吗?怎么不出来?”孩童语气有些恼,但下一秒又传来咯咯笑声。

“骑木马,过大山,摇啊摇,摇啊摇……”木马咯吱与欢笑声在门外经久不断。我从门缝中看见,那灵体在缓慢消失,殷小少爷的面容也在变化着,本被水泡的胀大身体逐渐变得正常,脸盘白净秀气,眉眼清亮,湿漉漉的头发变成被梳的板板正正的少爷头,他嘴里唱着乐着,“爸爸,爸爸……”

余声消散,天色渐白,屋外的一切都在变化,从杂乱无章、荒草丛生又变回了一如我刚进殷宅整洁的模样。

任务屏幕适时亮起,NX309如机器人般的声音响起,“恭喜张先生,第一关过关。第二关任务即将在晚间发放。”

郑昭昭他们也和我一样,在此刻才真正放下心呼出一口气。

“安全了,今天。”郭正瘫倒在地,从口袋里拿出早上藏的一个馒头吃了起来,抬起手拿着另一个馒头冲着郑昭昭扬了扬,“我不饿。”郑昭昭摇头,许月也靠着墙双手搓着脸颊,“给你。”郭正把馒头丢给了我,我看向陆岭南,他歪头正看着我。

“吃吧。”我递给他。

“等等,我们怎么出去?”郭正从地上爬起来,端详了眼门上挂着的锁,抬手拽了拽,拽不动。

“你从哪里搞来的锁?”他问。

我笑了声,“捡的。”

我抬手只用了点力,这锁便应声打开。

“嘿,这锁跟认了主似的。”

我把它又放回上衣口袋,这鱼也像活了般,鱼尾在无人看到的角落摆了一摆。

从郭正房间出来,郑昭昭和许月都先回了房休息,我站在丙字房门口,看着陆岭南开门走进去。

“进来吧。”他侧过身,拉了把椅子坐下,“问吧。”

他揪着馒头尖,往嘴里丢,又是一如既往悠哉哉的样子。

“疼吗?”我看着他,他倒是没料到我会这么问,咀嚼的动作一滞,后笑又恢复到嘴角,“我可没被马踢到。”他懂装不懂,他明知道我问的是把我从血红大门丢出去后,他绝望地接受死亡时,疼不疼。

我只觉得难过得紧,他说的惩罚是因为我,我不明白本该是上帝视角的他为什么要进入游戏救这么一个我,可问题全部哽在喉咙间。

“不关你的事。”他见我没接话,解释着,“和你没关系,不用自责。”

“那你,你死了后,又是怎么?”我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问出这个问题。

“你忘了吗,我是系统那边的人。”他总是吊儿郎当,晃着脑袋说笑着,“陆凌!”我双手发颤,喊着他的名字。陆岭南被我反映怔住,“告诉我,后来呢?”我看着他,他的眼神躲闪,“后来,我进入了一把又一把游戏。”

“死了活,活了死,找不到你。”

说这句话时,他眉头蹙着,薄薄的嘴唇被他用劲抿得发白。

馒头只剩最后一口,被放在了桌子上。

“活下来就在须臾中等待,等待下一把游戏的开始。”

我干脆半蹲在他面前,也就是说我出了游戏无所事事活着的那几个月,陆凌是结结实实地在进入游戏世界,每天提心吊胆地寻着活下去的机会。

“疼吗?”满脑子的话最后说出口的只有这两个字。

“疼的。”

“以后,我们一起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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