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梦入江南烟雨醉红尘 8小时前 56次点击
槐树屯的七月,闷热得像个蒸笼。秀芬坐在堂屋的门槛上,手里捏着针线,一针一线地缝着那件大红寿衣。布料是她从箱底翻出来的,上好的苏州绸缎,本来是留着给女儿出嫁用的,现在却要用来送婆婆上路。
"咳咳...还没做好吗?"里屋传来婆婆虚弱的咳嗽声。
"就快好了,娘。"秀芬擦了擦额头的汗,针尖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这已经是婆婆卧病的第三个月。郎中来看过,摇摇头说准备后事吧。按照村里的规矩,老人要在咽气前穿好寿衣,这样魂儿才能体体面面地上路。
针线穿过绸布,发出轻微的"嘶啦"声。秀芬总觉得这声音不对劲,太响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布料下面跟着一起被刺穿。她摇摇头,归咎于自己太累了。
"秀儿啊..."婆婆突然在里屋叫她,声音比平时清晰许多,"你过来。"
秀芬放下针线走进里屋。婆婆半靠在床头,脸色竟比早上好了不少,眼睛也亮得出奇。秀芬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回光返照。
"娘,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点水?"
婆婆摇摇头,干枯的手抓住秀芬的手腕:"寿衣...做好了吗?"
"还差几针就..."
"记住,"婆婆的指甲几乎掐进秀芬的肉里,"必须你亲手给我穿。穿的时候...别让人看见衣服背面。"
秀芬一愣:"背面?"
婆婆的眼神突然变得异常锐利:"谁也不能看!尤其是你大嫂!答应我!"
"我答应您,娘。"秀芬连忙点头,虽然不明白为什么。
婆婆这才松开手,长长地舒了口气,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去吧...快做完它...我时间不多了..."
秀芬回到堂屋,拿起那件即将完成的红寿衣。不知是不是错觉,布料摸起来比刚才凉了许多,像是刚从地窖里取出来的。她翻到衣服背面——就是普通的红色绸布,没什么特别的。
最后一针收完,秀芬习惯性地把线头咬断。舌尖碰到绸布的瞬间,一股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像是血的味道。她赶紧吐出来,却发现线头上干干净净,哪有什么血迹。
"秀芬!快来!"丈夫王铁柱在里屋大喊。
婆婆不行了。
全家人围在床前,婆婆的呼吸越来越弱。秀芬捧着那件刚做好的红寿衣站在一旁,等着老人咽下最后一口气。
"穿...衣服..."婆婆的眼睛死死盯着秀芬手里的寿衣。
按照规矩,要等老人断气后才能穿寿衣。但婆婆的眼神太吓人,秀芬不敢违抗,只好上前开始给婆婆换衣服。
"哎哟,这不合规矩吧?"大嫂刘金凤撇着嘴说,"人还没走呢就穿寿衣,多不吉利。"
秀芬想起婆婆的叮嘱,没搭理她,继续手上的动作。婆婆的身体轻得出奇,像是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当秀芬把寿衣套上去时,她分明感觉到婆婆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蠕动了一下。
"这寿衣真红啊,"刘金凤凑过来,"哟,还是绸缎的,咱娘真有福气..."
她说着就要去摸寿衣背面,秀芬赶紧挡住:"大嫂!别..."
就在这时,婆婆突然睁大眼睛,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然后头一歪,断了气。
屋里顿时哭成一片。秀芬松了口气,继续给婆婆穿好寿衣。奇怪的是,衣服一上身,婆婆的脸色立刻变得红润起来,嘴角甚至微微上扬,像是做了个好梦。
"咱娘走得真安详,"王铁柱抹着眼泪说,"多亏了你做的这身好寿衣。"
只有秀芬注意到,婆婆的右手死死攥着寿衣的一角,指节都泛白了,像是抓着什么救命稻草。
守灵的那三天,怪事开始发生。
第一天晚上,秀芬起来给长明灯添油,看见婆婆的手指动了一下。她吓得差点打翻油灯,再定睛一看,尸体好好的,哪动过?
第二天中午,邻居家的孩子跑来说看见奶奶在院子里晒太阳。那孩子才五岁,童言无忌,大人们只当他是看花眼了。
第三天出殡前,刘金凤突然说要再看看婆婆。
"都看了三天了,还看啥?"王铁柱不解地问。
"我就想看看..."刘金凤的眼睛闪着异样的光,"那寿衣背面到底有啥秘密。"
秀芬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刘金凤一把掀开盖在婆婆脸上的黄纸,然后去翻寿衣的背面。
就在这一刻,棺材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挣扎。同时,婆婆原本安详的面容瞬间变得狰狞,眼睛瞪得老大,嘴巴扭曲成一个可怕的形状,像是在尖叫。
屋里的人全都吓呆了。刘金凤尖叫一声后退几步,撞翻了供桌上的长明灯。
"造孽啊!"村里的老寿星赵奶奶拄着拐杖冲进来,"谁让你们乱动死人的衣服?!"
她赶紧把寿衣整理好,又往婆婆嘴里塞了枚铜钱,棺材这才停止了震动。但婆婆的脸再也恢复不成安详的样子了,就那么狰狞地躺着,眼睛怎么都合不上。
"这可咋办..."王铁柱急得直搓手。
赵奶奶叹了口气:"先下葬吧。记住,头七之前,谁也别靠近坟地,尤其是..."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刘金凤,"尤其是碰过寿衣的人。"
葬礼草草结束。回家的路上,秀芬总觉得有人跟着她,回头却什么也没有。只有风吹过玉米地,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有人在窃窃私语。
当天晚上,刘金凤就出事了。
秀芬半夜被尖叫声惊醒,跑出去一看,刘金凤只穿着里衣在院子里疯跑,一边跑一边抓自己的后背,嘴里喊着"别碰我!别碰我!"
她丈夫王大柱好不容易按住她,掀开衣服一看,全家人都倒吸一口冷气——刘金凤的后背上赫然印着几个青黑色的手印,像是被什么人狠狠抓过。
"是娘..."刘金凤眼神涣散,"娘来找我了...她穿着红寿衣...她要我偿命..."
村里的大夫来看过,说是惊吓过度,开了些安神的药。但刘金凤的情况越来越糟,整天缩在墙角,一有人靠近就尖叫,说"红衣服来了"。
第七天,该烧头七纸了。按照赵奶奶的吩咐,只有王铁柱和秀芬去了坟地,其他人都躲在家里。
坟前,秀芬摆好供品,点燃纸钱。火光中,她总觉得婆婆的坟包动了一下,像是下面有什么东西在呼吸。
"铁柱...你看到了吗?"秀芬颤抖着指向坟头。
王铁柱刚要说话,突然一阵阴风吹过,纸灰打着旋儿飞起来,迷了他们的眼。等风停了,两人惊恐地发现——供桌上的馒头少了一个。
"可...可能是被野狗叼走了..."王铁柱强作镇定,但声音直打颤。
回到家,秀芬发现院门大开着,屋里一片狼藉,像是被什么人翻过。最奇怪的是,她装针线的篮子被打翻了,一把剪刀不翼而飞。
"招贼了?"王铁柱检查了一圈,"没少啥值钱的东西啊。"
秀芬突然想起什么,冲进里屋打开衣柜——那件做寿衣剩下的红绸布不见了。
当晚,村里好几户人家都说看见一个穿红衣服的老太太在街上走,但追出去又不见人影。更可怕的是,李家的孩子第二天早上被发现睡在坟地里,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发霉的馒头——正是头七那天少的那一个。
事情越传越邪乎。有人说看见婆婆半夜坐在井台上梳头;有人说听见她在老宅子里哭;还有人说她穿着那件红寿衣,一家一家地敲门...
半个月后,刘金凤死了。死状极惨,像是被什么东西活活吓死的,眼睛瞪得老大,嘴巴大张,和婆婆临终前的表情一模一样。最诡异的是,她的后背上布满了抓痕,像是被十指寸断的手疯狂抓挠过。
秀芬和王铁柱吓得不敢在家住,暂时搬到了邻村的亲戚家。临走前,秀芬偷偷回了一趟老宅,想拿些换洗衣物。
推开卧室门的一瞬间,她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那件红寿衣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她的枕头上,旁边放着失踪的那把剪刀。
秀芬强忍恐惧走上前,发现寿衣背面朝上。她颤抖着翻过来,终于看清了婆婆不让任何人看的秘密——
寿衣背面用黑线绣着一道古怪的符文,针脚歪歪扭扭,像是匆忙间完成的。更可怕的是,那些"黑线"根本不是线,而是一缕缕人的头发!
秀芬认出来,那是婆婆的头发。她活着时就经常掉发,秀芬每天都能从枕头上捡到不少。
符文下面还有一行小字,秀芬凑近了才看清:"借阴寿,续阳命"。
她突然明白了一切。婆婆临终前的回光返照,死后不散的怨气,频频出现的红衣身影...这都是某种古老的邪术,婆婆想借寿衣上的符咒留在阳间!
"秀儿..."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秀芬猛地回头,看见婆婆穿着那件红寿衣站在门口,脸色青白,嘴角却带着诡异的微笑:"娘舍不得你们啊..."
秀芬想跑,却发现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婆婆慢慢走近,伸出枯枝般的手:"来...帮娘把头发缝完...还差一点..."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王铁柱的喊声:"秀芬!你在哪?"
婆婆的身影瞬间消失了,像是一阵烟被风吹散。秀芬瘫坐在地上,手里还攥着那件红寿衣。她这才注意到,符文的右下角确实还有一小块空白,像是没绣完。
当天晚上,秀芬把一切都告诉了王铁柱和赵奶奶。
"借阴寿..."赵奶奶听完后脸色大变,"这是要遭天谴的邪术啊!你婆婆这是想把阳寿转给..."
她突然住口,惊恐地看向秀芬。
"转给谁?"王铁柱急切地问。
赵奶奶压低声音:"给她最亲的血脉。你娘是不是特别疼你家大丫头?"
秀芬如遭雷击。婆婆确实最疼爱她十岁的女儿小桃,病重时还常念叨"看不到小桃出嫁了"。
"得赶紧把那件寿衣烧了,"赵奶奶说,"还得去坟上做法事,不然..."
话没说完,外面突然传来小桃的尖叫声。秀芬冲出去,看见女儿站在井边,身上套着那件红寿衣,正对着井水梳头,动作和婆婆生前一模一样。
"小桃!"秀芬扑过去抱住女儿。
小桃转过头,露出一个不属于孩子的诡异笑容:"秀儿啊...娘穿这寿衣好看吗?"
秀芬差点晕过去。赵奶奶赶紧上前,一把扯下寿衣扔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一把香灰撒上去。寿衣立刻冒出一股黑烟,发出"滋滋"的响声,像是被烧红的铁烫到了一样。
"快去拿黑狗血!"赵奶奶对王铁柱喊道。
经过一夜的法事,小桃终于恢复正常,但对那晚的事毫无记忆。那件红寿衣被赵奶奶用黑狗血浸泡后烧成了灰,灰烬埋在了十字路口,让万人践踏。
婆婆的坟也被重新挖开,棺材里空空如也,只有几缕白发和一团发黑的指甲。
自那以后,槐树屯多了条新规矩——老人寿衣必须用素色,且不能有任何刺绣。而每到七月半,村民们都会在路口烧一件纸做的红寿衣,上面写着"有主认领"。
至于秀芬,她再也不敢碰针线了。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时,她还能听见"嘶啦嘶啦"的缝衣声从老宅方向传来,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哼唱:
"红绸衣,金线缝,借了阴寿续阳命..."